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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61 对妇女最恶毒的反对来自维也纳。我们已经知道才华横溢的记者卡尔·克劳斯的厌女症以及他对尤金妮·施瓦茨沃尔德的敌视,但是同躁狂的奥托·魏宁格(1880—1903年)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魏宁格是犹太博士生,有一天(也许是1902年)他来到犹太医生西格蒙·弗洛伊德家,请弗洛伊德阅读一份手稿。那是一本以他的博士论文为基础的书。弗洛伊德读了以后大为震惊,建议年轻人永远不要发表他的著作。魏宁格还是出版了这本题为《性别与性格》(1903年)的书。他混乱的、燃烧着仇恨的诽谤之作上市后立即大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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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63 魏宁格的“科学”推理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为它把多年来文化争论所暗示的事情直言不讳地说清楚了:犹太人和女人是个性和男子气概的两大敌人,他声称“真正的犹太人和真正的女人,这两者都只是其种类的一部分,而不是个体”,并以冗长的数据和分析佐证他的论点。他主张两者都没有进行创造性和原创性工作的能力,两者都天生败坏、低级。显然由于性幻想的驱使,他对他的时代文化得出了关键的认识:女人和犹太人造成麻烦,他们造成同样的、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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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65 在第一章,我们已经了解到法国人关于生育能力的争论和德雷福斯案,以及反犹主义所发挥的作用。资本主义、城市生活、报纸、股票市场及现代生活的其他方面与犹太人有很大的关系,他们在这个环境下繁荣昌盛,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期待已久的法律解放和随后的同化,部分原因是由于在这个对他们关闭了大门的世界上流浪了数个世纪之后,他们养成的学习文化及国际的、具有企业精神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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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67 由于工厂工作的工业化束缚常常被等同于离乡背井、身份盗窃、象征性阉割(见证了生育率下降在这场争论中的作用),反犹主义的定见有效地把犹太人塑造为柔弱的城市人,他们诱使阳刚的农民离开土地,进入他们的工厂,并把这些真正的男人及民族心灵的携带者变成无力的机器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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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69 针对妇女参政者(在她们不被指责为堕落和性疯狂的妓女的时候)一般被形容为男人化、没有吸引力,或者是如一位俄国杜马议员说的:“戴眼镜、短头发的年轻女人,大多数都显得很柔弱”——及其许多评说中也含有同样的恐惧。有些女权主义运动的倡导者,如安妮塔·奥格斯珀格、玛德琳·佩尔蒂埃,由于穿男装、持马鞭、留波波头,招致这类批评,但是即便是最淑女的女权主义者,其性取向和女性气质也难免遭到质疑。这些人根本不被视为“真正的”女人,而是怪物似的雌雄同体者、大自然的怪胎。她们破坏了自然秩序——自然秩序本来是分为男人和女人的,男人和女人各有明确规定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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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71 一旦魏宁格的胡言乱语引起注意,女人与犹太人的类比就显而易见了:她们也是在现代城市环境下发迹并获得了新的声望,她们找到工作、教育自己,她们侵占了男人的权利和男人的领地,而且她们减少了生育。报纸漫画里的贫民区犹太人瘦弱、脸色苍白,即便不完全像女人,但也不像男人。妇女参政者的刻板形象是男性化的、猛冲猛撞的女同志。看起来,女人和犹太人要合盟搞乱古老的性别秩序,创造一个怪异的、危险的第三性别,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现代城市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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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73 魏宁格没多少时间享受其著作的伟大成功。这本书不仅影响了右翼思想者,也影响到一些真正有趣的思想家,如罗伯特·穆齐尔、埃利亚斯·卡内蒂及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作为一个典型的自我敌视的犹太人,也是一位深受自己的性冲动困扰、病态的厌女症患者,这位学生作者对其自身存在的反感令他不堪重负。书出版之后不久,他在贝多芬亡故的那所房子租下一间屋子,他最后的可怜之举是饮弹自杀。时年2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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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75 如罗莎·麦瑞德敏锐的分析所示,现实对于女人和男人都改变了。