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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探险的历程,包括水手们的怀疑和他们领头人的蓄意欺骗,成功和内里蕴含的失败,荣光显耀和第二次航行中的耻辱(昔时的英雄身戴镣铐被押送回国),不屈不挠的执着和后来遭到冷落、穷困潦倒——哥伦布的经历自始至终都极为典型。大多数有成就的西方人所走过的道路都是如此曲折和艰辛,实干的人往往遭到严酷的惩罚。这个“传统”并不是扭曲的心态造成的。它不是愚蠢的人和聪明的人之间冲突的产物。面试哥伦布的人对他提出的去印度行程的计算表示怀疑,他们的怀疑没有错。与实际的10600英里相比,他足足少算了2400英里。的确,提倡新事物的人做事说话往往给人造成的印象是他们患狂想症,错误估计自己的目标。他们常常狂妄自大,或者是因为对思维慎重的人不耐烦而显得狂傲。他们因此而遭受的羞辱和贫困远远超过了他们过错的严重性。但是,这种慎重表现了文化的一种需要,要捍卫合理思维,抵制幻想狂,避免盲目冒进。尚未有证据证明目前由政府或基金会赞助发明的办法比当年帝王们用的办法更加高明:总是有委员会在那里把持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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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念哥伦布登陆500周年之际,美国掀起了一片谴责哥伦布的浪潮,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1540年左右的马德里。事实与公众舆论正好相反。几乎从西班牙在美洲殖民的开始,对于土著人的剥削就引起了关注。伊莎贝拉女王本人就曾谴责对土著人的虐待,并敕令禁止这种行为。查理五世也发布了相同的敕令。对虐待土著人最强有力的反对者巴塞罗缪·拉斯·卡萨斯常有机会向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进言,并撰写激烈的文章煽动公众情绪。在“新西班牙”境内,僧侣和各个教派,包括多明我会和耶稣会的修士,都积极反对强制劳动和擅自动刑的做法。虽然根据查理的立法,这种行为是犯罪,有明文规定的惩罚,但执行起来相当困难,完全取决于主管官员的个性。宣传事实真相,说明那些“印第安人”虽然不是基督徒,但并不是红色的魔鬼,而是受到上帝眷爱的人,这是没有多少人理会的。那些背井离乡去闯美洲的男男女女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参加哥伦布第二次航行的就有“10个被定了罪的杀人犯和两个吉卜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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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表基督警告你们,你们虐待压迫这些无辜的人,全犯下了大罪。印第安人难道不是人吗?难道他们没有灵魂,没有理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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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侣安东尼奥·德·蒙特西诺斯(15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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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的最终目标可总结为“黄金、荣耀和福音”。无论在什么时候,追求黄金和荣耀都不可能注重对人的尊重,而宣扬福音也有时会导致犯下罪过。在一个土地辽阔、人口稀疏、消息不通、管理不严的地方,这三者合在一起,摧毁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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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回顾一下美国西部直到1890年的情况,就会发现当时的状况并不完全是无政府状态,而是肆意毁坏生命和财产的犯罪行为和暴力行为。不少冒险者因此而匆匆逃回相对比较文明的中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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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殖民者出于贪婪和种族主义的蔑视所犯下的暴行是不可容忍、不可饶恕的。但是,把一切怪罪于哥伦布,把账都算在他的头上,这是不公平的。他并不是怂恿一切罪恶的主犯。此外,不能因为土著人是受害者就误以为他们所有人都温和无辜。哥伦布最早碰到的加勒比人就是打败了安那瓦克人,把他们的岛屿占为己有的。科尔特斯所征服的阿兹特克人来自北方,摧毁了那里原来的文明。在北部和东部居住的一些部落之间无止无休地互相交战,弱肉强食。有些部落,包括易洛魁人,拥有奴隶。简言之,近代早期在新发现的半球上所发生的事情都是旧世界行为的延续:在古希腊,外来的部落从北面攻打进来;罗马帝国的建立也属同样的情形;罗马人、盎格鲁人、撒克逊人、朱特人、丹麦人和诺曼人占领英伦三岛;法兰克人、诺曼人、伦巴底人、西哥特人、东哥特人以及后来的阿拉伯人入侵法兰西、意大利和西班牙。在所有这些情形中,无一例外都少不了侵略、屠杀、强奸、掠夺和占领战败者的土地。今天,虽然原则上谴责用死亡和毁灭的手段来造成人和文化的融合或分离,但人们仍然我行我素。非洲、中东和远东以及欧洲的中南部仍然是征服和屠杀的战场。而这一切与哥伦布丝毫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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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向西迁徙的同时,食物向东推进,动植物则同时双向流动。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西行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以比传统的陆上通道更便捷的方式到达香料、丝绸和宝石的原产地——远东。新通道还打破了威尼斯人对这些货物贸易的垄断。常有人说,这条陆上通道由于土耳其人于15世纪占领了君士坦丁堡而被切断了。80年前,一位美国的学者对这种说法进行了嘲讽。土耳其人不会愚蠢到要切断一条可以给他们带来税收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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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食物,过去香料怎么会如此抢手,商人和水手居然为之不辞劳苦地穿越沙漠,横渡大海,这至今还是个谜。据说一张旧地图上卡利卡特的附近标着黑点,旁边的评注启发了瓦斯科·达·伽马加入了探险的行列。评注写道:“这是胡椒的诞生地。”通常的解释说香料能遮盖肉的腐烂味道,能给乏味的食物增味儿,但这样的解释似乎并不能够服人。虽然我们了解到16世纪马德里的菜肴种类贫乏,味道不佳,然而样样菜里都加胡椒也是会令人厌倦的。况且,在卷心菜里加进高级的桂皮似乎也不合适吧。