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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31 在维也纳和萨拉热窝,奥匈帝国高官把得胜视为势所必然,开始规划战后的大变革。要占领贝尔格莱德,要把塞尔维亚当成劫来的宝物,用于扩大奥地利版图和收买巴尔干半岛的中立国。罗马尼亚人将会得到此王国的东南角,奥地利人将并吞斯库塔里(阿尔巴尼亚语称斯库台)、都拉佐(阿尔巴尼亚语称都拉斯),以及摩拉瓦河以西的所有土地,并着手拆散“所有塞尔维亚成分的紧密的民众”。这些“紧密的民众”——塞尔维亚居民——将被移走或被奥地利的“殖民者”稀释,殖民者将“改变(此地区的)心态”,“使塞尔维亚(在观念上)更为哈布斯堡”,而较不塞尔维亚。财政部某部门主管、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实际上的行政首长,路德维希·塔洛齐(Ludwig Thallóczy),十月下旬致函波蒂奥雷克,建议于战场上击败塞尔维亚王国后,立即“以强势手段将塞尔维亚人西欧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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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33 波蒂奥雷克为击败此王国所拟的作战计划,没有出奇之处:从北、西两边合攻,目标指向自七月起即是塞尔维亚首都又是军队重要运输中心的尼什。波蒂奥雷克的左军,第五集团军,将攻向瓦列沃和科卢巴拉河一线;其右军,第六集团军,将要再度挺进亚哥德纳高地,从南边包抄科卢巴拉线。尼什坐落于摩拉瓦河谷,是驶往君士坦丁堡之东方快车的大停靠站,南北移动之塞尔维亚部队的重要交会点。尼什也是附近克拉古耶瓦茨(Kragujevac)兵工厂所生产之塞尔维亚军火的发配中心。若攻下尼什,奥地利将把此王国一分为二,使分散各地的塞尔维亚军队形同失去武装。奥地利将领克劳迪亚斯·齐布尔卡(Claudius Czibulka)于十一月九日告诉其麾下军官,“把此次战役的目标告知士兵,且是在上场与敌厮杀之前告知他们”。[6]尽管屡战屡败且天气日益恶化,但奥地利人不想让士气低落。讯问过九月攻势时所俘虏的塞尔维亚人,奥地利人得知塞尔维亚士气也在下滑。塞尔维亚士兵抱怨没吃饱或薪饷太低,抱怨收税员“把他们家牛舍里的最后一头母牛带走”。他们嘲笑帕西茨把国家带进战争,谈到常遭他们的“残暴军官”虐待。[7]这让波蒂奥雷克听了很开心,似乎证明他的乐观并非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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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35 雨水使山谷里到处是水,十月上旬起高山上白雪皑皑。费利克斯·施瓦岑贝格亲王率预备队等在萨瓦河北岸,同情南岸士兵的处境。“至少我们睡在屋檐下;塞尔维亚境内那些可怜的士兵露宿野外,寒冬中坐在烂泥里,一身湿,那肯定很苦。”[8]最苦的可能是伤兵,他们无法在撤退后被送到烂泥公路边的医院,而是被丢在农舍里,躺在麦秆堆上,痛得扭动身体。数千伤兵遍布于塞尔维亚的乡间小路上,只要曾爆发战事的地方就有他们。伤寒透过奥匈帝国骑兵的粪便传入塞尔维亚,最终将夺走塞尔维亚三分之一人的性命。眼下,伤寒在军队里大肆蔓延,染上者也都被弃之不顾。即使四轮马拉货车上有空位,也不让伤寒患者上车,怕传给健康的人和污染补给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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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37 由于兵员、火炮、弹药、粮食样样都快耗尽,普特尼克将军这时宣布:“我们唯一的战略,就是用塞尔维亚的烂泥把敌人的战斗部队与其补给隔开。”[10]奥军往泥淖高歌猛进,最初取得了八、九月时他们只能梦想而无缘实现的那种推进成果。攻陷萨巴茨,也攻陷列斯尼察和洛兹尼察。但这三地都取之不易,主要是因为奥地利统兵官奉命“炮弹尽可能省着点用,以便这一有用东西全运给北方面军用”[11]。第二十九师靠着一路激战才打进萨巴茨,肃清该城敌军。他们上刺刀冲向卧倒在该城铁路路堤后面向他们开火的塞军,为此死伤了数百人。