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449835e+09
1706449835
1706449836 “更冷,雨更多,我们却把部队一连十四天部署在这脏污的环境里,他们肯定抵抗不下去了。”康拉德也撑不下去了;他得了流感,向昆德曼说他已在“鬼门关门口”。昆德曼为这人的作为感到作呕:“他总是夸大其词;这里其他人也得了流感;不是只有他得,但只要是让他受苦的事,就是紧急事件;其他事,他满不在乎。”他停了一下,然后用英语说:“自私鬼。”[23]
1706449837
1706449838 博罗耶维奇在喀尔巴阡山脉受到猛攻,有远比流感还更该担心的事。他表达了对康拉德进攻之举考虑有欠周详的疑虑后,从前线部队抽出一半兵力,拨给爱德华·冯·伯姆-埃尔莫利。伯姆-埃尔莫利在塞尔维亚与加利西亚之间游走,错过这场战争的许多战事,可以指望会比受苦已久的博罗耶维奇更愿意接受此战线的真实情况。[24]不久,真实迎面扑来。二月十七日,伯姆-埃尔莫利部与第二集团军重新推进,结果在冰与雪中毫无所获。奥地利炮弹落进软雪里,未能引爆。步兵未取得战果,反倒有一半兵力(四万人)折损于寒冷和受伤。有位记者写道:“你得想象雪深及膝,高地上壕沟密布,冻脂般平静的天地被尖声呼啸的炮弹、榴霰弹和嗒嗒响的机枪划破。”[25]
1706449839
1706449840 将领醒来时会发现,已有数百官兵睡觉时冻死,还有数百人逃亡。德国驻泰申的代表忧心忡忡地指出,数千奥地利人“未发一弹被俄军俘虏”。最糟糕者是捷克人和罗马尼亚人。有个两千人的捷克团,一个晚上就有一千八百五十个逃兵。罗马尼亚行军营向皇帝宣的誓,遭神职人员暗地废除。神职人员会力劝他们一有机会就投奔俄国人阵营。[26]
1706449841
1706449842
1706449843
1706449844
1706449845 在冰天雪地的喀尔巴阡山脉里戒备的奥匈帝国士兵
1706449846
1706449847 “你得想象雪深及膝,高地上壕沟密布,冻脂般平静的天地被尖声呼啸的炮弹、榴霰弹和嗒嗒响的机枪声划破。”照片中,奥匈帝国士兵在冰天雪地的喀尔巴阡山脉里戒备,等待俄军进攻。
1706449848
1706449849
1706449850
1706449851 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1706449852
1706449853
1706449854
1706449855 这场战役的目标——拿下喀尔巴阡山脉诸山口,解放普热梅希尔的要塞,阻止意大利、罗马尼亚参战——似乎是个残酷的笑话。每次作战前,武器都得解冻才能用。[27]士兵简直停止了战斗。军官无法骑马去找他们,因为马在冰和积雪上走不了,而冷漠、受冻的士兵不肯行军或打仗。有位奉命被派到奥地利第十九师司令部索取奥军作战计划纲要的德国军官,觉得奥地利人实在不行:“作战纲要让人觉得部队分散、七零八落……进攻力弱而小,不会有战果……整个师已瓦解为数股游击队。”[28]
1706449856
1706449857 哈布斯堡军官的报告,悲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若不动粗硬逼,士兵一动也不动。士兵行经卡住的四轮马拉货车时,会不愿把它推出雪地;骑马信使向他们问路时,他们会呆呆望着,不发一语。奉命帮忙将受伤同袍搬上救护车时,他们会耸耸肩,继续往前走。奉命卸下补给车或弹药车的货时,他们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上面要他们清除路径沿线障碍时,他们会无精打采地走开。战死或病倒的军官、士官太多,士兵变得很难管。[29]
1706449858
1706449859 这场山区冬季战役似乎比以往更徒劳无功,因为他们一掘完壕沟,立即受到来自左右山头的侧翼攻击。有位德国联络官发现奥地利士兵“疲累、差劲”,斯拉夫人部队“不可靠”。[30]有位奥地利将军哀叹“他的兵偷偷摸摸四处走动”,“不再敬礼,不再擦步枪,不再刮胡子或剪头发……他们穿着一身脏兮兮、破烂、不合身的军服”。他指示他的军官,“别费心教他们打仗,他们在战斗中自然会学到;该教他们服从”。[31]
1706449860
