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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289 在布鲁德曼部左侧,德西德里乌斯·科洛斯瓦里(Desiderius Kolossváry)将军把奥匈帝国第十一军带入前途未卜之境。他所下达的命令反映了康拉德一直以来无意弄清楚俄军实力的作风:“在友军第三、第十二军左侧前进,以掩护他们攻击已在布罗迪和塔尔诺波尔越过我们边界的敌人。”[4]问题是“敌人”这字眼太含糊,康拉德完全未交代俄军兵力或位置。因此科洛斯瓦里从伦贝格东征,打算占领位于布斯克(Busk)的布格河渡河口,攻击正与他右侧的两个友军交手的俄军侧翼。新兵顶着烈日走在土路上,光是行军就使科洛斯瓦里部一天都不想动。他们于八月二十六日休息,在这同时,布鲁德曼把自己当成如当年打奥斯特里茨(Austerlitz)战役的拿破仑般调遣他的其他部队,打算把俄军困死于一地,然后用他两翼的军级部队(例如科洛斯瓦里部)打垮其侧翼。一九一三年哈布斯堡军事演习时,布鲁德曼三两下就遭奥芬贝格打得无力再战,而真枪实弹打,他的表现一样糟。颇为奇怪的是,他认为两侧翼不会受到威胁,深信往左右侧各调一个师过去,就足以使他不致受到包围,且深信“我们第十二军的两个师会在中间部位联合进攻我们第三军所面对无论多少兵力的敌军,而这场仗会由这一进攻的成败来决定”。他做计划时的不求精确(在已有电话、飞机、汽车的年代还用“无论多少兵力的敌军”这一描述),令人咋舌,而同样令人咋舌的,乃是在那一刻正渐渐包围布鲁德曼部之俄军的攻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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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294 鲁道夫·布鲁德曼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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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296 鲁道夫·布鲁德曼将军曾被誉为奥地利“神童”和“未来希望所寄”,甚得皇帝与皇储弗朗茨·斐迪南宠信,却在伦贝格与拉瓦鲁斯卡栽了个大跟头。这位神童遭解除兵权,送回维也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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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00 照片来源:National Arch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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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04 一百九十二个俄罗斯营,踩着规律的步伐缓缓走向奥匈帝国第十一、第三、第十二军。从伦贝格重新踏上疲累的征途,仍然不察危险渐渐逼近的科洛斯瓦里,发现布斯克已落入俄军之手;他朝南走,以援助他右侧的两个军,要求约瑟夫·斐迪南大公辖下第十四军的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四十四师和匈牙利地方防卫军第十一骑兵师,“攻击”挡在他路上之俄军的“侧翼和后方”。结果未如他所预期:“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四十四师不愿照办,匈牙利地方防卫军的骑兵师一直没回复。”十四军被派去北边的科马鲁夫,然后被召回伦贝格(第三次),体力已达到极限,实质上失去了战斗力。科洛斯瓦里报告道,“由于这些未预见到的情况,我部无法有效地介入这场战役”。他尝试在没有第十四军提供侧翼的保护下,派辖下数个旅进攻位于克拉斯内(Krasne)的俄军阵地,结果,如他所字斟句酌表示的,受到“相当大”的死伤,军官则有“颇大”死伤。他的火炮有一半遭俄军炮火击毁。[6]虽然奥地利第八十团朝克拉斯内的俄军开火,杀敌效果却比平常差。事后他们才发现,后勤单位误给他们平时演习用的空包弹,而非实弹。[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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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06 在这同时,俄军大举攻入奥军中央和两侧翼。奥匈帝国参谋——不是靠自家骑兵侦察,而是靠穿过他们防线逃回来的加利西亚难民,了解俄军动态——用蓝色铅笔速速写下忧心忡忡的看法,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伦贝格:“迫于敌军人数甚多,我师撤退;我军伤亡甚为惨重。”[8]在把第十四军借给奥芬贝格后,布鲁德曼只剩自己九个师和第二集团军两个师守住奥地利在加利西亚阵地的整个右翼。他辖下兵力损失惊人,许多部队失去三分之二有生力量。