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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71 1900年世界博览会已经过去15年了,这期间,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一些变化——日益发展的城市、工厂烟囱、铁轨和无畏舰——非常明显。另一些变化不那么显见但却更加深刻。战争会让它们浮现出来并动摇残余的旧秩序。但是现代世界甚至在第一个德国士兵跨越比利时边境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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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73 对于美国作家亨利·亚当斯,1900年博览会上悄无声息的强大电机是一个启示。它们隐藏的速度使它们成了文明核心根本动摇的象征,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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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75 力量从每颗原子中跳出来,足以供给恒星宇宙的力量都给浪费掉了。人已经不能关掉它。力量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甩来甩去,好像他抓着通电电线或者一辆失控的汽车;对于身处巴黎、胆小的单身老年绅士,一个每次开车经过香榭丽舍大街都想着会不会发生事故,也常常目睹事故发生的人,或者一旦与官员为邻就盘算炸弹出现几率的人,这是非常接近其目的的真相。只要进步的速度保持良好,这些炸弹的力量和数量每隔十年就会翻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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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77 不可能性不再成其为障碍。人的生命因不可能性而丰富。在六岁之前,他已经见过四件不可能的事变成现实——远洋轮、铁路、电报和银版照相法;他也从来不可能了解这四样东西中哪一样最多地促进了其他东西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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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79 现代化的匆忙带来危险(事故、恐怖炸弹)、不加控制地前进的焦虑感、抓着通电电线、被“无限力量的涡流环绕”、甩来甩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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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81 亚当斯笔下在香榭丽舍大街小心翼翼开车、紧紧张张保持警觉的老先生应该出生在1840年前后,他的祖母可能还对1879年以前的法国、对古老的政权有记忆。他的孙辈将看到蘑菇云在广岛上空散布,观看第一个人在月球上行走的现场直播。将世界一分为二的最重要的理智、科学和情感变化发生在1900年和1914年之间。在1900年世界博览会上,亚当斯宣布女性生育传统原则的文化——圣女,已经死亡,被电机澎湃的动力和生成力的文化取代。在选择这两种象征物时,他也确定了1900年代两大核心变化的主题:机器和女人、速度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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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86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1706499856]
1706503387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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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89 如果1900年代不是充满活力的,那它就什么都不是。今天的每样东西都比昨天更大:城市、工业生产、铁路网、汽车奔跑的街道、立面严肃的高楼大厦、人口、媒体和娱乐、大众文化、速度纪录。数以百万计的人被夹在工业和新兴全球市场钢铁般的嘴之间,他们被连根拔起,被迫在一个不熟悉的世界里创造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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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91 尽管有这样的活力,退化和衰落的幽灵却时时萦绕在欧洲人的心里。优生学家们警告种族的衰落;保守的政论家预告文明的终结;帝国之间紧张地注视着彼此的军事力量。从来没有这么多乐观的理由,人们也从来没有对未来有过更强烈的疑虑。变化的绝对速度令人疲惫,但是,欧洲人一方面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同时也对力量的价值和成就越来越感到怀疑。不同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他们不再心照不宣地假设他们都是迈向天堂的基督教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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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93 20世纪以折中开始。其最显见的表达——1900年巴黎世界博览会,就是对新世界的美学缺少信心、用借自于昨日的斗篷遮盖明天的表现的征兆。一个微型的中世纪巴黎以其剑斗士、纪念品和巧克力广告吸引消费者,坐落在塞纳河两岸的历史主义风格的国家馆像一排怪诞的、养育过于讲究的纯种犬,而每一个读过早晨报纸上非洲事件报道的人都知道,殖民地展览暗示的和谐世界是一个谎言。博览会本身的项目前所未有地受到质疑。事实上,这是一场政治运动,反映了被德雷福斯审判造成的分裂和人口下降、男子气概衰退和吃人的城市之类的讨论所破坏的社会的焦虑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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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95 在其他地方,20世纪以布尔战争和维多利亚女王之死开始,这两个事件都极大地动摇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帝国的道德信心。老女王之死标志着一个时代(亨利·詹姆斯害怕“野生水域”会失控)的结束,但是对布尔人的卑鄙战争和对刚果可怕政权的揭露都极大地削弱了白种人命定要在世界上实现文明使命的全部说辞。日本在1905年的胜利只是强化了一种普遍的感觉:大国的行为动机可疑,常常被误导,欧洲“种族”本身永久衰落了。