旧的价值观不再反映现实,即便大多数国家的统治精英决心坚持前工业化时代残存下来的、尚武、侠义的理想男性观念。在机器和专业技术专家主导的世界里,以肌肉力量为定义的男子气概已经毫无价值,膂力输给了脑力,尽管有反女权主义科学家的振振有词,智力并非男性的独占领域。在经济生活中,肌肉力量现在只是与最低等、薪水最低的职业相联系——如果不是被彻底贬谪到游乐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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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77 反犹主义者和反女权主义者将看得见的受过者与看不见的变化原因混为一谈,把仇恨发泄到他们认为堕落和性取向不正常的群体身上。他们认为这个群体有着无法餍足的堕落(加诸犹太人和解放妇女身上的指控),或者象征一种危险的不稳定的性别身份,它可以在眨眼之间从原初的根源堕入无性的不道德。犹太人和女人都象征着男性对于被变成机器的了无生气的附庸、从而失去男子气概的恐惧。男人们担心不人道的生活步调,它肯定会削弱哪怕最强大的人的神经,把他抛进虚幻的人生,这远离了自然法则,而自然法则正好认定他的位置位于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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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79 如果说男性化的女人和女性化的男人像怪物一样萦绕1900年前后那些反女权主义者的想象,那么,雌雄同体的意象和其他性别身份的游戏对于许多艺术家则有着强大的吸引力。格里高里·德·契里科1913年的油画《诗人的不确定性》顽皮地讽刺其男同胞们的恐惧。在这幅作品中,一具女体位于一堆成熟的香蕉后面,她没有头、没有手臂,有得体的双乳、诱人的臀部——这简直是性目标的极致——香蕉好似一堆从她阴部冒出来的阳具,这是终极的男女结合,是向有着自然华光的“野蛮的”、被假定具有蓬勃生殖力的非洲男人的致敬。背景处的一列蒸汽火车吐着白烟,快速穿越地平线——这彻底阐明了画家的观点。德·契里科的表达一点儿也不微妙。在另一幅表达这个主题的作品《梦想变换》中,一个悲哀的父权制神——也许是宙斯或者波塞冬——的头,他双眼凝视着眼前的一堆香蕉,香蕉无能为力地杂乱地摆在一对睾丸一样的菠萝前面,后面是一列行进的蒸汽火车。两幅作品都表现古典文明中肢解、安详的人物面对自然的残暴力量和技术的蓬勃力量,两幅作品都表现性别身份处于根本的、绝望的失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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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81 法国人安德烈·德兰那照相机般的眼睛紧盯着现实。在《舞会士兵等级》中,他表现士兵舞会上的一切都乱了套。三个穿军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背景处,其中两人把巨大的军刀放在裤裆前面;舞池里,一位士兵被一个女人引领着,他一副倒霉蛋的样子,抱着她,一只充满占有欲的手搁在她的臀部,却没有给她以丝毫的感觉;她个子高、自信、显然很无聊的样子,他试图把她转离画面的中心,画布像一把刀子一样把他们切开。他没有机会。他属于一个劣质品种的矮小成员,徒劳地试图主宰一位现代的亚马逊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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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83 由于性别身份迷失于社会建构和自由意志,女性化的男孩和男性化的女孩侵入了作家和画家的想象。他们的形象见之于科柯施卡早期的作品《做梦的男孩》(1903年)和托马斯·曼的短篇小说《威尼斯之死》(1912年)——其中年迈的作家对一位美少年产生了无法抵挡的激情,以及穆齐尔《没有品质的人》中乌尔里希与他的假小子妹妹克拉丽丝之间的乱伦关系和俄国人库兹马·古德洛夫—沃德金画作中女性化的男孩子。同样的意象也可见于毕加索早期作品和伊迪丝·斯特维尔这类古怪的艺术家的作品,以及年轻的安娜·阿赫玛托娃笔下的瘦高美女与萨拉·伯恩哈特的矛盾魅力。这种雌雄同体表现于著名的伊莎朵拉·邓肯对于男人和女人的公然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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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85 这种矛盾心理并不是末世象征主义者面对怠惰青年的强烈、堕落的性欲亢奋——那是一种危险的性向,是对20世纪初形象和幻象的威胁。它并不可能将诱惑变成奢想的超越,而是对被潜在冲动无限可能性破坏的自我的威胁。没人确定他的神经构成或者道德宇宙能够抵抗现代城市的诱惑,也不确定着紧身衣、长外套的女人有没有隐藏着令人吃惊的愤怒和红牙血爪、并准备撕开文明的薄层:女人是野蛮、性欲旺盛的动物,如同德国人埃米尔·莫尔德画中乡村女巫安息日里狂喜的舞者,即便画里的女人也不再端庄地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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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90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1706499824]
