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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日深夜,古契科夫和舒尔金到达普斯科夫,向沙皇阐述了关于他让位于阿列克谢的方案。尼古拉二世的答复使所有在场的人感到非常意外,他说白天他决定让位于儿子,但在仔细考虑了自己的处境和儿子的病情之后,决定不仅自己退位,而且也代儿子让位于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大洛维奇大公。鲁兹斯基将军后来写道:大家都哑口无言,因为沙皇没有权力为儿子——法定继承人——放弃皇位。在一阵沉默之后,古契科夫和舒尔金接受了新的方案。他们认为,在国家基础已遭破坏、对法律的理解变得虚幻的情况下,让谁成为新的君主的问题已经显得不重要了。他们只是请求尼古拉二世在签署定于3月2日下午3点退位的文件前,批准任命李沃夫为总理、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为总司令。在沙皇签署的声明中说,“我传位于我的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大洛维奇大公……我嘱托我的兄弟在管理国家事务时与立法机构中的人民代表保持充分的牢固的一致,并宣誓忠于那些将由他们确定的原则”。稍后,3月7日,在对军队的最后文告中,尼古拉二世要求“服从临时政府”。这个文告被临时政府禁止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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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下来的沙皇与古契科夫和舒尔金的谈话记录表明,沙皇是动摇的。他的怀疑源自于他不相信缺乏经验的自由主义活动家具有管理这样一个处在战争时期的庞大国家的能力,以及确信只有君主制和专制制度能够适应俄罗斯的历史传统和精神。他在决定退位的时候相信,俄国的君主制度将会保留。据宫廷警卫队长沃伊科夫证实,尼古拉二世回到包厢时眼中含着泪水。尼古拉二世在3月2日的日记中写道:“周围都是背叛、胆怯和欺骗!”显然,他认为自己是被那些有义务为自己服务到底的人出卖的。在俄国君主制垮台的过程中,平时是如此强硬、如此招眼的俄国君主主义者,特别是黑色百人团,在关键时刻却没有表现出保卫君主制和君主的愿望,相反急忙离开了沉没中的君主制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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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主要将领在促使尼古拉二世退位问题上起了决定性作用。大本营参谋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在28日早上还调动部队前往彼得格勒,但到晚上他就决定支持杜马临时委员会主席罗将柯了。在这段时间里,罗将柯说服他不要用暴力的、军事的手段来对付彼得格勒,而要用政治的方法促使沙皇成立对杜马负责的政府。这个关键军事领导人立场的转变对后来局势的发展至关重要。在得到各战线司令的支持后,阿列克谢耶夫命令已经到达彼得格勒郊区的伊万诺夫将军放弃早先确定的行动,并促使尼古拉二世接受杜马临时委员会的要求。对于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的急剧转变,后来一些侨民和君主主义者指责他背叛。但是阿列克谢耶夫同情自由主义领袖,主要是出于吸引更广泛社会力量参加军事努力的考虑。他认为,由于拉斯普京丑闻,尼古拉二世在军队高层已经威信扫地,随着他的退位,政权将得到巩固,军事努力将会更加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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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让米哈伊尔继承皇位的行动又一次落后了,就像当初试图通过允诺成立“对杜马负责的政府”以挽救君主制一样。随着彼得格勒群众情绪的发展,自由派领袖中出现了主张结束王朝、实现共和的意见。罗将柯在与普斯科夫和大本营联系过程中竭力使将军们相信,拒绝宣布米哈伊尔为皇帝只是在立宪会议召开之前是有效的,立宪会议将就俄国君主制度的问题作出决定。这个新的突然的转折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感到气愤,他试图在大本营召开战线司令会议,用他的话说是为了对政府施加压力,但他已找不到直接的支持,将军们不再愿意干涉彼得格勒的政治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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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清晨,10~12名杜马临时委员会和临时政府的成员来到百万街布加金娜公爵夫人宅邸,米哈伊尔就藏在那里,向他提出了两种观点供“裁夺”:以克伦斯基和罗将柯为代表的一种观点要求米哈伊尔大公至少在立宪会议之前拒绝接受皇位;以米留可夫和古契科夫为代表的另一种观点坚持要他无条件接受皇位,认为这是保存俄罗斯国家的最后机会。最后前一种意见占了上风。在拟定的宣言文稿中是这样写的:“我决定:我只在我们的人民表达了自己意志的情况下才可能接受最高权力,他们应该举行全民选举,通过自己在立宪会议中的代表确定俄罗斯国家的治理形式和新的基本法。”宣言呼吁全体居民服从临时政府并以此使之合法化。[42]俄罗斯君主制就此被画上了句号。