在中央部位,普热梅希拉尼这个热络的大市集镇东边,埃米尔·科莱鲁斯(Emil Colerus)将军的第三军一再试图以刺刀冲锋战术……击退俄军。这种打法完全不对,每个旅都报告“死伤非常惨重”。俄军藏身于又深又窄的壕沟里,外面看不到他们,榴霰弹也伤不到他们;他们等着奥军每次进攻,然后同时起身,用齐射火力将奥军全数撂倒。奥军逃离俄军的连续齐射时,俄军反击,攻入开口处,打奥军侧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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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08 布鲁德曼部和科费斯部后撤约十五公里到下一道河线,即距伦贝格只有四十公里的格尼拉利帕河时,第二集团军更多部队从塞尔维亚驰抵他们右侧,使奥军在这一关键区块的军力增加为十五个战斗力薄弱的步兵师(总兵力十四万五千)和八百二十八门炮。但面对布鲁西洛夫部和现在的鲁斯基部,那犹如螳臂挡车。鲁斯基正把辖下兵力分为两股,一股打这一仗,另一股打奥芬贝格,也就是共有十六个战斗力甚强的步兵师,总兵力将近三十万,火炮有一千三百零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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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10 八月二十七日,不服输的布鲁德曼下令再启攻势。他仍一副拿破仑再世的模样,向麾下将领保证“第四集团军正攻入俄国且取得胜利”,尚待完成的就是由他在伦贝格的部队“施以决定整场战争成败的一击”。他下令三个军从格尼拉利帕河沿线的罗加京(Rohatyn)等几个村子再度进攻,以骑兵掩护侧翼。第二集团军要在右侧往前推进,以吃掉俄军(该集团军司令官爱德华·冯·伯姆-埃尔莫利这时终于来到此战地)。事实上,八月最后一个星期,第三、第二集团军心存怀疑的诸将领,每天晚上都会接到弗里德里希大公和康拉德要他们天一亮即“重启攻击”的命令。[10]但奥军每次进攻的下场都一样,被俄军防守火力打得动弹不得,然后被俄军反攻部队从侧翼包围。[11]奥匈帝国每支部队后方都陷入恐慌,辎重队一如以往跑掉,但就连训练有素的部队都相互开火。第六师苦恼地报告道:“我军第四十四野战炮兵团某连,误把我们的波斯尼亚人当成哥萨克人,朝他们炮轰了五分钟,三十二人死,许多人伤。”炮兵开火时,该师师长和其参谋正在一农屋里研究地图,波斯尼亚人在外面休息,司令部差点也被炸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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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12 奥军遭击退,弃守且与附近友军失去联系。“自今天大清早就与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二十师失去联系,”科莱鲁斯将军于二十八日晚报告。[13]在普热梅希尔,康拉德打电话给布鲁德曼的参谋长鲁道夫·普费弗(Rudolf Pfeffer)将军,他不相信普费弗对前线战况的解释。“但第十一军正在哪里打?”康拉德气得结结巴巴,“第三军在干什么?”普费弗告诉他,他们的进攻已遭撕碎,得退到格尼拉利帕河后面。康拉德反驳:“如果你们当初完全遵照我的指示,现在就不必谈什么撤退的事。”他猛然挂上电话,转向他的副官鲁道夫·昆德曼(Rudolf Kundmann)吼道:“他们败了。”他开始捏造事实为自己卸责:“他在撤退!因为不听上级指示,才出问题。”[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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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14 在该地数个奥地利师正寻找掩护以避开从天而降的俄军炮火和烈日时,康拉德这位卓越的“城堡将军”(译按:chateau general,过着舒服日子、不关心底下士兵死活的将军),下令八月二十九、三十日再度进攻格尼拉利帕河。这时有人提醒颇欣赏康拉德的阿弗烈德·克劳斯将军,这位参谋总长“实际上始终是个战术家,不关心战略、实际作战问题,比如作战时如何部署大军,如何移动、喂饱、补给大军,提供大军切实的作战计划”。[15]康拉德这时的情况正证实这一对他的评判,从战略角度来看奥军已如此明显地完全居于下风,但他仍昧于形势大吼进攻再进攻。科洛斯瓦里报告,第十一军大部分人已无法再征战,八月二十五至二十七日的征战已把他们累垮。他指出,“我们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已有一段时间称不上具有完整的战斗力”,还说“把只受过些许训练的行军旅当成‘作战部队’来用,并将他们视同受过训练的野战部队,但这显然不管用。但我们会尽力”。[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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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16 布鲁德曼第三集团军的大部分兵力,挤在几乎不到八公里长的空间里,成为绝佳的攻击目标,易遭到侧翼包抄。