1706502091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十 1909年:快速机器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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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93 必须得说……驾驶汽车是一种病。一种精神病。这种病有一个漂亮的名字:速度……(人)已经无法站立不动,他颤抖,他的神经像弹簧一样紧张,一旦到达某个地方,因为不是另一个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上路,另外一个地方,总是另外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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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95 ——奥克塔夫·米尔博《第628E-8》,19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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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97 “我独自一人。我什么都看不见。有那么10分钟的时间,我完全失去了方向。这是一种奇怪的情形:在英吉利海峡上空,没有指导,没有指南针。我的双手、双脚轻轻搁在控制杆上。我让飞机自行决定航向。然后,在离开法国海岸20分钟后,我看见了多佛的悬崖、城堡,再往西,是我原本应该着陆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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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099 几分钟后,飞行员于1909年7月21日、星期天早晨5:13分降落在多佛城堡附近的一个高尔夫球场。法国工程师路易·布莱里奥特(1872—1936年)成为第一个飞跃英吉利海峡的人,得到《每日邮报》的1000英镑奖金。整个飞行过程耗时31分钟。他取下皮飞行帽、从他自己制造的机器的座舱里爬出来,护理了一下他在一个月前的飞行过程中(这位飞行先驱已经遭遇过50多次事故,他的裁缝只好根据他的伤情修剪他的衣服)严重烧伤的右脚,准备接待记者以及一看见他便立刻跑步迎来的军人仪仗队。第一批战士来到飞机跟前,布莱里奥特向他们亲切致意。他用英语问道:“可以劳驾把手杖递给我吗?”飞跃英吉利海峡一事在当时很轰动。飞行员在多佛受到大批民众的欢迎;当日稍晚,他雄赳赳地到达伦敦,接受财雄势大的媒体大亨诺斯克利夫勋爵给他的奖励。全世界的报纸都在头版报道了这个法国人的壮举。《晨报》兴高采烈地大事宣扬:“英国不再是一座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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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101 这项纪录差一点儿被布莱里奥特的对手修波特·莱瑟姆抢走。他八天前才尝试过飞越英吉利海峡。飞到中途的时候,他的发动机死机了,他掉进了海里,被人打捞起来。而布莱里奥特尽管负伤,却继续坚持,终未失去机会。6月25日早晨4:35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带他飞越海峡的飞机。飞机上带着17升汽油,他奋力搏击导致能见度极低的当头风;半个小时多一点点,他透过薄薄的云层,看见了著名的白色悬崖。之后不一会儿,飞机的两个自行车轮着陆,带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从空中来到英国的人。布莱里奥特当然不是第一个航空先驱——之前还有德国的奥托·李林塔尔和美国的莱特兄弟,以及其他几位名声稍小的发明家——但他是第一个驾驶发动机驱动的飞机飞越开阔水域与两个国家之间距离的人,标志着一个象征性的里程碑。他表明飞机不仅仅可以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飞越几百英尺——这已经为许多试验性飞机发明者所证明。而现在,飞机真的可以作为旅行工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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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106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1706499825]
1706502107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那些气壮山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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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2109 飞行富有魅力,危险,难以抗拒。它实现了一个古老的梦想,那是传奇的古希腊设计者代达罗斯的一个梦想。神为惩罚他,让他的儿子伊卡洛斯翅膀上的蜡融化,从而使之英年早逝。3000年以后,人类打破了之前由奥林匹亚诸神和鸟儿们垄断的天空。神们还在让年轻的飞行员从天空跌落,让他们毁于飞机的焰火——法国通俗杂志《我知道的一切》1912年做了一个特辑,专门登载过去5年间死于试飞的十几位飞行员的人物故事——但是现在障碍被打破了。从此以后,决定事情节奏的将是技术进步,而不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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