哈布斯堡步兵军官不得命令炮兵开火:“炮弹短缺,只有炮兵军官有权决定要不要开炮。”[12]但第五集团军至少渡过了萨瓦河和德里纳河,开始往南边、东边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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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39 霍夫堡宫大为高兴,博尔弗拉斯发文给波蒂奥雷克,说他认为塞尔维亚人一旦再与奥军“正面对决”就会垮掉。[13]以克罗地亚人为主体的第十六步兵团,在十一月一日真的与塞尔维亚某部队正面对决时,该部队军官下令进攻,但塞尔维亚士兵却抗命。“你们自己怎么不进攻?”有人无意间听到抗命的塞尔维亚士兵向他们的军官如此喊道。[14]奥匈帝国搜集到的情报充斥以下的好消息:塞尔维亚兵力只剩最后的二十万;塞尔维亚士兵已在尼什哗变;部队已由最后的预备队组成;军队已无步枪可用;已开始征召六十多岁的人入伍;较年轻的塞尔维亚人都已战死或受伤。[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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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41 法兰克的第八军从萨瓦河与德里纳河的肘状弯处攻入塞尔维亚。他的第十三军在洛兹尼察渡过德里纳河,从塞尔维亚一后卫部队手里拿下采尔山和俯扼周遭地方的该山高原,第六集团军的第十五、十六军则在更南处渡过德里纳河,攻上亚哥德纳高地。在此,战斗一如九月时拼命、惨烈。塞军决意尽可能消耗敌军兵力,于是用火炮和机枪守卫状况好的壕沟,然后,十一月八日,即战事最激烈时,他们还从山上滚下原木和大石,丢掷石块和手榴弹,甚至举起信号枪朝奥地利人射击。[16]进攻的奥军士兵被岩石碎片砸伤之处,和被炮弹碎片打伤之处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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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43 先前让奥军付出惨重伤亡的克鲁帕尼、罗兹罕(Rozhan),在十一月第一个星期陷落。奥地利第七十八团于十一月六日拿下重兵防守的古切沃(Gucevo)高地。那是普特尼克部防线上最重要的一点,塞尔维亚人在那里抵御奥军已四十九天。由两百人组成的一支奥地利“冲锋连”,在拂晓前的黑夜中,利用战术奇袭渗入塞尔维亚人的壕沟,用手榴弹制服敌军,然后召唤线列步兵上前。线列步兵抢在塞尔维亚预备队前头抵达壕沟,然后将后者赶下高地,也难得地俘获大量敌军和武器:六名军官、六百名士兵、一门加农炮、三挺机枪。龙心大悦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欣慰于终于有值得庆祝的战果,授予该部队三百三十四面奖章表彰其英勇,赏给冲锋连每名幸存者五十克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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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45 对塞尔维亚的战争似乎终于转为奥地利占上风。与摄政亚历山大和总理帕西茨会晤时,普特尼克将军说塞尔维亚军队的情况很糟,甚至提到可能得与奥地利单独媾和。[18]塞尔维亚人于十一月十五日让出瓦列沃,西塞尔维亚主要的交通中枢。原打算在该地困住塞军并予以歼灭的波蒂奥雷克,虽然未能如愿,但还是在向全帝国广播的公报里得意表示:“经过九天行军,走过高山、湿地,冒着雨、雪和寒冷,同时经过九天激战,勇敢的第五、第六集团军士兵已拿下科卢巴拉河一线,使敌人溃逃。”[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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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47 塞军退往克拉古耶瓦茨,波蒂奥雷克随之在瓦列沃跨过科卢巴拉河,把南方面军出人意料的战果归功于他本身“锲而不舍的追击”。