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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生活不仅直接带动七零八碎的岛屿和细长的沿海地带,而且在大陆深处激起反响。面对大海的地区,特别是半岛的大片陆地,不难同海洋生活融为一体。由于海域和陆地交叉穿插,半岛周围形成极长的海岸线。每个半岛都是一块独立的大陆。伊比利亚半岛、意大利、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北非无不如此。后者似乎难以脱离非洲大陆的牵掣,但辽阔的撒哈拉却把它同大陆整体分隔。泰奥巴尔德·菲舍尔认为,“伊比利亚自成一个小天地”。这个说法适用于其他半岛,它们彼此相似,由同样的材料构成:高山、高原、平原、蜿蜒曲折的海岸和成群的岛屿。因此,它们的自然风光和生活方式也具有某些共同点。提到地中海、地中海的气候和地中海的天空,一些光彩夺目的画面就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些画面都和大片的陆地相关。这些陆地或多或少,但毫无例外,都和大海牵连。西方的旅行家正是通过这些地方,特别是通过意大利和西班牙,和地中海经常接触。在今天,如果我们仍然先入为主地只看到这些得天独厚的世界,似乎整个地中海就只是这些地方,这无疑是错误的。认为地中海以半岛为主,这并不错。认为半岛是地中海的全部,那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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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和半岛总是由一些彼此很不相同的中间地带相衔接。在利翁海湾,是下朗格多克和下罗讷河河谷,地势像荷兰一样低洼;在亚得里亚海,是下埃米利亚和威尼斯地区;往东,在黑海北部,是从多瑙河三角洲到高加索终端的开阔的、裸露的地区;最后,再往南,有一条漫长的、难以靠近的海岸,从南叙利亚延伸到突尼斯的加贝斯和杰尔巴。这条狭长贫瘠的海岸线是另一个世界面对地中海的一个密封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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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半岛仍然是地中海地区人力资源最丰富、潜力最大的部分。它们是领导历史潮流的决定性因素,它们先积蓄力量,然后毫不吝惜地轮流使用这些力量。米什莱形象地把法兰西比作历史人物,这些半岛几乎也就是人物,是一些不同程度地意识到自身使命的人物。半岛的统一性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它们并没有瓦卢瓦王朝统治下的法国的那种整体性和自信心,更没有法国在危机时期的那种政治激情和民族激情。举例来说,1540年,当主张和哈布斯堡家族合作的蒙莫朗西被赶下台时,情况就是如此225 ;1570年到1572年间,在被圣巴托罗缪节大屠杀所打断、但并未完全解决的那次长时期的危机中,情况也是如此。在16世纪末导致亨利四世取得惊人成就的另一次危机中,情况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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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半岛的统一性带有天然的特征,也许不像法国的人为的统一性那样需要由人的激情所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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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仍然有明显的西班牙民族主义。正是在这种民族主义的驱使下,人们在1559年把菲利普二世身边的非西班牙籍谋士统统从主要职位上赶走。正是这种民族主义使人们对当时的法国人怀有以下的成见:法国人永远不可相信;法国人好争吵,爱吹毛求疵,一遇挫折就泄气,而在失败或让步后,又竭力要卷土重来。但是,这种西班牙民族主义远非清一色的,或者广泛地表现出来的。只是随着国势的不断强盛,西班牙民族主义才逐渐显露出来,并且和帝国的迷梦联系在一起。以这种混合形式表现出来的西班牙民族主义,不是在查理五世或者菲利普二世这些创业者的时代,而是迟至17世纪,当帝国日趋衰落,即在“环球”国王菲利普四世和他的谋士奥利瓦雷斯大公的时代,在贝拉斯克斯、洛普·德·韦加和卡尔德隆的时代,才充分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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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整体性不如西班牙。但是,那里也显露出无可否认的民族主义,至少显露出一种对意大利精神的自豪感。每个意大利人都相信自己属于最文明的世界,有着最光辉的过去。至于当代,难道它是那么可悲吗?班德洛在他的一篇小说的开头写道:“人们整天唠叨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发现了新大陆,但首先是我们意大利人为他们开辟了道路。”226 历史学家迪·托科指出,在卡托—康布雷锡条约签订和西班牙人因而取得彻底胜利后,意大利半岛丧失了自由,使意大利(尚未形成统一国家)爱国者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怒227 。怎能忘记这样多的统一的梦想,怎能忘记马基雅弗里的呐喊、呼号,怎能忘记把自己亲身经历的岁月写下一部意大利历史的圭恰迪尼?228 这些迹象尽管东鳞西爪,却肯定都是意大利的民族主义和统一性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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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斯卡纳语的普及是另一个迹象,而且是更加重要的迹象(政治不是整体性的主要表现形式)。卡斯蒂利亚语16世纪在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推广也同样说明问题。从查理五世时代起,卡斯蒂利亚语变成了阿拉贡作家使用的文学语言。与菲利普二世同时代的一个阿拉贡贵族,就用卡斯蒂利亚语写他的家庭日记账229 。在卡莫恩斯这一伟大时代,卡斯蒂利亚语甚至进入里斯本的文学界,同时又被整个西班牙上层阶级所采用。卡斯蒂利亚的文学题材、宗教题材和崇拜偶像也都跟着被采用。说来奇怪,马德里的农民圣徒——圣伊西多尔——竟取代了加泰罗尼亚农民历来虔信的圣徒——很多教友会的主保、圣徒圣阿布栋和圣塞讷。古老的教堂里虽然供着这两位圣徒的塑像,但在17世纪,加泰罗尼亚农民抛弃了他们,转而崇拜圣伊西多尔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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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因此注意到,在地理障碍的保护下,半岛的历史地域具有整体性。