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529607
1706529608
考虑到传统的力量,路德允许崇拜圣母马利亚。在中世纪晚期,由于人们把怜悯和母性联系在一起,所以请求宽恕时找圣母马利亚而不是求耶稣。路德回忆 说,他童年的时候,在布道中提到耶稣被认为是“女人气”。但是路德不允许教众向马利亚的母亲圣安妮或向其他受上帝宠惠的圣人祈祷。
1706529609
1706529610
路德之后新生活的这些细节说明了容易被人忽略的一点:这场革命严格来说不是宗教革命,而是神学革命。基督教并未让位于另外一个宗教,西欧人仍然笃信《旧约》中的奇迹。人不只是生活在田野中和街巷里,周围还存在着一个充满危险的肉眼看不见的世界,这个世界受着一种永存的正义权力的主宰,它决定一切,记录着人们心灵的所有活动。
1706529611
1706529612
革命所改变的是围绕信仰慢慢形成的思想体系,即意识形态。使用这一现代术语使人更容易理解持不同修正意见的各种宗教派别为何彼此表现出如此的愤怒。它也说明了为什么会以主张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耶稣的名义来发动“宗教战争”。在这一点上,似乎有这样的共识:“非友即敌。”
1706529613
1706529614
只从物质利益的角度无法完全理解派别之间的残杀。物质的原因固然会引起战争,但战斗的激情远远不只是要夺回财产或报仇。16世纪宗教信仰的实质现在很难吃透,因为从那以后发生的千变万化使人的心念脱离了拯救灵魂的目标。信仰的意义发生了变化,它分成了不同的分支,强烈的程度也被冲淡了。现在人们轻松地谈论别人(或自己)的宗教倾向——就像它是一种饮食或运动方面的爱好。
1706529615
1706529616
这些变化的发生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多数西欧人认为物质科学已经成为“我们最好的希望和最信任的东西”。另一个原因是,每一个教徒的周围都有众多不信教和信仰不同教义的人。所有教义都得到宽容,它们一定都值得信仰,从某个意义上说都是“正确”的。在16世纪和更早期的时候,曾有一些无神论者,但是,不相信是一回事,可以把它解释为一种变态的邪恶;没有信仰却是另外一回事,它使信教的人更加不安,尤其当这种现象被视为习以为常的时候。信仰一旦失去了它的单一性,它在生活中的中心作用就随之消退,人们因此会失去和天下人享有共识的感觉。如果周围的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一些根本性的思想,它们就一定是真理。对多数人来说,这是最令人安心的。
1706529617
1706529618
这并不是说新教革命摧毁了所有信仰。如今,去教堂的人以千百万计,各种教派多达数百个,足以证明信仰的重振(<10;28>)。20世纪90年代,教徒对于“世俗的人文主义”发起了激烈的进攻,使得宗教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潮之后,一跃成为公共辩论中的重要题目(40>)。但是,新教确实摧毁了独一无二的真理和一致的信仰这一西方人过去的心灵慰藉。
1706529619
1706529620
中世纪和早期现代宗教的定义:
1706529621
1706529622
——修士的团会。——指表面现象而非内在的信仰。词根的意思多种多样:——收集,聚集。——捆绑。——通读。——传统。——出于惧怕的敬重。——专心一致,重新振作。
1706529623
1706529624
——摘自不同语言的辞典
1706529625
1706529626
即使在所谓“有信仰的时代”,也并非天下只有一种信仰,人人同样虔诚。总有一些人认为得救仅仅意味着个人的安全,甚至只是随波逐流而已。这里要说明的是,过去人们很少认为自己“有”或者“属于”一种宗教。宗教这个词有许多不同的用法,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但不能说“有一个上帝”,因为上帝和与他有关的东西独一无二,正如今天没有人说相信“一种物理”一样;物理只有一种,人们自动地把它看作对现实的再现。
1706529627
1706529628
显然,20世纪需要用一个新词来充实信仰的意义。海明威在描写西班牙的书中作了这样的尝试:“这并不是他所相信的东西,这是他的信仰。”出于同样的意图,一些现代神学家说相信是“信仰的中断”,其实就是异端,因为“相信”意味着对于信仰的对象做出陈述,或进行思考,这样,人就不能全心全意地去接受信仰。这个观点其实来自5世纪的圣奥古斯丁。
1706529629
1706529630
在新教革命之前、期间和之后,人们不管虔诚的程度深浅,始终相信他们不时会需要上帝的帮助。在信中,人们总是求上帝保佑收信人,保佑这个罪孽的时代,还有写信者下一次的旅行或计划。商人在启用新账本的时候,扉页上总是写上“上帝保佑,财源茂盛”的字样。震撼人心的事件被视为上帝的警告或指令,比如年轻的路德在去法学院的路上被雷雨惊吓,他认为自己受惊是上帝旨意的显灵,要他为上帝服务,于是当时就许愿出家为僧。
1706529631