他自认是穆拉德(译按:Murat,一三八九年在科索沃之役歼灭塞尔维亚军队的奥斯曼土耳其苏丹)再世,把塞尔维亚人打倒在地,他的马刀刺进他们背里。这时波蒂奥雷克邀记者团入塞尔维亚,以“见证这决定性的一役”。原本他为怕打败仗难堪,要记者团只能待在奥地利境内。记者团穿过马奇瓦地区抵达瓦列沃和贝尔格莱德两地周边的前线,震惊于所见景象。纽约《晚间太阳报》(Evening Sun)的威廉·谢泼德(William Shepheard),报道了归冷酷无情的哈布斯堡军官监管的十八座焦黑、人去屋空的城镇:“他们不承认杀了妇女,但承认杀了数百个老百姓。有位匈牙利军官得意地把一根六英尺长的草耙拿给我看,说他就用它来处决人。”[20]奥匈帝国军官对下属行径的批评,似乎正证实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为真:弗朗茨·丹尼尔(Franz Daniel)将军于十月下旬提醒他的士兵,“我们的目标是消灭敌人的武装部队,而不是消灭敌人的所有平民”。他要求不得再有奸淫、劫掠、污辱敌人尸体、虐待敌人伤兵的事情。[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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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49 在这同时,普特尼克正努力凑拢他最后的后备兵力,且仍在撤退,希望借由广大失土使奥军兵力捉襟见肘。奥军难得一见地聚拢数百敌人战俘,其中许多人一身平民衣着,诚如波蒂奥雷克在写给博尔弗拉斯的信中所嘲笑的,这样的打扮“较方便偷溜回家”。[22]普特尼克指示塞尔维亚军官尽可能把他们的士兵留在壕沟里;否则一旦行动,他们会逃跑。[23]接下来十几天,波蒂奥雷克把部队带过科卢巴拉河,在利格(Ljig)周边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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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51 奥地利新炮弹派上用场却动辄不爆(有时多达一半不爆),但这个麻烦还应付得过去,因为这时塞尔维亚人可伤敌的火炮少之又少。[24]波蒂奥雷克的浮桥还落在后面甚远,得靠人力拉过烂泥和雪泥才能抵达前线。塞尔维亚人趁着这空档撤向克拉古耶瓦茨和阿兰杰洛瓦茨,在科卢巴拉河谷、摩拉瓦河谷之间的丘陵挖掘了新的防御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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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53 把壕沟推进到更接近敌军处时,奥军察觉到塞尔维亚农民在奥军阵地上做记号,以为他们的炮兵标出炮击目标。塞尔维亚牧羊人则会把绵羊、山羊赶到奥军壕沟前的开阔地,以标示出奥军步兵所在;把牛赶进奥军炮兵所在,以标出炮兵位置。还有些塞尔维亚人会用旗子指出奥军兵力的强弱,向左右挥表示步兵(挥一次表示一个营),上下挥表示炮兵(挥一次表示一个炮兵连)。奥匈帝国士兵从壕沟里看到此事后,把子弹顶部挖空以制造出达姆弹。口头警告,若塞尔维亚农民不听,达姆弹造成的可怕伤口,或许就管用。[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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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55 哈布斯堡军队还在为平民问题伤脑筋。部队奉命“把所有塞尔维亚人赶到战线前面;前线之后不准有塞尔维亚人待着”。如有村子向塞军打信号以通知奥军逼近,奥军士兵奉命“烧掉全村”。看到塞尔维亚游击队员,当场击毙。但这时,几乎每个塞尔维亚正规军士兵都可能被当成游击队员,因为他们全没穿军服。有位刚从普热梅希尔来到奥地利占领之塞尔维亚地区的美国记者,描述了这场塞尔维亚战争的“兽行”。与俄罗斯战线上的暴行相比,这里的暴行到处可见,且也比他在比利时亲眼看到的德国人暴行远更恶劣。这位美国人把这归因于“奥地利人独有的仇恨塞尔维亚心态”。奥地利人对待塞尔维亚老百姓和战死敌军的作风,令他印象特别深刻:前者常遭骚扰、杀害,后者则被拖到敞露的壕沟里任其腐烂,不予埋葬或行葬礼。