1706449861 凭着深厚的人力储备,俄军不断进攻,兵力日蹙的哈布斯堡军队则吃力防御。匈牙利地方防卫军第四十二师,在一九一四年三次入侵塞尔维亚的战役中遭遇最惨,这时却跟着第十三军来到这个前线。约翰·沙利斯(Johann Salis)将军三月三日对该师的评价,意在降低外界对该师的期待:“只有炮兵和骑兵堪称能打。步兵的功用已降到一无可取的程度。”部队因士兵丧命而填补兵员已太多次;由新兵组成的行军连配置各地,毁了仅存的些许休戚与共精神。该师两个团,第二十七(德意志人)团和第二十八(捷克人)团,因为未经战斗即让出阵地,已被处死十分之一,而经过此事之后,他们的战斗力却和此事之前一样差。他们的师长指出:“真的是一伙士气涣散的兵。”[32]一九一五年三、四月在科比拉(Kobila),奥地利第八十一团的捷克人描述了“呈密集队形、一路吼叫的俄国冲锋纵队”不间断地进攻。第八十一团忆道:他们在高地上掘壕固守,“没有哪个白天或夜晚,俄国人不想用他们的优势兵力包围我们。他们的人愈来愈多,每次进攻都比上次进攻更猛烈”。[33]
1706449862
1706449863 死伤人数上升,俄军战斗力不减。有份奥地利手册提醒士兵:“俄国军人愚蠢且软弱,使其成为上级军官手中极有用的材料。对那些军官来说,人命不值一顾。”[34]有位俄国中尉在喀尔巴阡山脉停下来和其排里的士兵聊天,而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他们的愚蠢,而是他们的复杂。他以俄国军官父亲般的口吻说:“孩子,你怎么不挖壕沟防范敌人来攻?”士兵回道:“长官,干嘛要挖?如果要壕沟,打败奥地利人,抢占他们的壕沟就行了,因为他们很善于挖壕沟。而且从深壕沟不易进攻;从我们的浅壕沟,容易得多。”这位俄国军官打量过他们半认真、半揶揄的口气后推断:“在此可清楚看到这些人如何把讽刺、懒惰、虔敬结合在一块。”[35]这种豁达看待打仗的心态,肯定有助于抵消战争的可怕。三月三十一日,在遭遇俄国典型的攻击后,奥地利第八十一团军官清点他们壕沟前方的俄军尸体共有四百具。俄军在单单这段战场里,每天损失这么多人,却浑然不以为意。像这样的战场有数百段,俄军前仆后继,源源不绝。
1706449864
1706449865 奥军在喀尔巴阡山脉的悲惨遭遇,显然只有俄军的遭遇更有过之。俄军像牛一样被赶进奥军炮击范围里。布鲁西洛夫喜欢以缓慢且严肃的口吻说,“别担心侧翼和后方,只要担心前方,敌人只会出现在那里”,而俄国军官似乎真的贯彻这看法,奥地利某营长的作战记录就证实了此点:“三月十八日:击退俄军两个连的正面强攻,胸墙上有五十具俄国人尸体;三月十九日:击退敌人正面强攻,胸墙上约两百具尸体。”[36]
1706449866
1706449867 地面开始解冻时,双方都往前挖掘壕沟;经过这番狂挖,在战线的某些段,两军前线相隔不到九米。冲突随之爆发:“我们隔着(四点五米)距离互相开火,互掷手榴弹,前后两个小时。”许多奥匈帝国士兵第一次丢手榴弹,不小心炸死自己,使奥地利不得不在三月时重新设计手榴弹。[37]士兵逃避这一疯狂的杀戮;在以手榴弹为武器的这场小规模交手中,四百名未受伤俄军士兵和五名军官投降,奥军方面也有七十八人投降。[38]
1706449868
1706449869 偶尔俄军会突破防线,打散邻近的奥军部队,迫使他们离开壕沟,进入开阔地。四月二日就发生这样的事,奥军一个团被迫退到其后面某村,撤退时损失十四名军官、八百零二名士兵,相当于他们本已日渐萎缩之兵力的三分之一。[39]在战线后方,俄军正搜刮其所占领的奥匈帝国领土的资源。有位俄国军官四月十五日写道:“最近我一直在征用物资,为此得用军票换取加利西亚人的母牛,其实就是抢。加利西亚妇人哭泣、尖叫、亲我的手,我的兵牵走她的母牛时,她咬他们的手。”[40]
1706449870
1706449871 在加利西亚的苦,康拉德似乎无动于衷。他在泰申的日程表,密密麻麻写着“参谋总长在咖啡馆”或“参谋总长早上在读报”之类的活动记录。[41]他的情妇吉娜于一月时前来待了四天,招来维也纳和军方充满厌恶的强烈批评。奥地利媒体,在陆军设于维也纳恬静郊区的新闻总社指导下,也表现得好像一切顺利,没出任何差池似的。报纸自信满满地报道奥军、德军如何英勇,如何善于解决问题、化险为夷,穿插以俄国人、波兰人、乌克兰人落魄倒霉的故事。有漫画描绘吓得要死的俄国军人包着尿布,想爬过咧嘴而笑的奥地利步兵身旁,图说写着“伪装大师”。有漫画描绘鱼跃离波兰、加利西亚的河湖,因为有太多逃跑的俄国人溺死在水里:有条开心的鱼落在干地上时对其同伴说:“我们要走人,因为水污染太严重。”
