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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筋疲力尽的行军依旧继续着,在这里两次遭到了苏军飞机的扫射和轰炸。那些飞机在低空向人群发射着反坦克火箭弹,每一发火箭弹都打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我们四周到处都是人肠子特有的一种血腥味。我们最担心的是那些儿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飞机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寒冷和饥饿对于自己的威胁有多大。周围的一切都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存。他们被冻得生疼的手脚让他们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们呆呆地望着自己被冻得红肿的手,望着那些周围的成年人。他们也看着那些在风里摇曳的枯草,他们再也不能把那些枯草地当作什么玩耍的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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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那些孩子们担忧。他们在自己还没有犯下任何罪行的时候就被惩罚了。我无力地看着这些孩子们,我就算是为他们死也不能够给予他们哪怕是一丝丝的帮助。我不是那个为人类赎罪的基督,但是在这里我找到了太多结束自己生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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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跨越了哈夫沼泽地的冰面后到达了但泽。那里的局势现在看起来似乎还算平静,虽然那里已经有了几十万的难民。战争仍然在但泽以南的地区进行着,我们终于听不见炮声了,但是俄国飞机依旧频繁地对但泽的市中心发动着空袭。但泽已经成了整个普鲁士难民逃亡的目的地。虽然许多人都露宿在野外,但是这里他们能够得到基本的生存保障。在这里人们可以坐火车到德国西部去,但泽港依旧可以通航。我们在码头边的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群中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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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勒斯上尉去了一个可以告诉我们在哪里和师部集中的咨询处。他在那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在此期间我并没有四处乱走,皮靴上的那些冻硬的褶皱正在死死地挤压着我已经肿胀起来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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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大船驶进了码头,人潮随之向大船涌去。那艘船还没有放下自己的锚链,所有人都必须要耐心等待好几个小时才可以出发。在但泽,时间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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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那些孩子的脸已经被冻得扭曲了起来,他们呆滞地看着周围。当睡意征服了那些孩子时,他们就在地上睡着了。我被疲劳和孤独感所包围着,我看着那些码头上的海鸥,它们正飞舞在人群的头顶。它们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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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两天在这个码头的大厅里等待着消息或命令。寒风吹动着那些窗户上残存的玻璃碎片,并让大厅里和外面一样冷。我们不得不停地走动着和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好让自己保持一些体温。由于我行动不便,我的战友们便给我在里面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他们则在外面走动着。最后终于有了一个令人不太振奋的消息传到了我们这里——在但泽没有我们师的部队,也许他们都已经到了哥滕哈芬。哥滕哈芬是一个离我们大约几公里的小镇。如果腿没有问题的话,我能够很快走到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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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尔斯和那把破笤帚的帮助下,我勉强走了一段。在路上,我们遇上了好运——一些当地的居民出来邀请我们到他们的房子里。房子里面非常暖和,我们感到似乎天堂的大门向我们打开了。在那里已经挤了一大帮从东部来到这里的难民,还有一大群默不作声的孩子,他们正坐在靠墙的一条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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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热水供应,房子的主人向我们提供了清洗自己的机会。虽然沃勒斯上尉知道我们这些士兵并没有权利享用那些原本是为难民准备的东西,但是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浸满了脓液了,他的身体也已经疲惫得无法活动了。我现在已经把自己的脚泡在了一盆温水里面。房子的主人坚持要让我们留在这里过夜,而且他们在晚上的时候还给我们做了一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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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温暖的地窖里面度过了一夜。不幸的是,我们的身体已经完全不习惯这种暖融融的环境。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们一直压抑着的疲劳都在此刻爆发了。林德伯格每次都要颤抖好几分钟才会停下来,霍尔斯现在则靠着墙轻轻地抽泣着,我则是浑身都感到无比的酸痛,以至于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这些疼痛在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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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了吗?这也许是可能的。然而,我被扭伤的脚踝此刻发生了一个奇迹般的转变。我的脚在热水里浸泡了3次之后,脚踝以奇迹般的速度恢复了。也许我们的身体长久以来几乎被剥夺了一切正常的需要,它们已经对于那些最微小的关怀都会有着不可思议的反应。那些已经垂死的士兵往往在喝了一杯果酒或是收到某个承诺之后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今天,一场小小的感冒就可以让一个健康的男人卧床几天。然而我们的确也不是什么超人,而只是最通常意义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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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们告别了房主。他告诉我们,自己最后的一点儿粮食已经吃完了,他们准备离开但泽逃到德国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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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黎明很晚才到来,随着天色的放亮,那些俄国飞机也出现在了天上并轰炸了但泽码头,我们在这一片爆炸声中向房屋主人道了别,接着继续向哥滕哈芬前进。