在这个过程中,自由主义反对派挟群众运动的威力对尼古拉二世施加压力,是结束君主制的主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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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制度的被推翻通常被认为是全民的意志,但实际情况并非完全如此。革命进程中彼得格勒群众的情绪是出现了超越立宪君主制的范围的趋势,在有些工人、士兵的集会上,通过了实现共和国的决议。但是,这些决议并不是出自“孱弱的群众”,而是由左翼政党的代表倡导和建议、在群众集会的热烈场面上得到通过之后被送往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并在这里被作为“人民的声音”接受下来。然后“执行委员们”向政府和杜马临时委员会提出了这个问题。在这里,倾向于由立宪会议解决未来国家制度问题的意见得到了加强。这些事态发展又反过来强化了社会上的反王朝情绪。3月2日,米留可夫在塔夫利达宫发表演说时谈到了立宪派在国家制度和皇位问题上的立场,结果引起群众长时间的反对王朝的口号声。随后,举行了反对君主制、要求宣布俄国为共和国的示威游行。卫戍部队的军官派出代表团向杜马委员会表示,如果米留可夫不收回自己的话,那么军官的生命在任何一个团里都无法保证。米留可夫只得宣布,他说过的有利于罗曼诺夫王朝的话只是他个人的意见。当古契科夫带着沙皇让位于米哈伊尔的诏书从普斯科夫回到彼得格勒,在铁路工人集会上为“米哈伊尔皇帝”祝福时,工人们关上了大门,试图把诏书毁掉,把古契科夫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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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这种情况也只是发生在彼得格勒。首都以外的庞大的俄罗斯在那些日子里并没有参与这些事件,也没有表达自己对俄罗斯国家制度的意见。二月革命期间,工人对待君主制的态度并不一致,二月事件是在“打倒战争”而不是“打倒沙皇”的口号声中发展起来的。在一部分情绪激进的首都工人提出“打倒沙皇”的口号后,仍有很多工人对此并不确定,甚至愿意支持君主制度。在外省,传统的政治观念几乎还没有任何改变。在伊丽莎白格勒市工人代表苏维埃第一次会议上,通过了致拟议中的皇位继承人米哈伊尔·罗曼诺夫的致敬电。在哈尔科夫铁路工厂,当一位社会党人向工人们宣布沙皇已被推翻时,一些工人把他从临时搭起的讲台上揪了下来。在赫尔松,当省长宣读尼古拉二世退位的诏书时,一些刚刚参加了革命游行的工人双膝跪下。君主制的思想在农民中具有更深的根基。虽然彼得格勒卫戍部队士兵大量参与二月事件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农民对沙皇的忠诚已经动摇,但大部分农民并没有失去对沙皇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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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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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沙皇专列在铁路线上来回运动最后停在普斯科夫的时候,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与苏维埃执行委员会着手谈判组织临时政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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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同意谈判,是由掌握其领导权的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革命理论决定的。早在1905年革命之后,孟什维克就逐渐形成了关于俄国未来革命的理论。他们认为,在俄国这样一个经济落后的国家里,革命的任务是为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开辟道路。而既然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性质的,那么就应该由资产阶级来领导,来掌握政权。社会主义政党将实行对资产阶级政府施加压力的政策,以争取实现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经济要求和政治要求,为向社会主义过渡创造条件。二月革命中,孟什维克实践了这一理论,认为立宪民主党是“最有资格执政的民主派”。政权应该集中在由自由主义政党的代表组织的政府手中。至于社会革命党,1905年革命的结局使它得出了与孟什维克类似的结论。在二月革命中,社会革命党人起先是尽量避免掌握权力,继而又同孟什维克一起,与立宪民主党实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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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除了这个因素,还存在着更加实用主义的考虑:形势还有不确定性,还不能肯定沙皇政权已经完结了,伊万诺夫将军的部队随时可能进入彼得格勒。而与杜马的妥协能够使已经发生的事情具有某种“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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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便于让资产阶级出面领导运动,27日的苏维埃会议没有讨论关于战争和君主制的问题,而只是着手处理一些相对次要的问题,如彼得格勒的粮食供应、接管金融机构等。