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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 “真正的”地中海,从橄榄树到大片棕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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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榈林的界限仅指大片的、密集的树林。零零星星、小片的枣椰树的界限要靠北得多(参见图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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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千真万确的。1651年1月24日那天,5 一个回忆录作者指出,佛罗伦萨的恶劣天气已持续了5个月之久。在上一年,6 卡普阿被倾盆大雨淹没。事实上,没有一个冬天河水不冲决堤岸,没有一个城市不因水灾而惊恐万状,损失严重。威尼斯比其他城市更深受其害,这是显而易见的。1443年11月,7 威尼斯损失巨大,几乎达50万杜卡托。1600年12月18日,威尼斯又遭到同样的灾难
:河岸、河堤、房屋、建筑物底层的私人商店以及食盐、谷物和香料等公共仓库都受到严重破坏,损失达100万金币。这也说明物价为什么在这时上涨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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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更准确地说,从9月的秋分到3月的春分,大西洋的影响占了上风。亚速尔群岛上空的高气压让大西洋的低气压通过。这些低气压接连不断地来到地中海暖水区,或者从加斯科涅湾一跃而穿过阿基坦,或者像船舶那样经过直布罗陀海峡和西班牙沿岸进入地中海。不管从哪个门户进入,低气压都从西向东飞速穿过地中海,使冬季气候极不稳定。低气压带来雨水,引起风向突变,使大海波涛汹涌。大海在密斯脱拉风、西北风或布拉风的吹刮下,常常泛起一片白浪,好像是块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辽阔平原。16世纪的一个旅行家还把这个景象描写成“灰烟弥漫”的平原。9 托莱多的天空,在大西洋的水汽影响下,冬季展现出格雷科所画的阴沉、悲怆、风暴和晴朗等各种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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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西洋每年都把沙漠向南、向东推移,其势往往十分猛烈。到了冬天,在阿尔及利亚的边缘地带,有时在撒哈拉的中心,甚至在西阿拉伯的山区,都会下雨……沙漠的克星,并不像保罗·莫朗所说的那样,是地中海,而是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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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前后,一切又开始变化,将近马格里布日历规定的嫁接树木的季节到来和夜莺歌唱的时候,变化相当急剧10 。真正的春季极其短促或者压根儿就没有。转瞬8天之内,但见树叶长出,群花怒放。冬雨一结束,撒哈拉气流开始占领地中海地区以及四周的山区,直到最高的山峦。沙漠气流向西,特别向北扩展,越过地中海世界的前沿界线。在法国,南阿尔卑斯山脉每年夏天都被来自南部的灼热空气所笼罩。热空气漫布罗讷河走廊,斜穿过阿基坦盆地。除了加龙河地区之外,布列塔尼遥远的南部海岸经常出现严重干旱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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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酷热无可争辩地统治着地中海地区的中心。大海宁静得出奇。7、8月份,地中海的水面像油一样光滑。小艇驶向大海。低矮的帆桨战船大胆冒险,从一个港口驶向另一个港口12 。持续半年之久的夏天,是海上运输、行劫和打仗的好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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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这个酷热干燥的季节的自然原因很简单。随着太阳向北倾斜,亚速尔群岛上空的高气压重新增大。门闩一旦插上,向东推进的低气压旋流就中断了。秋季来临时,门闩才抽开。于是,大西洋的低气压又开始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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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的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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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种气候的“极限”一方面推进到夏季受撒哈拉沙漠干旱之害的欧洲地区,另一方面又一直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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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冬季受大西洋低气压降雨所影响的亚非大草原的中心地带,这些最后界限的位置离地中海海岸就很远了。