此外,欧洲本地也出产许多香料,但对它们却从未有所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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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当时的食谱,也许会帮我们解开这个谜,可惜烹调的食谱当时尚未出现。常常被归功于16世纪的“烹调革命”其实发生于下一个世纪(183>)。不过,从美洲进口的货物倒是有可能起了推动性的作用。土豆、西红柿、南瓜、豆类(白豆、菜豆和利马豆)、香草、鳄梨、菠萝、菰米和玉米,这些作物的引进丰富了17世纪的菜谱。另外从美洲来的一种禽类被误称为土耳其鸡[6](法文中称为d’inde,意思是来自于印度,在英国也曾一度称之为印度鸡),这些名称又一次说明了人们长期以来对于美洲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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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一下子接受了这些陌生的食物。比如,土豆是茄属植物,在法国被认为是有毒的。其他有些蔬菜被看作奢侈品。最先普及的新奇食品是茶、咖啡和巧克力,尽管对它们的抵制还是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它们都会使人轻微地上瘾,但是,离开了它们日子还怎么过呢?它们又带来了另一个诱人而阴险的产物:食糖。它无处不在——苦味的饮料需要加糖,固体食物需要加糖,样样都要加糖。爱尔兰殖民者把甘蔗带到了西印度洋的蒙特塞拉特岛,甘蔗在那儿长得更大更快,于是又传到了其他的岛屿。用甘蔗制造的朗姆酒和食糖成本低廉,利润丰厚。食糖不仅引诱我们的味觉,损坏我们的牙齿,还推动了奴隶制。此外,正如一位现代学者所指出的那样,食糖的贸易还造成了政治的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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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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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茶也别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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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都是药物——可是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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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它们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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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可喝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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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愿碰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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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咖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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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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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切斯科·雷蒂(17世纪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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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嗜好中,最好的(或者说最坏的)是烟草。开始的时候是吸烟斗——印第安人安静沉思时吸的烟斗,后来慢慢地形成了其他名目繁多的吸烟方式。不同时代流行不同的方式,今天就没有人像18世纪所流行的那样吸鼻烟了。烟草是南美最早出口的高利润商品,从一开始就在欧洲引发出截然相反的情绪。有些诗歌和散文对它大为颂扬,也有的对它痛加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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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文化发生变化的同时,新世界也在发生变化。西印度群岛除了狗与猫之外没有家畜。美洲北部有野猪和野牛,南部有被驯服的美洲驼和野生骆马。但是,美洲没有大牲畜,第一匹马是哥伦布带去的。(或许)大家还记得,科尔特斯的马把墨西哥人吓坏了,以为入侵者是天神下凡。皮萨罗在攻打秘鲁的印加人时也占了同样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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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进口大量的动物和植物,西班牙人就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大规模地在新大陆的南北两部分建立起他们的权威和文化。他们带去了牛、猪、骡子、绵羊、山羊、兔子和欧洲种的狗,使殖民者感觉新大陆像是自己的家乡。带植物漂洋过海困难些,它们也很难适应热带的气候。但是,小麦、葡萄、甘蔗、橄榄、柠檬、甜橙和酸橙、香蕉,还有希望能够造丝而带去的桑树在美洲成功地扎下了根,虽然其中有一些植物在当地也能找到野生的品种,但那些野生品种是不能立即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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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花蜜,或泰斯庇斯的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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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路德的啤酒,我为它们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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