1706449872
1706449873 漫画家轻描淡写前线的骇怖。“内敌,来自北战场的报道”以三张画呈现一可怜的奥地利军人在抓虱子,然后在第四张画里他脱到只剩短裤,丢掉军服:“我们的猛攻终于迫使守军让出阵地。”但实情是这些哈布斯堡士兵不只一身虱子,还惹人厌。奥地利新闻局以戏谑心态报道了以下故事:有支德奥巡逻队“在南波兰某处”找吃的。每个农民都以带着苦恼的同样说词把他们打发走:“没有!什么都没有!长官。俄国人把什么东西都吃掉了。”南波兰的情况这么惨,就在这时,德国人突然染上痢疾,病得非常严重,这人向民家借用厕所。农民盯着他看,一脸不解神情,然后回道,“没有,长官!俄国人把那个也吃了!”简而言之,这些东部农民几乎和那些吃屎的俄国人一样蠢:笨、天真、不卫生,与他们周遭那些干净,有条不紊的德国人、奥地利人大相径庭。[42]
1706449874
1706449875 俄国的宣传一样低劣。它敦促军民继续投入“为圣索菲亚而打的战争”。圣索菲亚是君士坦丁堡的清真寺,原是东正教大教堂,而在这些遭战火摧残之地的军民眼中,它想必和月亮一样遥远。一九一五年初期,有位俄国军官看过送到他位于加利西亚的战壕的俄国报纸后,对标题印象深刻:“这场战争已把俄罗斯人、波兰人、犹太人牢牢团结为一,并肩作战。”他躺在报纸旁,心里想着:“让我来告诉你真相;我们人在加利西亚,春天的第一天,天气很美,一辆破烂不堪的旧雪橇沉重地走在土路上;斜躺在雪橇上的是个年轻的哥萨克人,毛皮帽下露出他梳理整齐的马尾辫。拖着这辆雪橇走过土石地的是只母马,母马没东西吃,饿得皮包骨,肋骨根根突出,像床垫上坏掉的弹簧;。骑在母马身上者是个老‘犹太男孩’,因害怕而一脸吓呆的神情。哥萨克人偶尔懒懒地举起皮鞭抽犹太人的背,示意犹太人鞭马加快脚步。”[43]
1706449876
1706449877 奥地利于开打后头四个月在加利西亚、塞尔维亚损失了百万兵力,在喀尔巴阡山脉又损失八十万,其中四分之三死于若待在冬季住房就可避免的疾病。维也纳与泰申以需要解普热梅希尔守军之围为理由打这场冬季战争,结果却失去六万守军。[44]
1706449878
1706449879 光是第二集团军,在三月头几天,就因冻伤损失四万人。事实上,根据每日死伤报告,冻伤所造成的兵力损失,远高于战场伤亡所造成的。[45]南集团军已损失三分之二兵力。令第三集团军残破不堪、雪上加霜的是,这时意大利就快参战攻打奥匈帝国。[46]俄军三、四月时派兵探查诸山口,遭激烈抵抗,迫使康拉德再度请求德国派兵增援。
1706449880
1706449881 康拉德的位置变得岌岌不保。施蒂尔克有次去了奥匈军总司令部,在观察康拉德后论道,“他清楚没有德国大力援助,治不好我们的弱点,而这一认知像虫一样啮咬他的心”,“他知道德国若提供这援助,会要求奥地利领导阶层以受其摆布作为回报,而此事令他斗志全消,使他成了冷漠无情的盟友。”他每天把心力花在维护其与总司令部里的德国人“平起平坐”上,冷落他们,退回他们例行的盟国文书作业要他们修改,坚持愈来愈虚妄的奥地利独立地位。[47]鲁登道夫这时已打从心底瞧不起康拉德和奥地利人,但还是又出手相救,派贝斯基德军(Beskidenkorps,来自鲁登道夫之前线部队的士兵和来自南集团军的两个半师)前去遏阻俄军攻势。
1706449882
1706449883 一九一五年三月二十二日,普热梅希尔又落入俄军之手,[48]为愚蠢的喀尔巴阡山冬季战役画下句点。为拯救要塞里挨饿被围的十五万居民,这场战役牺牲了八十万人,结果最后竖起白旗,落入俄军之手。一名目睹奥地利守军投降的英国人写道,守军看来“快饿死……我没看到比这更绝望、更沮丧的一群人”。他们的军官显然未和入伍兵同甘共苦;他们“看来富足,吃得好,据居民所说,生活豪奢”。[49]美籍记者史坦利·华许本从伦贝格横越一百四十多公里到达普热梅希尔,“道路上积着厚厚的烂泥,撤走的战俘堵住道路”,而他也对要塞里截然不同的情景大感惊讶。军官看来很健康,对战败浑然没放在心上。“看着他们在街上开心地聊天……很难理解他们的马已被吃了或他们的骑兵已被俄国俘虏。”
1706449884
[ 上一页 ]  [ :1.70644983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