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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头上出现了40架俄国飞机,更多的飞机从北面的峭壁后面也向这里飞了过来。其中一架飞机突然凌空爆炸了,也许是我们的高射炮击中了它。但是我们没有人为此发出往日惯有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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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已经被士兵们坐满了,但是那些在岸边的没有能上船的士兵们依旧一动不动地排着队,期待着下一批船的到来。那些密集的俄国飞机在天空盘旋着,也许在寻找投掷自己炸弹的最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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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因为寒冷和绝望而颤抖地看着这些飞机。但是没有人认为那些仍旧一动不动排着队的士兵发疯了。如果轮到我们的话,也会这样做的。在那个时候,希望对我们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那些能够将我们这些士兵带离这里的轮船承载了我们对于生活所有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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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飞机又飞了回来,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飞机的轰鸣声大得吓人,我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上帝。我没有死在十字架上,因而没有资格去睁开自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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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美迈尔除了在战略地图上还存在外,实际上已经消失了。城市周围的防线在不断地萎缩,但是已经有许多士兵登上了渡轮。然而依旧有好几千名士兵在城市里等待着,并来回于地窖和前线之间。我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些在废墟里穿行的士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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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士兵已经失去了一切正常人所能拥有的生活,看着他们,我的心在一种深深的孤独里痛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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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在这里多久了?我们已经活了多少次了?这是无法回答的,全世界也都不能回答。我感到好像我是为了这些可怕的经历才生到这个世界的。美迈尔已经成了我生命的顶峰,一个无法超越的顶峰,只有永恒才可能超越它。我们都感到在美迈尔之后,我们所有的生命都随之结束了。美迈尔是我生命最终的坟墓。我们这些士兵都默然无语,这个不可思议的集体沉默让我们这些活死人都在思考着下一步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际遇。虽然现在说这些话有些傻气,但是我们当时的确想着我们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得到人们的承认,甚至直到我们死后也不会被遗忘,这让我们在那时都感到了一些慰藉。如今,关于我们在美迈尔所经历的评判取决于一个据信是完美无误的价值体系,但是这个体系完全忽视了那些在美迈尔所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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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美迈尔的那些事情已经被时间盖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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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离开了自己安身的地窖向一个火炮掩体搬去,那门火炮已经被摧毁了。我把自己的背包和弹药放在了那门炮原来的位置上。霍尔斯、施莱塞和另外一个士兵把自己的东西放在了我的东西旁边。维尔纳、费汉姆、林德伯格,还有其他七八个士兵坐到了掩体其他的地方。我们的这个掩体要比我们住的那个地窖干燥一些,但这不是我们搬迁的原因。我们搬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可以更方便地到达前沿阵地。我们的阵地继续向港口的方向萎缩着,现在那些防守美迈尔的德国守军正在面临着俄国人的决定性的进攻。我们被告知必须要小心地接近自己的阵地。我们一些士兵有时会向那些进攻的俄国士兵投降,然后那些俄国人就会穿上这些德国士兵的破衣服冒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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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些倒霉的士兵已经好几次中了这样的埋伏。更多的时候,那些俄国人不声不响地爬了过来,而此时那些睡着了的德国士兵则成为他们的猎物,接着这些俄国人就待在那些士兵们的掩体里等待着换防的德国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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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纳和其他两个士兵差点掉到了这样的圈套里。老兵及时地发现了那个掩体里不正常的情况,并打死了那些俄国人。其中一个当时和维尔纳在一起的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维尔纳救了我们,他用手榴弹让那些俄国人飞上了天。”那两个和维尔纳在一起的士兵都用一种紧张的腔调不流畅地说着。实际上,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如果不是维尔纳,他们其实是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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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纳此时什么也没有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斜靠在了掩体的墙上。我们已经习惯了被维尔纳从种种危险中拯救出来了。那天晚上,我们这里的一个士兵准备抽一支从俄国人尸体上搜出的香烟。他点燃了香烟后走到外面去解手。俄国人立刻发现了他闪亮的烟头,一发50毫米的炮弹穿透了掩体的混凝土打在了他的背上,他一声没吭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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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汉姆小声说道:“现在俄国佬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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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刺骨的寒风里走到了我们最前沿的阵地。在到那儿的路上,我们看到了最后一辆在那里的德国坦克。那是一辆古老的马克2式轻型坦克,这辆坦克不久前刚被俄国人打中起过火,坦克的车身上面有着许多的弹痕。