1706529632
每天要做好几次祷告,就像我们为了保持清洁而洗澡一样,因为魔鬼和它的爪牙们像细菌一样无处不在。撒旦各处活动,像竞选的政客一样做出各种承诺。在旅行中,路德发现撒旦隐藏在树丛中、云层里、废墟内。他知道福音主义者事业的波折是魔鬼捣乱造成的。女巫也是威胁,即使她们能为人治病。当然,天主教徒可以呼唤圣人或圣物的名字来抵挡撒旦。脚踏实地的教徒,无论是信天主教还是新教,所持的信念都类似东方的摩尼教,即世界被两种势力所主宰,邪恶的势力应该打击,善良的势力应该安抚。
1706529633
1706529634
天主教包含了基督教的理想:在世界上一无所求。新教则自始至终是世俗性的。
1706529635
1706529636
——克尔凯郭尔(19世纪的新教徒)
1706529637
1706529638
改革只是刮掉了仍然束缚着我们思想的枷锁上的一点儿锈。……达尔文主义是新的改革。
1706529639
1706529640
——T·R·赫胥黎(19世纪的无神论者)
1706529641
1706529642
世事的沧桑显示了拯救的价值。得到了拯救便万事大吉,而得救的保证是上帝最大的恩赐,这就是路德从“得救预定论”中得到的“安慰”。它保证被选中的人肯定会得到拯救。这是上帝给予他们的恩赐,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争取得到的。尽管如此,哪怕是最虔诚的基督徒在病中或死前还是担忧不已:他是否命中注定要永生呢?在16世纪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得到拯救被理解为“肉体的重生”。福音的承诺是实实在在的:身体会复活。学者对发问的人回答说:圣奥古斯丁说过,生前脱落的头发和剪掉的指甲在秉承天意重生的身体上会全部复原,尽管肉眼看不见。
1706529643
1706529644
现在使用的另一个术语“灵魂永生”,许诺的是一种不那么明确、无形的和脱离肉体的幸福。这个术语在后来几世纪才流行起来。1513年,天主教把它作为一条教义提出来,当时是针对有学问的人而不是对大众的,目的是抵制有些哲学家的“智力统一”论,即所谓一股精神来自上帝,灵魂从这股精神中生成,最后又回到那里。这些哲学家认为“绝对”既是上帝也是灵魂的来源,这一理论是19世纪欧洲和美国唯心主义哲学的前奏。个人和他人融为一体,因而失去了自己的个性,这种可能性是福音主义者和天主教徒都不能接受的,尤其是福音主义者,他们坚持每人都有一条直通上帝的我们现在所谓的“热线”。威廉·詹姆斯把他们称作“反社会的新教徒”。
1706529645
1706529646
16世纪的一些信徒极其重视个人,甚至宣称每个灵魂是单独创造出来的。另外一些人则可以接受灵魂的共同起源说。前一类人称为创世论者,这个名称现在指的是那些攻击进化论并认为整个人类都是由亚当和夏娃繁衍而来的人。
1706529647
1706529648
土耳其人给他们的人民讲的天堂中有感受得到的快乐,但是他们的地狱里有什么苦难却不清楚。基督教徒恰恰相反,他们说,在地狱里我们将承受各种痛苦,但是天堂里有什么享受就不明确了。
1706529649
1706529650
——约翰·塞尔顿(1650年左右)
1706529651
1706529652
关于意识形态就说这么多。革命还改变了文化的其他方面。根据新教的规矩,教堂不再兼作公共议事所、节日宴会厅和上演道德戏剧的剧场,也不能再上演歌舞杂耍,不能再举办一年一度的由“昏君”所主持的愚人节狂欢会餐,给信徒提供一个放松的机会。新建的新教“会堂”不能像天主教堂那样,在战争时期给妇女和儿童提供庇护所,更不能给罪犯提供庇护,教堂的民事作用因此而全部丧失。
1706529653
1706529654
随着每一次新的教派改革,教堂的装饰物日渐减少。路德并不反对鲜花,他也不像一些狂热分子那样,要砸碎古老教堂的彩色玻璃和塑像。但是,画像、神坛桌布、蜡烛和圣物必须取缔,十字架和香火也必须取缔。罗马教会神职人员的服饰繁复异常,不同级别的人在不同场合所穿服装的颜色和布料,戴的帽子或圣带的形状,佩的金银饰物和镶边都各不相同,五花八门,使人观之难忘。英国的清教徒和长老会教徒称其为“粉饰偶像”。具有说明意义的是,那些部分是由于感官上的原因而向往宗教的人仍然选择天主教作为信仰,每一代人里都有这样的人。而对其余的人来说,教堂和艺术之间悠久的联系被永远地切断了。
1706529655
1706529656
新教教会的牧师往往娶妻生子,主持礼拜时身着普通衣衫。所谓牧师便是被选举出来为众人服务的那个人。当然,他仍然必须有一定的学问,需要有一定的正式神职授权。教区的教众自己选择他作牧师,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异见教派的出现,教众也日益担当起支持他们的领袖及其活动的作用。路德宗仍然有主教,有的是选举出来的,由国家支付薪金。英国圣公会教会保留了等级制度,其他的教会由在俗的人担任执事或长老。极端分子严格按字面理解路德所说的“人人为教士”的意思,比如,虔信派和教友派教徒“自我布道”。
[
上一页 ]
[ :1.70652960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