第二集团军的第七军白天攻击他们正面的俄军,但发现他们后面有从南边渡过德涅斯特河过来的俄军时,则不再攻击,选择撤退。[17]康拉德气得大吼。第二、第三集团军为何不进攻?普费弗将军请康拉德亲赴前线看实际战况,但康拉德回以在普热梅希尔太忙。后来普费弗写道,“真令人遗憾”,“只要瞧一眼俄军的火力包围圈,就能治好他的错觉”。[18]为打消康拉德一意进攻的念头,普费弗提出根本试不得的进攻构想。[19]俄军每个师配有两个重型榴弹炮连(奥军一个都没有),远远就把奥军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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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18 在第一次伦贝格之役中,两万奥匈帝国士兵和七十门炮落入俄国人之手。绕过布鲁德曼部右侧翼猛扑过来的布鲁西洛夫,惊讶于奥军撤退时丢下的加农炮、机枪、四轮马拉货车、战俘之多。双方数千名伤兵都惊讶于本国军队对他们死活的不闻不问。布鲁西洛夫的医务长原向他保证,在别列扎内(Berezany)有三千张病床可安置伤兵;但当三千五百名受伤官兵被送到那里时,才发现只有四百张病床,其余伤者得露天躺在地上。[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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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20 八月三十日当布鲁德曼终于掌握实际战况时,他的表现比较不像拿破仑:“在与兵力远大于我方的敌人交手数日之后,我军必须撤退,在新战线重整。”他指出应撤至伦贝格西边的韦列齐察河(Wereszyca River)。[21]战争打了几乎一星期,康拉德就快要丢掉奥匈帝国第四大城暨加利西亚首府。他的几个集团军,在相隔遥远的地方各打各的——在克拉希尼克和科马鲁夫周边的丹克尔部与奥芬贝格部、在伦贝格的布鲁德曼部与伯姆-埃尔莫利部——但正渐渐被各个击破。俄军的组织若更完善,或许早已消灭奥地利整个北方面军,但他们仍在缓慢移动,而已把司令部移回基辅的伊万诺夫,仍不相信丹克尔部和奥芬贝格部是康拉德的攻击主力。一如鲁斯基,他认为他们只是侧翼防卫部队,因而目光一直瞧着伦贝格,寻找他认为正前来增援布鲁德曼,欲将战事带进俄国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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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22 如果说俄国人无法理解康拉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能耐,康拉德底下的军人则对此知之甚详。这时,奥匈帝国士兵已认清上头指挥官的愚蠢。指挥官一再以下面之类愚蠢的说辞,把他们送进俄军壕沟和炮阵地的虎口:“俄国人很少发炮,因为他们的炮弹不会爆炸。”[22]在这些牺牲流血的士兵听来,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事实上,真的伤不了人的,乃是奥地利的火炮。奥匈帝国总司令部从俘虏的俄国人口中得知,奥地利炮手把榴霰弹的炸开高度设得太高,使俄国人得以在弹丸纷纷落下时安全跑开。[23]在这同时,奥地利人在冲向俄军时,根本无法全身而退。有位奥地利上校解释了为何出现这种情况:在平时的研习和演习时,军官被教导“时时要寻找侧翼,绕过敌人”,但在战斗正激烈时,男子汉该有的打法是gradaus,即明着对干不搞暗招——没有佯攻,不搞侧翼包抄,只有“干脆的,较符合奥地利‘一直进攻’之传统的放手一搏”。这一本能使哈布斯堡王朝军官的死亡人数惊人,“他们觉得得白白牺牲自己性命以激励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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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24 才几天时间,就连这种英勇行径都失去了激励效果:排长冲向俄军而丧命时,排兵会畏缩不前。这使奥军战术有了微妙转变。此后,中尉把英雄角色派给士官来当,自己在二线跟着,“手里拿着铲子和步枪,只要士兵畏缩不肯进攻,都将其毙命”。[24]许多奥地利人向最近的俄军投降以躲掉必死的下场,但这么做有时也没好下场。有位奥地利战俘描述他被俘的经历:“我们被缴械,身上的值钱东西,手表、钱、小刀之类的,被抢光,然后把我们关在猪圈里三夜,除了生马铃薯,没其他吃的。第四天,他们放了我们,却逼我们加入俄军小规模战斗编队往前走,向他们指出我们的阵地。”[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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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26 鲁斯基小心翼翼越过格尼拉利帕河时,已在二十七日拿下塔尔诺波尔;而在二十九日拿下德涅斯特河边加利西亚旧首府加利奇(Halicz)的布鲁西洛夫,转北进向伦贝格,攻入布鲁德曼未设防的侧翼。