即便在这些问题上,苏维埃也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领导,新成立的粮食委员会任命立宪民主党杜马党团领袖盛加略夫担任主席;接管金融机构一事完全由杜马负责;军事委员会也在当夜根据罗将柯的建议与杜马军事委员会合并,并由杜马代表担任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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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格勒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宣称自己准备支持新政府,但前提是它不损害“革命民主派”的利益。执行委员会确定由齐赫泽和执行委员会委员苏汉诺夫、索科洛夫、斯捷克洛夫、菲利波夫斯基与杜马临时委员会进行谈判。而国家杜马的领袖也很清楚,在国家崩溃的情况下,除了与苏维埃谈判之外,不可能指望还有别的什么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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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到2日的那个夜里,苏维埃与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的谈判通过了临时委员会提出的第一届临时政府组成名单。达成的妥协性纲领的八点内容是:立即赦免政治犯,实行言论、出版、结社、集会和罢工的自由,取消阶级、等级和民族的限制,立即准备根据普遍、平等、直接、秘密原则选举并召开立宪会议,以隶属于地方自治机关的民警取代旧警察,按四项原则选举地方自治机关,不解除参加革命的部队的武装、也不把他们调离首都,士兵享有一切公民权利。应该说在总体上这是一个把国家引向宪制和民主的纲领。列宁在回到俄国后也承认,俄国仅仅在几个月时间里在政治制度方面就“赶上了先进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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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执行委员会与杜马临时委员会的妥协,国内形成了苏维埃(1917年6月选出了全俄苏维埃中央执行委员会)和临时政府两个中心。苏维埃确实表达了“革命民主派”(工人、农民、士兵)的利益,而临时政府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有资格”的阶层以及全国性的利益。尽管存在实质性的分歧,但它们保持了在主要问题上的妥协。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对临时政府的支持已经创造了日后自由主义政党和社会主义政党(除布尔什维克)组织联合政府的现实可能性,从而为二月革命后的俄国走一条较为和平的道路提供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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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认为,二月革命后政治局面的基本特点是两个政权并存。实际上这只是表面现象,更本质的特点是无政府主义泛滥。因此,与其说是出现了双重政权或两个政权并存局面,还不如说是在空前的无政府主义情况下存在着两个政治中心,因为实质性的问题不是真正的权力机构多了,而是政权的权威不够或者就是没有有效的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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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月革命后的俄国,还未能摆脱旧制度遗产就急剧地按照西方模式实现民主化,而且还是在战争期间,因此不可能没有消极后果。在推翻了旧的权威之后,获得了解放的俄国人民表现出他们向往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天性。“给予的自由”被下层人民群众接受为允许做任何事情,对于和平、土地和其他东西的现实渴望压倒了还未来得及扎根的公民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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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观点认为,临时政府只是在彼得格勒苏维埃的压力下才被迫作出了政策让步,但实际上临时政府还是希望结束旧制度残余、建设新社会的。但问题在于,自由主义领袖及其领导的政府对二月革命后俄国社会和政治现实的认识和判断是不正确的,因此其政策中有很多政治上幼稚的、不切实际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临时政府没有看清楚二月革命后彼得格勒政治舞台上的真正主角是不再承认任何权威的群众,没有把群众的迫切需要作为稳定政局的问题来解决,在一系列具体问题上拖延不决,结果最终被群众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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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革命的胜利是在彼得格勒决定的,莫斯科和其他大城市、外省以及前线,基本上是平静地、和平地接受了2月底3月初彼得格勒的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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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省的二月革命被称为“电报革命”,这一说法反映了地方上二月革命的实际过程。