但是,谁看不到这些过于宽阔的界限的弊端呢?地中海气候并不是以上指出的两种气候移动中的任何一种,而是它们的总和、重叠和真正的混合。强调这两个成分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使地中海气候走样变形,在偏东或偏南方向,那是草原气候和沙漠气候,或者相反,在偏北方向,那是以西风为主体的气候。因此,真正的地中海气候区域是相当狭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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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确定真正的地中海气候的界线范围确实是困难的。这里,最细小的细节都需要留心,而且不仅仅涉及自然现象。气候并不单靠对气温、气压、 风力和雨量的常规测量来记录,而且还在地面上通过成千上万个迹象表现出来。安德烈·西格弗里德在谈到阿尔代什的情况时曾经指出过这一点13 ,莱奥·拉尔吉埃在解释朗格多克和洛泽尔之间的气候的界线范围时也指出过这一点14 ,让-路易·沃杜瓦耶也用这个观点来解释在普罗旺斯的各个地区的气候转变15 ……这都是些细微的实际情况。大体说来,应当毫无异议地接受地理学家反复得出的下述观测结果:地中海的气候范围一边是以油橄榄树生长区为界,另一边是以棕榈林为界。我们因此可以把意大利(或不如说亚平宁)半岛、希腊、昔兰尼加、突尼斯以及别处的宽度不超过200公里的狭窄的海岸地带列入这些界线之内。因为紧挨着这些地区的就是高山屏障。地中海气候往往只是一种依山傍海式的或里维埃拉式的气候,同克里米亚沿海地带一样,像是一条细长的花边。那里遍地是无花果树、油橄榄树、柑橘树、石榴树16 。过了克里米亚半岛的南部地区,就见不到这种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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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狭窄的背景正因为狭窄,从北至南,从东至西,都有一种不能否认的单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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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整个地球的尺度来衡量,这条沿海地带从南到北不过像条经线那么粗细。地中海最大的南北宽度,即从亚得里亚海北端到的黎波里海岸,为1100公里。这样的宽度是个特殊例外。地中海东部海域的平均宽度在600至800公里之间。从阿尔及尔到马赛有740公里。海域和陆地大体上在北纬37度和38度两侧构成一个长长的纺锤形。纬度差距不大。这无疑说明了地中海南北两岸之间的不同:南岸比北岸热。马赛和阿尔及尔之间的平均温差是摄氏4度。在1月份,摄氏10度的同温线与地中海的中轴线几乎吻合。这条中轴线把西班牙南部和意大利南部——与其说它们是欧洲的地方,倒不如说是非洲的地方——分别从西班牙和意大利切开。大体上说,地中海各地的气候明显地遵循相同的“划一不二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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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之间显示出某些气候差异,这是因为越往东去,大西洋的湿气越弱,到来得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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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差异全都有它们的价值。在气象学家注意微观研究的时代,他们正确地看到,地中海是个需要加以区分的气候家族。但是,这消除不了它们的亲族关系和它们的不可否认的统一性。几乎到处都见到同样的气候,同样的季节循环,同样的植物,同样的景色。不但地质结构相同,甚至风景也相像得使人着迷。总之,是同样的生活方式。以上的情况对历史来说,并不是无关紧要的。米什莱见到朗格多克“多石”的内地,就想起巴勒斯坦。在成百位作家眼里,普罗旺斯比希腊还要希腊化,且不说西西里的某个海边能够找到真正的希腊风光。耶尔群岛除了更加郁郁葱葱之外,与基克拉泽斯群岛并没有什么明显差别。17 同样,突尼斯湖令人想起基奥贾的泻湖。摩洛哥是一个气候更炎热的意大利。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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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麦、油橄榄和葡萄树的三位一体,作为气候和历史的产物,到处都有。这是同一种农业文明。这是人类对自然环境取得的同一个胜利。简而言之,地中海的各个地区不是互为补充的。19 它们有同样的谷仓,同样的食物储藏室,同样的榨油机,同样的工具,同样的牲畜,往往还有相同的农业传统和同样的日常挂虑。在一个地方繁衍兴旺的东西,在较远的另一个地方也能获得成功。在16世纪,地中海的各个地区都生产蜡、羊毛、羊皮或牛皮。各个地区都种植或者能种植桑树和养蚕。它们无一例外都是葡萄和葡萄酒的故乡,即使在穆斯林地区也是如此。谁还比伊斯兰诗人更加赞美葡萄酒呢?在红海上的图尔,并且一直到遥远的波斯,都有葡萄园。20 波斯的设拉子葡萄酒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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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产的东西也相同。