康拉德的参谋部在战前研究俄军将领时,就特别留意布鲁西洛夫,指出“他火爆、精明、充满活力”。这时布鲁西洛夫以行动证明他的确是这样的人,巧施妙计使布鲁德曼陷入两面夹攻之境,而夹攻者一是他,一是康拉德。八月三十一日,康拉德从他位于普热梅希尔平静无事的办公室下令,“基于政治、经济理由”,得不计代价守住伦贝格。布鲁德曼无奈地照办,要他的部队和伯姆-埃尔莫利的部队在伦贝格周边部署成弧形,以每道小溪和山丘当掩护,但“如果情况吃紧就退到西边”。数个奥匈帝国骑兵师奉命跟位于侧翼的步兵团靠拢,下马,掘壕固守。情况类似十九世纪美国卡斯特(Custer)中校打的小巨角河战役(Battle of Little Big Horn)。[26]俄军紧逼,迫使侧翼部队往中央靠,奥军不久后撤退。布鲁西洛夫的飞机监视到大批奥匈帝国士兵在伦贝格火车站上了往西开的火车,其他大批士兵循着公路撤往桑河。[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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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28 布鲁德曼部溃退,九月二日让出伦贝格,退到格鲁代克(Grodek)阵地,即韦列齐察河后面的一线高地。他把第三军居中摆在格鲁代克,第十一军摆在左边,第十二军和第三十四师摆在右边。布鲁德曼想振奋低落的士气:“第三、第二集团军已使人数占上风的西进敌军放慢速度……第四集团军就要转过来支持我们,一起攻打敌军,向这一自大的敌人报仇的时刻已经到来!”但由于俄军炮火声,以及由于奥地利最高指挥官的谎言和夸大不实,他这番话没人听进去。[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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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30 奥地利的东都,原被视为俄境作战之跳板的伦贝格,如今落入俄军之手,奥匈帝国军中各阶层都不得不对领导阶层的能力,乃至究竟为何而战,生起疑问。后来,布鲁德曼的参谋长把这场大败归咎于康拉德的散漫:“这一战败的原因,纯粹是总司令部易出错的动员和对俄国人的全然误判……直到现在,在伦贝格争夺战期间,总司令部才发现俄军主力在这里。”[29]跟着后撤奥军跑的伦敦《泰晤士报》美籍战地记者斯坦利·华许本(Stanley Washburn),赴伦贝格医院探望了奥地利伤兵,惊讶地发现“奥军中一般的入伍士兵完全不清楚这场战争是为何而战”。这些奥匈帝国伤兵对俄国一无所知,对塞尔维亚了解更少,甚至没人知道英、法投入了这场战争。[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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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32 时时留意自己形象的康拉德,知道得替伦贝格的失陷找替罪羊。他将布鲁德曼的参谋长鲁道夫·普费弗将军和数名军长、师长、旅长撤职。后来在回忆录中,康拉德把这一挫败归咎于布鲁德曼的“被动”,说他若照参谋总长的作战计划打会得胜,却未这么做。[31]但根本没有克敌制胜的计划,即使真有这样的计划,布鲁德曼也难以顺利执行,因为奥地利人被俄国的火力和自身差劲的后勤体系弄得几乎动弹不得。一如在塞尔维亚所见,过度庞然的军级部队(每个军有四十五个营)和累赘的辎重队,使整个哈布斯堡军队的移动如同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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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8334 奥匈帝国诸集团军以每三名战士一辆四轮马拉货车的比例配备货车。战前本欲打造较轻盈灵巧的军级部队,却受阻于僵化的哈布斯堡王朝官僚,于是部队行军时拖着庞然的累赘。有位满腹牢骚的将领指出,日本军官不带行李打俄国人打了一年半(在中国东北打的那场战役,从头到尾,两名日本军官都共享一个小提箱),而一九一四年时的奥匈帝国将领,每人配发两辆“个人用四轮马拉货车”供装运衣物和其他可搬运之财物,以及三辆这类货车供他们的师部或旅部使用。每个师部或旅部又获配发足够装载五千三百磅额外行李的数辆货车,供仅仅三人(师旅长和其两名助手)使用,而一个营整整五百人所带的行李,只有这些额外行李数量的一半。整个来讲,奥匈帝国一个师拖着一百零五辆供上述用途的四轮马拉货车,以及四十五辆供士兵使用的货车、四十五辆载运弹药的货车、七辆载运粮食的货车,还有野战炊事车、面包烘烤车、救护车各数辆。难怪将领竟把火炮和衣物箱、书、葡萄酒箱、罐头摆在一块运送。[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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