此刻我们周围都是一眼望不见头的难民,大家都在往西走,因为大家现在不再认为但泽是安全的。其他人则往北走,他们的目的地是海拉港,这是一个和哥滕哈芬相对的港口,这个港口也和但泽一样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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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滕哈芬被摧毁之前,这里是伤员的收容点,然后伤员被转送到内陆的村子里面。其他部队则穿过这里走向自己新的战斗的地点。海拉是离哥滕哈芬大约50公里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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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沿路问着那些士兵关于我们师的情况,但是没有人知道或是看到过我们师的士兵。有人建议我们去一趟部队调度中心,但是当我们到了那里时,我们看到了那些军官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我们最后还是没能有机会开口问。有谣言从难民中传来:一艘很大的轮船几天前被击沉了,几乎可以肯定是被鱼雷击沉的。那艘轮船上满是刚刚逃离战区的难民。我们可以想象到当船在冰冷的暗夜里沉没时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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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坏消息从来是不公布的,但是不管怎样还是传到了这里。那艘被击沉的船的名字据说叫威尔海姆-古斯特洛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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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依旧得不到关于我们师的任何消息。我们被编入了一个临时营,负责防守泽波镇的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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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离海岸线大约30公里的地方构建起自己的战壕。我们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但是看起来我们都面向着错误的方向。所有的反坦克炮和防空火炮都瞄准着西面和西南面——我们唯一的撤退方向。我不太懂——但是这并没有区别。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不明白战局了,显然别人已经替我们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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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挤满所有农舍的难民,这里的生活总体还算可以。那些普鲁士的农夫们继续保持着他们惯有的井井有条,尽管此时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焦虑神情。未来的日子看起来是黯淡的,明天或许会更加艰难。虽然上面有命令要大家振作起来,虽然在这样的逃亡里面人们继续努力保持着原来的生活节奏,这些普鲁士的农场主已经悄悄地开始清理自己的财产了。为了不让这些财产落到俄国人的手里,农夫们已经屠宰了大量的牲畜作为难民的食物,这在后来证明是明智的。不久之后,许多剩下的牲畜都因为战乱而冻死或饿死在了农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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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大家都需要干各种各样的活和不停地轮流站岗,但是我们的粮食不再受到定量限制,大家的身体都开始恢复了起来。饭食中的肉类对我们的身体恢复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我们将那些肉食都最大限度地消化了,就如同战争把一切东西都消化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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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德斯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在几个平民志愿者的协助下,他在这里开设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厨房。现在有两辆卡车穿梭在泽波镇、哥滕哈芬和但泽港之间,这两辆卡车把弹药运送到这里的前线。虽然时不时有空袭,但是总体来说这里的安静还是有些令人惊讶。这样的安静似乎与1945年初的严峻局势一点也不协调。现在甚至连寒冷都减弱了,我们正在做着一些闲散的事情好让自己的注意力能够从即将到来的战事上转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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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5年2月的一天,一支我们原以为不存在了的部队邀请我们到哥滕哈芬去驻防。我们大德意志师已经有几个分部在那里重新聚集了,并准备开到西部去。一切似乎都在好转起来,我们和临时营的战友们道了别就离开了。格兰德斯克非常遗憾地离开了他已经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厨房。这一次的调防让我们从一场可怕的灾难中脱离了出来,不久后,俄国坦克就从西面向我们原来的阵地开来,我们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苏军疯狂的炮火中被摧毁了。我们的临时营顶住了苏军第一轮的进攻,但是阵地后来还是被苏军攻占了。俄国人虽然也蒙受了惊人的损失,但还是像以往一样,这些损失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微不足道。在苏军对那个临时营阵地的进攻中,整个营几乎所有的官兵都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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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哥滕哈芬等候命令,远方的炮火已经变得越来越激烈了。俄国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渗透到了离城市只有10公里的地方,我们那些后撤的部队正在进行着惨烈的战斗。那些从郊外向哥滕哈芬镇逃亡的难民们不得不穿过苏军雨点一般的炮火,不少人被炸死了。在海上的德国战舰正在向那些苏军的先头部队开火。脚下的大地剧烈地抖动着,一些还没有脱落的窗户玻璃此时都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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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试图召集那些跑到这里的惊恐的难民们,他们想到海拉港登船离开这里。这时那些撤退的部队也到达了这里,这意味着我们的炮击并没有阻止住敌人的进攻。这里再次被那种疯狂的恐慌笼罩着,那些潮水般随处乱跑的难民将这里最后一点点的秩序也摧毁掉了。虽然接到了登船撤退的命令,我们还是集合起来前往泽波镇去堵住那里被突破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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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了一片混乱的哥滕哈芬。大家口干舌燥,满腔愤怒地爬上了一些拉我们去阵地的民用小轿车。透过关得死死的车窗,我们死死地盯着天空,这时我们的耳中传来了俄国飞机的声音,它们听起来就像是一群嗡嗡叫的黄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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