因此,地中海一个地方能供应的东西,另一个地区也能供应。在16世纪,有西西里的谷物和色雷斯的谷物,有那不勒斯的希腊葡萄酒和拉丁葡萄酒(后者比前者产量更大21 )以及在弗龙蒂尼昂装船的大量桶装葡萄酒,有伦巴第的大米和巴伦西亚的大米,土耳其的大米和埃及的大米。同样,还有巴尔干的羊毛和北非的羊毛。这是质量较差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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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地中海国家互相竞争或不得不互相竞争。同发展本气候区范围的贸易相比,它们更需要扩大对外贸易。情况固然是如此,但在16世纪时,贸易数量不大,余缺调剂不多,运输路程不长。无论如何,在相邻地区之间,在人力资源丰富和贫乏地区之间,总还需要有所调剂,特别是要解决城市供应的问题,因为城市在寻找各种食物,各种可供运输而又损失不大的食物:来自普罗旺斯海岸的袋装杏仁和桶装的鱼、金枪鱼和咸肉,成袋的埃及蚕豆,当然还有大桶的油和人们特别垂涎的商品——小麦……因此,人们可以想象,产品相同并不妨碍地中海内部的交换。至少在16世纪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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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的单一性还给人带来许多其他后果。22 很早以前,这种单一性为创建相同的农业文明铺平了道路。从公元前1000年起,油橄榄树和葡萄树文明就越出黎凡特地区的范围,向西部扩散。这种根本的统一化,从远古时代起就形成了。这是自然和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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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到了16世纪,凡是地中海人,不论来自何方,只要在地中海沿岸,就绝没有身处异乡之感。而在过去,在古代腓尼基人或希腊人从事初次航海的英雄时代,思乡之情确实存在,对外开拓在那时是个悲剧,但是后来就不同了。从那以后,开拓殖民地,眼见到同样的树木,同样的作物,同样的景色,餐桌上有同样的饭菜;那是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下,季节变化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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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地中海人一旦离开当地,就会感到悲哀和不安。在马其顿人越过叙利亚向幼发拉底河迅速挺进时,亚历山大大帝和士兵就是这样。23 16世纪,侨居尼德兰的西班牙人也是这样,他们对“北方人地生疏”,感到不快。在阿隆索·巴斯克斯和他同时代的西班牙人(当然也包括各个时期的西班牙人)看来,佛兰德是个“不产熏衣草、百里香、无花果、油橄榄、甜瓜和杏仁的地方。那里的香菜、洋葱和莴苣淡而无味;那里烧制的菜肴竟用黄油,而不用植物油,真是令人难以置信……”24 对此,就连带着他的厨师和食物于1517年到达尼德兰的阿拉贡主教也有同样的看法。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佛兰德和德意志, 由于人们大量食用黄油和奶制品,当地麻风病患者非常多。”25 这的确是些奇怪的地方。一位曾于1529年夏天在诺曼底的贝叶逗留过的意大利教士觉得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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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情况说明,地中海人很容易从一个港口前往另一个港口。这从来不是真正的移民,至多只能算是临时搬家。新房客到达以后,感到像在家里一样自在。相比之下,我们可以看到伊比利亚人对新大陆的殖民开发是多么费劲!传统的历史还以或多或少的真实性保存着最先到达秘鲁和新西班牙并首先在那里种植小麦、油橄榄和葡萄树的男女伊比利亚人的姓名。尽管气候和土壤十分不利,这些地中海人力图在热带地区创造出一个新的地中海。精神可嘉,而成效不大。故乡的作物和食品取得了零星的成功,但地中海文明在西属和葡属美洲却找不到一块立足生根的有利地盘,这是盛产玉米、木薯、龙舌兰酒和甜酒的地区……从伊比利亚组织大规模的食品供应,将人为地在这个新大陆维持地中海的食物文明。满载着葡萄酒、面粉和食油的船只,将从地中海的塞维利亚或里斯本驶向大洋彼岸。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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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唯独地中海人在这些新的土地上得以生存繁衍。这可能是因为,他们事先已经适应了地中海的严酷气候条件,早已在同疟疾之类地方病和同鼠疫等流行病进行的斗争中经受了锻炼。也可能因为他们在故乡已养成了省吃俭用的习惯。地中海气候给人以宾至如归的假象,但有时是严酷的,甚至使人死于非命。正是这种气候像过滤器一样阻止人们从遥远的边缘地区涌向温暖的大海沿岸。无论是过去的蛮族,还是今天的暴发户,他们尽可以横冲直撞地来到这里,但不用多久,却受不了“难熬的夏天和疟疾”。28 瓦尔特·包尔在谈到西西里岛时说,“征服者来去匆匆,当地人依然故我。这像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抒情曲”,29 而且永远是同一个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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