[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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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57 奥地利第四山地旅在右侧猛进,未遭抵抗就拿下乌日采,缴获三百箱步枪弹、数堆炮弹、数百支步枪。[27]有位塞尔维亚传令兵大雾中误闯进奥军壕沟时,表示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反正我是迟了,他们会因为迟了把我们枪毙。”[28]其他塞尔维亚战俘则对这王国的前途很悲观:兵员、火炮、粮食都快耗尽。炮兵连惨到一门炮只有六枚炮弹可用。上级已命令塞尔维亚部队抢本国村子的粮食喂饱自己,勿把村子粮食留给即将到来的奥军。在那些村子里,每两户就有一户在服丧,三分之二的妇女穿着寡妇丧服。经过奥地利三次入侵,这个国家的人民犹如几乎整个被杀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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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59 柏林的《北德总汇报》(Norddeutsche Allgemeine Zeitung)于十一月二十一日欢欣鼓舞地报道:“奥匈帝国部队正施以重击;他们已把塞尔维亚人赶离德里纳河边,已深入该国内地。”《本地万象》(Lokalanzeiger)高呼,“我们的奥地利兄弟无役不胜”;“塞尔维亚军队已被消灭三分之一”。[30]十一月下旬很少出现在该区上空的奥地利飞行员,大概见到一道带土色的蓝灰色长龙,从北边的奥布雷诺瓦茨一路往南绵延到乌日采,那是奥军挺进的身影。阿兰杰洛瓦茨是奥地利诸集团军的枢纽,同样也是塞尔维亚诸部队的枢纽:奥地利第五集团军和塞尔维亚第二集团军位于该城北边,奥地利第六集团军和塞尔维亚第三、第一集团军位于该城之南。俄国人、法国人、英国人先前已把公使馆从贝尔格莱德迁到尼什,这时则完全撤出塞尔维亚,撤到索非亚。在那里,俄国外交官恳请保加利亚人站在反奥一方参战,保加利亚人漂亮回道:“但我们于一九一二年为你们打土耳其人,结果我们所得到的,乃是看着马其顿地区送给塞尔维亚和希腊。”[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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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61 塞尔维亚遭完全孤立;弗朗茨·约瑟夫皇帝认为这场战役已大势底定,十一月二十四日任命斯特凡·萨尔科提克(Stefan Sarkotic)将军为塞尔维亚行政长官。[32]这位将军曾任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军区司令,上任后可望以铁腕镇压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逮捕民族主义分子,禁用塞尔维亚国旗,废除东正教会的宗教自主地位,关闭修道院,要东正教学校的教育脱离宗教影响(但天主教学校当然不在此列)。[33]贝希托尔德欢欣鼓舞,认为拿下瓦列沃代表“我们与塞尔维亚的战争已走到一重大转折点”。[34]波蒂奥雷克得意于自己的成就,要求召开大型奥匈帝国首脑会议,以决定如何将他所“征服的塞尔维亚”分而治之。[35]不消说,这位南方面军司令官,在情势最不利的时刻,未留意于该正视的发展。他已打算将塞军围在科卢巴拉河边,却又愚蠢地要已过度伸展的第五集团军左翼大幅度迂回,以把塞尔维亚首都也拿下。波蒂奥雷克很想在十二月二日,老皇帝登基六十六周年纪念日那天,“把贝尔格莱德城和要塞献给陛下”。“我打算以第五集团军拿下贝尔格莱德,第六集团军则绑住敌人主力,”波蒂奥雷克于十一月十九日发文给麾下诸将。[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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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63 波蒂奥雷克该采信克劳塞维茨的原则,集中全力对付塞尔维亚“主力”,不要管贝尔格勒,但他没有。疾病和战斗已渐渐压垮他的部队,营部报告他们在山区挺进的情况时说道:“我们出击时有四百二十四人;三天后我们拿下这座山丘,但为此损失一半兵力。”