其实,这些障碍既不是不可逾越的,也并不如拉蒙·费尔南德斯曾经想象的那样,在西班牙边境形成一道“电网”。这种边界从来没有存在过,无论在比利牛斯山,在阿尔卑斯山,在多瑙河沿岸,在巴尔干山,在亚美尼亚山区——一个可说是道路纵横、人种混杂的地区——或者在位于北非南部的陶鲁斯山、阿特拉斯山和撒哈拉沙漠,都从没有存在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与半岛截然隔离的方向,大陆边沿布满障碍,妨碍了交流和来往。这一点很重要。奥古斯丁·勒诺代在引用梅特涅的名言时指出,16世纪瓜剖豆分、轮廓模糊(例如在皮埃蒙特这一边)的意大利仅仅是一种地理表现231 。难道仅仅是地理表现吗?这是由相同的重大事件编织而成的历史整体画。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事件受着地理空间的束缚,总是撞上这个空间界限的障碍,而始终越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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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阿基诺·沃尔佩看来,这或多或少就是意大利的统一性的含义。对伊比利亚半岛也可以这样说。穆斯林的征服和复地运动这场历史剧,在整整七个世纪内,作为半岛的生活中心,始终在半岛境内演出。伊比利亚因此基本实现了统一,并且能够改造从外部借来的事物;它从欧洲接受了哥特式建筑,但用巴洛克花饰和摩尔艺术加以美化,接着又从巴洛克式建筑向西班牙化巴洛克风格转化。北非的情形也是如此;虽然被伊斯兰所侵占,北非却赋予伊斯兰特有的色彩,逐渐被穆斯林隐士“非伊斯兰化、非东方化和柏柏尔化”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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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高山阻隔,每个半岛都成为天各一方的世外之地,具有鲜明的个性、独自的趣味、独特的乡音2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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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某个半岛在政治上实现了统一,这就意味着某种重大变化将要发生。请看古代马其顿人统一希腊或者古罗马统一意大利带来的结果。16世纪初,天主教国王们奠定了西班牙的统一。这在当时是一股爆炸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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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虽然在面对大陆——欧洲大陆、亚洲大陆和非洲大陆——的方向,半岛多半处于封闭状态,它们对海洋却是敞开大门的。半岛强大时,就具有侵略性;一旦无力自卫,就被人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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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往往成双结对地生活,原因难道就在这里吗?意大利在古罗马时代曾经控制了大海,实现了对所有半岛的统治,但这毕竟是个例外。一个半岛征服另一个半岛,通常没有这么大的规模,一般就像是两船相撞而已。例如,小亚细亚在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夺取辽阔的巴尔干半岛,为土耳其的大规模征服开辟了道路,就是这种情形。又如公元8世纪初,北非对伊比利亚半岛的攻击,进程更加迅速。于是,在长短不一的各个时期里,形成了上面所说的两个大陆的结合:拜占庭时期以及土耳其帝国时期的安纳托利亚和巴尔干半岛、中世纪的北非和邻近的伊比利亚半岛。北非和伊比利亚半岛的结合虽然牢固234 ,但是,1492年的决裂使二者的关系在几个世纪内遭受损害。这种结合取得了十分丰硕的成果,因而从未完全解体……在本书所研究的16世纪,发生过两次这样的“两船相撞”。一次在西班牙和意大利之间,尽管两个半岛被西地中海隔开,并且曾多次发生冲突,它们于1559年结成了同盟,并延续了一个多世纪之久235 。另一次在巴尔干半岛和北非之间。北非是一艘长期没有主人的船。我们知道,土耳其人只占有北非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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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与半岛的这些组合和分解概括了地中海的历史。各个半岛世界时而被人征服,时而征服别人。它们在蛰伏期间准备未来的爆炸。在8世纪柏柏尔人征服西班牙之前,马格里布人口激增。在这很久之后,在土耳其人征服巴尔干半岛之前,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小亚细亚也逐渐出现人口过剩。那里似乎正在实现从游牧生活到半定居生活的转变。单单这种转变本身就很说明问题。相反,一切征服都造成人员伤亡。古罗马征服地中海各地之时,正是意大利人口下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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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上的领先地位从一个半岛转移到另一个半岛。经济、文明等方面的领先地位也跟着转移。但是,这些转移并不是同时进行的,一个半岛很少能同时在各方面独占鳌头。所以不可能排列出这些正在演变中的半岛世界的先后名次。一些半岛比另一些半岛更强大、更耀目、更发达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马格里布也并不像埃米尔-费利克斯·戈蒂埃在他的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永远落后。它也曾有过光辉的时期,甚至领先的时期。迦太基的地位不容轻视。公元8世纪征服了西班牙,9世纪征服了西西里,10世纪征服了埃及,这难道是微不足道的吗?在精神方面,阿普雷乌斯和圣奥古斯丁时代的北非,是基督教会和拉丁文化的最大的支柱。意大利当时远没有北非那样富有2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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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耳他进行了重要的考古发掘后不久,L.M.乌戈利尼提出了一个假设237 。他认为地中海的文明,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产生于东方,而是产生于西方,产生于西班牙和北非,时间在公元前两千年。文明可能是从西班牙和北非传到意大利和东方的。后来,而且也仅仅在后来,文明才转身向西方运动。