它原来的火炮已经被摧毁了,现在被换成了另一辆其他什么坦克的炮塔,每天人们都要把这辆破坦克推到某一个战壕里作为碉堡,这辆坦克有效地阻挡住了许多次俄国人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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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们附近的步兵常常把这辆坦克从战场上拖回来修理,这辆坦克在那些士兵的战斗里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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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辆坦克的引擎出毛病了,一群衣着破烂的机师正在坦克那里忙碌,我们蜷缩在附近的掩体里看着那些忙碌的人们。一个机师在修理的过程中弄断了一个工具,他咒骂着把那个工具摔在了地上。我们听到了其他的机师在商量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这辆坦克的发动机已经没法修好了,那些机师站在坦克周围商议该怎么移动这辆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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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架飞机刚刚从我们附近的废墟上飞过。所有在坦克那里的士兵们都趴在了坦克旁边紧张地看着这两架飞机。令我们惊讶的是,这两架飞机是德国的侦察机。他们从哪儿来?飞机上的飞行员们看到我们的坦克后降到低空向我们飞过来。由于坦克上没有德军的标志,我们所有人都有些恐惧地想到,那些飞机会把我们当作俄国人吗?我们于是都从掩体里跳了出去向飞机挥着自己的手。飞机从我们右边很低地飞了过去。我们甚至看到了飞行员,他们中的一个向我们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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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定是来自我们的一个基地,也许在那里一切都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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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灰黑的脸望着那两架飞机一直到它消失在了远方,心似乎也随着那两架飞机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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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辆一动不动的坦克,刚刚飞走的那两架飞机给了我们一些新的鼓舞,现在我们大家都站到了坦克的旁边,有人建议我们来推坦克。虽然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是我们还是把手放在了坦克冰冷的外壳上。我们30来个人喊着号子拼命推着这辆坦克,靴子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滑动着,但是坦克依旧一动不动,我们终于再也使不出劲了。那3个坦克驾驶员正责怪着我们的窝囊。大家简短地讨论了一会儿,有两个人跑到了坦克的后面。我们也跟着他们到了坦克后面,这时我们听到了引擎的声音。美迈尔还有一辆卡车,这我可没有想到。那辆卡车好像是喘着粗气似的开到了我们这里,我们立刻把一堆木柴放在了卡车的引擎前面当作减震器,接着卡车缓缓地从坦克后面推着坦克。我们那时以为卡车一定要原地打滑了,但是卡车终于一点点将坦克往前推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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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坦克缓缓转动的履带。这个履带的移动对我而言就像是在美迈尔发生的小小的奇迹。卡车的引擎吼叫着,我们也奋力地踏着坚硬的地面向前推着坦克。坦克继续向前移动着,虽然我早已经累得头晕眼花,但是我们坚定的意志终于让这辆坦克前进了,也许我们应该为此而高兴吧。坦克满是铆钉的履带占据了我的视野。坦克继续在这片宽阔的防线上前进着,现在它在转弯了,我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快乐。坦克也许被我们推不了多远,就像是我和霍尔斯或许会在美迈尔这里走到我们生命的终点一样。我感到似乎我和这块巨大的金属之间有了一种共鸣。在美迈尔,一切能够移动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我依旧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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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后来又两次回到了阵地上。明天我们还要再回来,如果我们还能够活过今晚的话。但是今晚,那些俄国人似乎醒了过来,他们将炮弹像雨点一般倾泻在了美迈尔城里。大地不停地摇晃着,天空中到处都是照明弹,爆炸的火光将这里映得如同白昼。我们的掩体在俄国人密集炮击下坍塌了,爆炸巨大的气浪将我们肺里的空气抽了出去,我们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我们的指挥官沃勒斯上尉试图跑到外面自杀,但是我们追了出去死死地拉着他的皮带。在把上尉救回来的过程中,一个士兵被四处横飞的弹片击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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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坦克已经到了我们营地南面的一个小山那里,在那里负责阻击这些坦克的士兵们都阵亡了。正当那些坦克从山坡上开下来的时候,从海那边传来一阵巨大的炮击声。几辆在山坡上的苏军坦克随即爆炸起火了。那些俄国坦克在我们巡洋舰的炮轰下甚至不得不往后撤退了,他们一边撤退,一边向我们这里开着炮。巡洋舰的炮击还在继续着。透过黑暗和大雾,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大炮的火光。第二天白天,我们透过厚重的烟尘看到了有两艘战列舰正停靠在离我们很近的海岸边。一艘战舰是“尤金王子号”,另一艘战舰的大小和“尤金王子号”差不多。对于我们这些在绝望中鏖战的美迈尔的守卫者而言,这样及时支援是我们不曾想到的。那些俄国坦克畏于这些巡洋舰大炮的威力不敢靠近我们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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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们按照安排回到自己的阵地。在这里,我们常常都睡得不深。我们的睡眠是怪异的,能够大睁着眼睛睡着,就像是一盏熄灭的灯一样。这时我们的脸和那些死人的脸没有什么区别。当我们醒来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动起自己的手脚来,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节枯木一般僵硬。我现在已经不敢再看自己的手臂,因为它们已经变成两根枯柴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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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了自己的胸口有些痛,似乎我的里面也在发生着一场战斗一样。最后我还是必须从这样的困顿中摆脱出来。我周围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和我一样怪异,他们的脸就像是死人的脸一样浮现着一种灰色。人们看到他们的时候会说他们也许是死人,因为在美迈尔严格意义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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