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成员布勃利科夫关于杜马已掌握政权的电报以及报纸上有关彼得格勒事态的报导,成为地方上开始革命的信号。“电报革命”也反映了彼得格勒以外广大地区对革命的抵制和反抗是微弱的这一事实,说明以社会爆炸形式表现的二月革命是国内形势发展的结果。但首都与外地的革命并不是完全协调一致的,如果说彼得格勒的革命主要是在“打倒战争”的口号下展开的,那么外省的革命则更多的是在强烈的爱国主义情绪下进行的。“革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是许多地方3月发生事件的潜台词,有时甚至成为直接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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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7日杜马临时委员会成立之后,马上就得到了全国各地地方自治机关的有力支持。数千封来自地方的电报都表示拥护革命、拥护杜马临时委员会的决定。临时政府成立之后,各地的地方自治机关都把它视为“革命人民意志的产物”,是人民“早已期待的政府”并得到他们的“充分信任”,宣称已为全面支持临时政府作好了准备。萨马拉地方自治机关负责人在给李沃夫总理的电报中说,他作为地方自治运动公认的领袖而当选为政府首脑是实现俄国地方自治运动宿愿的保证。斯摩棱斯克地方自治会议表示相信,李沃夫领导的政府“将把祖国引向最后的胜利并为伟大的俄罗斯开辟光辉的前景”。[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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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初期,临时政府把地方自治机关作为地方政权的唯一基础。在二月革命从首都向外省发展时,地方自治机关成为临时政府的权力在地方上的支柱。许多省、县的地方自治机关向临时政府提出,他们应该成为地方政权的骨干。还有一些地方自治机关干脆自行接管了当地政权。而临时政府也在3月5日正式宣布,各省、县地方自治会议主席为临时政府委任的拥有全权的政治委员,暂署当地政务,从而使临时政府至少在形式上控制了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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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决定也引起了许多地方群众的强烈不满。他们认为,任命那些名声不好的地方自治会议主席担任政治委员是对革命的嘲弄,并纷纷给临时政府发出信件和电报表示抗议,要求临时政府以至李沃夫总理本人解除当地政治委员的权力,其理由都是这些人与旧政权有密切联系,推行反人民的政策。3月,在彼得格勒、明斯克、梁赞等许多省份,都发生了群众自发地逮捕政治委员或宣布解除他们职务的事件。4月,政府几乎每天都收到有关这类情况的报告。在革命中被卷入政治生活的人民群众迅速地觉醒,要求一切政府官员均由选举产生的呼声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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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形势迫使自由主义政党控制的临时政府在地方政权组成问题上做出妥协,改变了对地方自治机关的态度,同时开始正视“社会执行委员会”的存在。社会执行委员会出现于二月革命期间,并很快遍布全国,在省、县、区各级积极活动。同地方自治机关相比,社会执行委员会是群众自发的组织,具有更广泛的社会基础,政治立场也更为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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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中旬,临时政府决定省和县的政治委员由选举产生,力图争取社会执行委员会的支持。临时政府还公开表示,当初指定地方自治会议主席担任地方政治委员,是认为他们在民主阶层中享有威望并受到信任,堪为政权的基础;现在既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地方自治会议主席都符合这些条件,就应该允许由其他社会人士担任政治委员。3月27日,临时政府又发出指示,各省政治委员在自己的活动中应依靠同全省保持着紧密联系的社会执行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执行机关应成为全省社会意见的负责任的表达者。于是,社会执行委员会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地方自治机关而成为地方政权的重要基础。原先由临时政府任命的省、县政治委员,开始被社会执行委员会选出的代表接替,政权的构成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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