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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拉着弹药箱越过了战壕里的瓦砾和一个被炮弹击中身亡的士兵的尸体。我在经过他时很快地扫视了一眼。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他的钢盔盖在他的脸上,厚重的冬装裹着已经被爆炸彻底扭曲了的身体,他的一条腿,也许是两条腿被炸飞了。另外一具尸体躺在离他不远的乱石堆里。那枚俄国炮弹一定是刚好落在了这两个可怜家伙隐蔽的地方,而他们也许正等待着这轮炮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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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够清晰地记起在战争中起初遇到的死人。但接下来我所目睹的成百上千的死亡者却不再能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什么清晰的印象。我以为在这里我已经经历了人类所能够忍耐的所有的恐怖和不幸,以为我可以是一个在身经百战回家后能够向众人讲述自己英雄事迹的勇敢的战士。从明斯克到哈尔科夫,再从哈尔科夫到顿河沿岸,我已经用了那些令人惊恐的辞藻来描述我的经历。但我本应该将那些辞藻留给即将到来的未来,纵然所有的人类语言来描述那后来所发生的都是不够的。所以在仔细斟酌和思忖之前,我想我们都不应该轻易用那些措辞强烈的词语,因为当我们真的需要它们时,它们又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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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该在这里停下我的讲述了,因为我的表达实在无法诠释我想要讲述的东西。那些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也许会同情那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他们同情某部小说或是某部戏剧中主人公多舛的命运一样,但他们绝不会理解那场战争的恐怖,就像是一个人无法理解那些不能被头脑所理解的东西一样。我这些词不达意或显得啰啰唆唆的表达也许对于现在的世界而言是难以理喻的。但我依然努力让我的记忆能够尽可能忠实地被传达出来。我把后面的内容献给我的朋友马里乌斯和让-马丽·凯瑟,他们一直尽心地来倾听,因为他们也和我一样经历过那些相似的事件。我试图去发掘和弄懂有关人的本性的根本缘由,而这些险恶的本性原来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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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到达战壕紧急通道的时候,我们的军士长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这时炮弹带起的泥土像雨点一般打在战壕里面。我们的到来把两个已经在战壕里穿着白色披风的士兵吓得跳了起来。其中一个人正在用战壕观察镜侦察着前面苏军阵地的情况。另一个人正蹲在猫耳洞里调试着无线电装置。我们的军士长一面喘气一面问他们:“××区在哪里?我们在给他们送给养。”那个正在用战地观察镜的士兵回答说:“不太远了,但是你们没法到那里,你们会被炸飞的。带上你们的弹药,不要从那里走,从我们的掩体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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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们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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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随即钻进了一个用木板和冻土搭成的像个坟墓一样的建筑里面。碉堡里面黑乎乎的,有4个穿着白色披风的战士正在里面,有一个人正准备睡觉,其他人在一只昏黄的蜡烛光下写着信。这个掩体的高度让人无法站起来,里面的所有人都必须要移动我们才能通过。我们对他们而言算是新事物。霍尔斯问道:“这个顶结实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头顶了顶。掩体里的一个士兵说:“如果有一发炮弹落在旁边的话,它会塌掉的。”另一个人插话说:“如果有枚炮弹正好落在上面的话,我们的战友就不用费心掩埋我们了。”他们怎么还能有心思说笑话呢,我有些弄不明白。也许是习惯吧。那个在睡觉的士兵现在被我们吵醒了,他打了个哈欠说:“我还以为他们给我们送了些女人来呢。”有人插话说:“不……送过来的是一帮孩子。军士长,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些孩子的?”我们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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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又开始颤抖起来,但这里的响声不像刚才外面的那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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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道:“这些小伙子都是一些新兵,他们是押运军列的,刚刚穿越了整个俄罗斯来到这里,这样你们的肚子才不会饿着。”那个刚刚醒来的士兵回答说:“那算什么,我们已经在这里拼命战斗了3个月了,你们那会儿还在优哉游哉呢。我知道你们在乌克兰有不少的漂亮妞。你们在这里不要待得太久,否则我们会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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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起勇气用自己蹩脚的德语说道:“小妞?我们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什么小妞!我们看到的只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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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道:“你是阿尔萨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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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斯开玩笑地说道:“不,他是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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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大笑起来。霍尔斯被大家的笑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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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问我是不是阿尔萨斯人的士兵向我伸出手来用法语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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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法语回答道:“我的母亲是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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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又开始摇晃起来。天花板上有几块东西掉下来砸到了我的钢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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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军士长说:“看来这里情况不太妙。”掩体里另一个人说:“哦,俄国人只是在逗乐子,3天前他们被我们好好修理了一下。这些‘狗娘养的’一个月前逼我们退过了顿河。我们往后撤了有70公里。自那以后他们试图跨越顿河有4次了。最后一次是5天前。他们连续进攻了两天,特别是在夜里。那时情况十分危急。你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正在补上我的觉呢。我们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我们本该反攻的,但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你用这个观察镜看看,冻起的河面上仍然到处都是俄国人的尸体。这些猪猡现在还没有派人来照顾自己的伤员。我敢打赌现在河上躺着的一些人还在哼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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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死的军士长焦急地说道:“我们现在应该把弹药送到××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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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体里的人说:“你们再往下走一点儿,在河岸上找到他们——这帮不要命的家伙。我想他们现在控制着那个河心小岛。有一天晚上他们差点丢掉,他们不得不和俄国人展开肉搏,结果第二天早上又把小岛夺了回来。那是个危险的地方,我宁肯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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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大炮沉寂了一会儿,但是俄国人的炮弹却依然缓慢而有规律地落在我们的阵地上。那个用战地观察镜的士兵回来了,他弓着腰,不停地向自己的手指哈气。他对另一个士兵说:“到你了,我现在抖得厉害,我担心我的牙齿会被抖下来。”那个被他叫到的士兵抱怨了一声,然后就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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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军士长问道:“我们的大炮不开火了,他们被摧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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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回答道:“你的想法有些好玩,我们要是没有他们可就惨了。几天前,要是没有他们的话,这里已经被俄国人攻占了。我衷心希望那些107毫米炮的小伙子们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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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军士长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所以他赶快附和道:“我也这样希望。但他们为什么不开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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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士兵回答说:“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弹药补给非常有限。我们不得不省下每一发子弹,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浪费掉一发弹药。不管是步兵还是炮兵都必须要最大限度地节省弹药。但我们绝对不能让苏联人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我们还必须时不时教训他们一下……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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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长说:“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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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外面安静了,你们最好好好利用一下现在。”一个士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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