优生运动就是出自于这种焦虑,但是其创造一个统治民族的计划只是强调和夸大了欧洲社会处于可怜状态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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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397 随着社会现实似乎每天都在改变,过去的稳定性因素,即欧洲旧的统治阶级,连同传统的社会秩序和价值,进入终极衰落。骑士的后代和过去的王子被打败了——不是被入侵的军队打败的,而是被制冷和蒸汽涡轮机打败的。新的统治阶级,即资产阶级带来了它自己的实用理性,即便工业家不时喜欢扮演乡村贵族,游戏也是严格按照资本家的规则进行的。他们买来作为玩物的堂皇屋宇装备了电灯和现代卫生设施。现在,他们的财富和产业具有真正的力量,一个装饰了仿哥特式塔楼的工厂还是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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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01 在快速生活不断扩张的城市世界,确定性成了稀缺商品。电机的规则不仅加快了事情的速度,它显然也使事情失去了控制。报纸上充斥着汽车事故、街头暴力和自杀,甚至广告版也低声传递令人不安的信息:它们问男人,你足够男人吗?同时问男人和女人,你足够健康、能够承受压力吗?那些不确定的人被谨慎地告知在生活的流沙中最后剩下的确定性:补品和治疗设备、疗养院和专利药品,以及人寿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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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03 工业化生产迅速超过了传统制造业。从全球各地进口的食品早已超出了国内农业的生产能力,身份越来越多地由工业模式模塑。绝大多数人成了消费者,他们不自己生产需要的物品,而是以劳动或者服务换取金钱,然后向别人购买劳动、服务和预制商品。随着不断壮大的工人队伍组织工会和社会主义政党,构成相当可观的政治力量,其目标是社会革命,同样激进的女权主义运动主要源自女性产业工人,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新的社会现实。参加教堂活动的人数急剧下降,而政党和社团勃兴,甚至连体育也成了群体身份的核心,尤其在劳工阶层的足球粉丝中。这些都是新的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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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05 这些改变大多发生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可以坚持的传统确定性减少了,欧洲社会成员觉得需要新的参考点。新需求采用科学词汇满足对获选感和优越感的需要。民族主义者和种族主义思想家“证明”自身的出类拔萃,并以此推导出政治统治的主张,以及必要情况下,使用暴力的权利。优生学家以稍微含蓄些的方式主张“优越的”欧洲和美国中产阶级白人不仅有权利,而且负有紧急的义务决定是否允许其他“低劣的”人生育后代。大多数人只想要自娱自乐。基督教曾经在人们的心中塑造了归属感、义务和希望的意象,早期的电影屏幕和百货商店则取代教堂成为了梦想编织者。这里呈现的是一个世俗的工业化世界,但是它漂亮、经济实惠、有趣。早在1910年,那些出得起钱的人就通过购物让自己脱离了生存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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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07 艺术家和知识分子认识到他们时代折中、受损的方面,一心想制定新的美学与真正的道德,但是对于将其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上,他们莫衷一是。正式的西方文化——基督教、启蒙运动——似乎催生了消费文化的无意义、资本主义的残酷、大城市的匿名性,以及社会本身的道德沦丧。许多富有创造性的心灵都同意,重建——美学的以及道德的——真正基础只能在基督教文明之外的非洲(毕加索、布拉克、纪德)、大洋洲(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南美洲(思想史家阿比·瓦尔堡)、美国(阿道夫·鲁斯、亨利·亚当斯)的拓荒精神或者前基督教的欧洲乡村异教徒文明(巴托克、柯达伊、康定斯基)、古典时代(已故的尼采,或者弗洛伊德、霍夫曼斯塔尔、克里姆特、施特劳斯)中去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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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09 未来主义者对原始文明不感兴趣。他们用文明的成就反对文明。他们的武器(只使用宣言和早期的艺术活动)是快速汽车、巨型涡轮机和大炮之类的现代机器。他们的宣传由日常生活片段组成:报纸的剪报和街面传来的无意义噪音、工厂发动机和火车站的尖叫声。他们企图抓住转瞬即逝的一切,并从与速度和技术联系的标志性时刻中发现英雄主义。他们的英雄不是高贵的战士或者传教士,而是赛车驾驶员、将肌肉和身体力量与快速机器融为一体的骑车人:早期的仿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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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14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1706499857]
1706503415 晕眩年代:1900-1914年西方的变化与文化 ……以及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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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17 工业化社会的增长和对待性别的态度及关于性的态度的转变是悄然而至的。它溜到床单下,钻进人们的心里。没有人写过发起这场革命的小红书,也没有为之发生过任何一场激战,也没有发生过巴士底狱风暴。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通过小的增量,关于男人和女人的理想就失去了它们的锚地,被抛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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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03419 在英国妇女参政论者及艾米琳·潘克赫斯特和罗莎·麦瑞德等女权主义者引领下,妇女解放事业强行进入了公共辩论。有时候参加者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这些勇敢妇女,她们的游行在今天看来无伤大雅,但是这是媒体时代的初期,报纸总是揭露显著之事、可耻之事和奇怪之事。穿单车裤的妇女、骚乱者和剪短发的活动家的照片肯定会上报纸(不管她们是否愿意),被全欧洲数以百万计的人看到。她们常常遭遇嘲笑甚至仇恨,但是已经无法被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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