[37]但波蒂奥雷克始终是个敏感易怒、缺乏自信的人,这时渴望得到贝尔格莱德能给他的喝彩。波蒂奥雷克描述了塞尔维亚流亡政府里的“恐慌”和日益不服帕西茨与激进派的心态。道路上挤满难民、失去斗志的塞尔维亚士兵大量逃亡,波蒂奥雷克这么说。有位在尼什的奥地利特务报告,塞尔维亚士兵穿不暖,处境悲惨,唯一的冬季军服乃是俄国人“在东部战线捡来”,转交给塞尔维亚人的“血渍斑斑的德、奥破烂衣服”[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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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65 首支进入贝尔格莱德的奥地利部队,是由克罗地亚人组成的第六团,但遭到自家火炮轰击,因为奥地利炮兵没料到自家军队会这么快就到。第六团派一个班进入卡莱梅格丹(Kalemegdan)护城城堡摘下塞尔维亚国旗,结果手边没奥地利旗可用,于是竖起一面白旗。奥军就如此顺利攻下贝尔格莱德,第六团军官一脸狐疑地向长官表示:“街头到处响起‘弗朗茨·约瑟夫万岁!’的叫喊声。”[39]为庆祝拿下贝尔格莱德,维也纳四处悬挂旗帜、灯饰,办音乐会,游行,在市中心张贴一面大海报,上面写着“敌人塞尔维亚的首都已落入我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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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67 德国数个城市也庆祝此胜利,奥地利驻慕尼黑公使报告,哈布斯堡公使馆前有欢欣鼓舞的民众,他的窗户底下出现数群巴伐利亚学童,可爱地唱着“哈布斯堡王朝的胜利旗帜,史上第四度飘扬在贝尔格莱德上空”。这位奥地利外交官高兴地说道:“这里的军界和报界认为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乃是此事的战略意义:贝尔格莱德是奥地利的安特卫普,既是防卫堡垒,也是整个军队日后作战的基地。”通向萨洛尼卡与君士坦丁堡的门户,原来因为塞尔维亚人的反抗而封住,如今终于打开。[40]事实上,维也纳想着战后永远控制贝尔格莱德:一个现代要塞,扼控多瑙河的要地,由奥地利经营通往中东的东方快车,一座重建的城市。“重建”至关紧要,因为贝尔格莱德已沦为废墟,其多瑙河河岸的码头已付之一炬,其主要建筑已被奥地利炮火轰成瓦砾堆。[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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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69 波蒂奥雷克大出风头,乐不可支。他吹嘘道已杀死至少三万塞尔维亚人,“顶多只剩八万人”。[42]他的部队不只杀军人,也屠杀非战斗人员。生于德国的塞尔维亚将领保罗·尤里西奇·斯图姆,记录了他在行经之地看到的奥匈军队暴行:男人、女人、小孩用绳子绑成一串,形体遭毁损,然后遭“可怕屠杀”;女人被活活剥皮或切下双乳。惊骇不已的尤里西奇-斯图姆呈报司令部,“农民说这种景象到处可见”。列斯尼察的塞尔维亚军官报告,小男孩遭吊死或射杀,女人遭强暴,沦为奴隶。[43]已在战前揭露马扎尔化恶行的塞顿-华森,这时开始在英国为塞尔维亚人募款,他的代理人在英国城镇街头和电车上四处走动,为塞尔维亚救难基金募捐。[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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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71 波蒂奥雷克大出风头的同时,康拉德失宠,而康拉德的失宠令这位巴尔干方面军司令官时时刻刻都喜不自胜。皇帝发了一封私人感谢函和一面奖章给波蒂奥雷克;萨拉热窝的元老以他的名字作为街道之名,甚至派系倾轧不断的布达佩斯议会封他为匈牙利的救星。博尔弗拉斯的副手斐迪南·马尔特勒(Ferdinand Marterer)将军,从霍夫堡宫被派去记下波蒂奥雷克的宏大计划。波蒂奥雷克向马尔特勒耳提面命:“此刻我们得决定当强制缔和时,我君主国要并吞塞尔维亚哪些地方。”波蒂奥雷克想要“贝尔格莱德、萨巴茨、整个马奇瓦地区,以及德里纳河、萨瓦河下游、从贝尔格莱德到奥尔绍瓦(Orsova)这一段的多瑙河,塞尔维亚一侧河岸上的制高点”。