即使这条假设的传播路线并不正确,我们还是乐于想象,在这场沿着海岸和海路进行的接力赛中,火炬从一个岛屿传到另一个岛屿,从一个半岛传到另一个半岛。在间隔几个世纪或几千年之后,火炬又回到了原来的老地方。但是,这已经不是从前的火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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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幻想吗?然而,在过去的漫漫长夜里,一条多少带有强制性的物理法则起了作用。海上生活这股动力总是首先抓住最无足轻重的、最不起眼的小片地块(一些岛屿和滨海的小片地区),带着这些地块,不断滚动,就像北方各海的潮水带着海滩上的卵石滚动一样。人们能够想象出这个情景,而且这是十分可能的238 。整个地中海的生活如果变得更加强劲有力,就能带动像半岛这些更重的物体。那时候,大海的历史就用更强硬的语气说话……当海上生活把整块的大陆吸引过来时:恺撒征服高卢,格马尼库斯越过易北河,亚历山大抵达印度河,阿拉伯人远届中国,摩洛哥人进逼尼日尔河……便是地中海的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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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伟大的历史时刻,地中海漫无边际地扩大其影响。地中海的范围一直扩展到哪里为止呢?这是一个本身难以回答的有争议的问题。如果真要阐明地中海的命运和历史,这可能是我们应该提出的根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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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 原书本部分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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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Éric de BISSCHOP,Au delà des horizons lointains,I,Paris,1939,p.344.Pour reprendre un mot de CERVANTES
:“navegando de tierra a tierra con intencion de no engolfarnos”,Nouvelles exemplaires,I,254.Il s’agit d’un voyage de Gênes en Espag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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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ierre Martyr au comte de Tendilla et à l’archevêque de Grenade,Alexandrie d’Égypte,8 janvier 1502(lettre no 231)republiée par Luis GARCIA Y GARCIA,Una embajada de los Reyes Católicos a Egipto,1947,p.55,n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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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Costeggiare,côtoyer,c’est aussi aller prudemment
:le doge de Venise conseille au duc de Ferrare d’aller“costegiando”,A.d.S.Modène,Venezia 77 IX,fo 43,J.Tebldi au duc,Venise,29 avril 1526.Le contraire,aller tout droit,c’est s’engoulfer,aller“a camin francese”.Le Capitaine Général de la Mer,Tommaso Contarini,écrit de Corfou,le 10 juillet 1558
:“…La notte,si comme le scrissi,levatomi me ne venni qui a camin francese,senza tochar alcun loco…”A.d.S.Venise,Proveditori da Terra e da Mar,1078.Autre expression,mais moins précise
:venire de lungo.A.d.S. Venise,Senato Mar 19,fo 34,28 décembre 1517,des navires de blé,chargés à Chypre…“sono venute de longo a Venetia senza tocar Corphú”.L’expression espagnole a largo mar,CODOIN LV,p.8(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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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Arch.de Raguse,référence exacte égarée.Voyez Bertrand de LA BORDERIE,Le Discours du Voyage de Constantinople,Lyon 1542 p.6;BELON DU MANS(op.cit.,p.85)passe si près de la Pointe de Magnésie “que nous eussions peu jetter une pierre de nostre navire jusques en terre”.Navires prisonniers de la côte Saco de Gibraltar,pp.134,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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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J.de BARROS,Da Asia,Dec.,I,livre IV,ch,XI(édition A.Baião,p.160)
:“jantando em un porto e ceando em out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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