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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试图在浓浓的夜色里看到什么东西,接着,那些黑魆魆的怪兽在我们前面出现了,这些苏军的坦克在飞快地行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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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道:“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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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拿起自己的背包向那个坦克不可跨越的第聂伯河岸跑去。我们希望那些渡船依旧在运送着士兵,而且这些渡船可以奇迹般地突然把我们所有人都一次运过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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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人现在在河边的一块干地上站着,远处坦克沉重的履带声和我们的喊叫声混成了一片,有些人跳到了河里向对岸疯狂地游去;有些士兵在大声地向对岸喊着;有些士兵走到水里,一直等他们在水里再也站不住为止。现在那些恳求和呼救的声音是如此强烈,以至那些准备靠近东岸的渡船都不敢靠岸,唯恐蜂拥而至的士兵会把船弄翻。疯狂像烈火一般在士兵们中蔓延着。我和五六个士兵坐在一堆被遗弃的背包堆边,我们看着那些疯狂的士兵从身边跑过。到处都看到像我们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的士兵,他们只是在其他奔跑的士兵碰到他们的时候才挪一挪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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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们此时试图组织一些仍旧清醒的士兵来阻止现在的混乱,这些依旧清醒的人们像牧羊人一样试图控制住一群受惊的羊。终于士兵们被组织起来,他们被安排在几个山坡那里以阻截那些可能开到这里的苏军坦克。我们这一大群士兵尽可能分散地趴在河岸上,以使可能的伤亡率降到最低。幸运的是,这些坦克的数量不算多,它们的真正目的地是基辅,在那里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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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在原地那堆背包堆上靠着。听说有一个用轮胎做成的筏子能够载不少人划到对岸。我们沿岸跑了几百米,在那里碰上了一大群站在水边泥地里的士兵,看到有十几个士兵正在把轮胎的内胎取出来,然后把这些内胎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筏子。我们的到来并不受大家的欢迎,最后有一名大个子对我们说:“你们看,这个轮胎做的筏子不够装我们这里一半的人,你们往前看看吧,会找到想要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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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和比我们早来的一些士兵说了相同的话,但是那些士兵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他们都希望能够坐到这个筏子上,就算是用一些暴力也在所不惜。考虑到我没有个子或体力能在这场登船的搏斗中取胜,因而我和两个炮兵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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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一片渐渐升起的雾气中沿着河岸前进着,经过了一群群在慌乱和惊恐中不停地在河堤上走着的士兵。雾气越来越浓了,到最后我们连前面的原野也一点看不见了,我们现在就像是白布前面的中国木偶一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担心自己走错了方向。幸运的是,总有人时不时喊着:“唉,河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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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多想地继续往前走着,不知道所走的方向将把我们最终带到基辅,在那里战斗正在极为激烈地进行着。但是现在没有人还能理智地思考一件事情,除了想尽可能地去躲开俄国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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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明弹不时在我们周围升起,还有大炮射击的声音。有一群人从我们不远的地方经过,虽然看不见他们,但我们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了他们是俄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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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喊道:“当心!俄国佬!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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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旁边的这两个炮兵,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我们以为俄国人在右边,在那片山后面,但是开火的声音却是来自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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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等着俄国人向我们开枪,接着开始跑了起来,想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凹处或一个坑什么的地方藏起来。在一个浅浅的池塘里趴下来后,我们开始分析局势。一个军官认为俄国人一定在用他们的巡逻艇把那些他们碰到的德国人都打死。从不远处爆炸的火光来看,一定有几艘俄国人的巡逻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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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炮弹从河的西岸而来,炮弹落在靠我们东边一点的小山上。这让大家都多少受到了些安慰。那些炮弹落在东边的小山那里,目标是俄国人,所以一定是我们的大炮在开火。那个在我身边的炮兵高兴地说:“这些大炮一定是我们的,我听它们的声音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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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刚刚来到这里的士兵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会得到炮兵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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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最后,炮击只是持续了10分钟。由于是随意的射击,所以这次炮击也许不会给俄国人带来太大的影响。由于雾太大,我们无法看清德军77毫米炮弹的弹着点。随着雾气浓重起来,气温也开始降下来,我们每次的呼吸都感到寒气刺激着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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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我的上帝,现在可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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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里面的水淹到了我的靴子的中间,我感到水的温度接近了冰点。虽然我们的军靴防水性能很好,但是寒气还是透过靴子的皮面渗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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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炮兵说道:“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从这里离开,否则我们会死的。再有,为什么我们要怕自己的炮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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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靴子现在好像有一吨重,长久泡在水里使靴子的重量主要由水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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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劳加剧了自己的恐惧,而恐惧又反过来加剧了疲劳。我们已经习惯了在黑夜里像猫一样保持警觉,但是现在奶油浓汤一般的大雾让我们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由于自己的鼻子不通,我只好靠嘴来呼吸,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刺激着自己的喉管,并一直传到空空的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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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老兵的建议,但是我不能想到任何可以安慰我的温暖或干燥的东西,虽然我有意识地回想起那些很久以前经历过的愉快的事情,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的头脑里现在只有那些苦涩的回忆。前面弓着腰的那个士兵不可能在我的脑海里变成在冬天的一个晚上在家里忙碌着的自己母亲的背影,或者是我弟弟的背影,或者是任何我在战前认识的人的背影。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战争的身影,一个我这样的年轻人无法抹去的身影。战争可以把这些刻骨的记忆烙在一个男人的生命里。那个男人也许可以忘记女人,可以忘记金钱,但他绝不会忘记战争,因为正是这场战争才毁掉了他的一切生活,甚至是那些感知正常快乐的能力。那些经历过战争的人们在大笑时总是带着一些造作和勉强,对他们说“要学会利用自己过去的经验”诸如此类的话是丝毫无益的,他们的感觉已经过度磨损并失去了原有的平衡。对他们而言,泪水远比欢笑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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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炮声越来越响了,听起来就像一列迎面呼啸而来的列车,机枪射击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虽然我们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在这一切中,我们也听到了四处响起的人的嘶喊声。我们在原地停了下来,白色的水汽从每个人半张的嘴里冒了出来。我试图在其他人的脸上找到某个能够解释现在局面的答案,但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样迷茫。在战争年代任何的意外情况都可能是致命的,我们立刻开始在附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但是,能够找到的只有光溜溜的河岸。我爬下了河堤,直到我的大腿完全浸没在河水里,和外面冰冷的空气比起来,河水居然显得有一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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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死死地盯着黑夜里的一切动静,前面的夜色就像是一个剧院的大幕一样。这时坦克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了,我身下的河水也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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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些威胁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感到了一种完全的解脱和放松。至少我知道了那些让我们恐惧的东西是什么了。如果这种危险是不可抗拒的,那至少面对危险的人可以知道一切将很快结束。但是,如果一个危险没完没了地延续着,那就会让人受不了了。在那种时候,号啕大哭也不会让人释然的。就如同那些在别尔戈罗德的连续几天没完没了的炮击一样,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最终只会崩溃和疯狂,恐慌和哭泣只是这种崩溃的开始。最后,那个人会不可遏制地呕吐并倒下,整个人的身心都被撕碎并呆滞地等待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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