马尔特勒记下波蒂奥雷克的想法,带回霍夫堡宫。[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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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73 但波蒂奥雷克不知道普特尼克在耍他。攻下贝尔格莱德后,波蒂奥雷克继续以已经捉襟见肘的兵力深入塞尔维亚。他的官兵穿着磨光露底的军服踉跄前进,穿过愈来愈浓的雾、雪和愈来愈深的烂泥。波蒂奥雷克“锲而不舍的追击”,意味着他的官兵没时间休息,没时间晾干他们的靴子,乃至没时间吃顿热食。[46]第九师报告,“我们的病号愈来愈多”,“急需外套和Baschlik”,Baschlik指的是一百年前哥萨克人在俄罗斯雪地上追逐入侵的拿破仑军队时引进的毡制风帽。但不会有这种风帽,也不会有外套。哈布斯堡君主国的每样东西,包括纺织品,都快用光,只能提供部队纸衬衣和纸袜,“耐用两天至一星期”。奥地利军官还接到无君子风度的命令,要他们脱掉塞尔维亚战俘的外套,给冷得发抖的哈布斯堡士兵穿。军人获告知拿禾秆或粗麻布袜包鞋子御寒。许多奥地利部队抱怨赤脚行军(鞋子已碎裂),睡在高低不平的地方,连生火煮饭或取暖都没办法。[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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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75 第六十九团的匈牙利人,十一月二十四日从他们位于巴伊纳巴什塔(Bajina Basta)东边的壕沟报告:“情况没变”,“我们整夜开火,他们还击;雨下很大且没停,非常冷。”[48]有些部队不得不走下山,进入山谷避寒。奥地利后卫部队穿着用禾秆包住的鞋子踉跄前进,发现前线士兵丢下机枪、炮弹、子弹,以免还得拖着它们穿过泥地、雪地。第八军某奥地利二等兵描述了官兵的绝望:“地形很恶劣,我们没有储备,军人有自杀念头。”[49]山谷中的烂泥和高地上的雪,使重要补给无法送达。草秣吃光,马匹死去,从而更难运粮食、弹药、火炮到前线。一个又一个军官从他们荒凉的山顶哀叹道:“没有补给,没东西可买。”有位将领十一月二十五日写道,第九师的“情况糟糕”,“接连遇上让人很不愉快的事:浑身是血的伤兵、发臭的尸骸、坏掉的四轮马拉货车、浑身是干硬泥块的士兵。这还要多久?”一半的奥匈帝国骑兵徒步打仗,因为坐骑已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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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77 奥地利死伤清单上多了一个新分类:“无法行军的、不堪用的。”不久,这一类人开始多过丧命者、受伤者、失踪者。在尼什受某位美国外交官访谈的奥地利战俘透露,被俘前几天里,他们只吃了梨子,喝了水,没吃其他东西。有位奥地利军官写道,“军方领导阶层要我们送命”,“我们不断打仗已经打了一个月,赤脚,没面包吃,靠吃马肉活命”。[51]四轮马拉货车和双轮弹药车都被困在烂泥里,士兵除了得背平素要背的东西,还得背炮弹和其他军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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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49479 波蒂奥雷克不为所动。他已进驻更接近前线之处,即洛兹尼察附近科维利亚察(Koviljaca)温泉疗养地的五星级饭店,且为最后阶段的作战取了振奋人心的代号“最大奥林匹斯”(Max-Olymp)。他无法忍受部队指挥官要求休息或索要毯子。他在他的舒服办公室里,温暖的火炉边,拟了结束战争的最后一击。他要派第十五、第十三军渡过利格河上游,夺取拉扎雷瓦茨(Lazarevac),将仅存的塞尔维亚军队困住。当克劳斯说他的官兵生病、累垮、挨饿,打不下去时,波蒂奥雷克冷冷回道:“他们不是一直如此?”[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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