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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故事的理想形式有固定的格式,如同希腊悲剧一样。先是发现尸体,无疑是被谋杀的。警察无能,调查漫无头绪。接下来,天才的业余侦探出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朋友和记录人紧随左右,他通过对线索的推理分析追出凶手,破解了案子。故事的发展必须遵循某些限制,没有超自然的力量或科学未发现的毒药,没有实际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或哪怕是不可信的情况;主要兴趣在于从错综复杂的事实和动机中查出真相的过程,所以不能有深入的心理分析,也不能有全面展开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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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初期,喜欢“破案故事”被认为是有失身份;读者得为自己这一嗜好而自我辩解。一些著名的文学批评家用尽办法把他们贬为低级趣味的人。事实则恰好相反。侦探故事的作者和读者都是有高度文化修养的人。在这一体裁的黄金时代,英国女作家居于首位。塞耶斯、马什、阿林厄姆、海尔和克里斯蒂在创意和手法方面都无人能及,她们使用给读者带来愉快的文学艺术手法——情节、机智和叙事技巧——来讲述不断花样翻新的故事。威尔逊总统和伯特兰·罗素是热心的读者,更为近代的J·L·博尔赫斯和巴勃罗·聂鲁达也对这类作品深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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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的朋友兼有一般读者和希腊戏剧合唱队的双重身份;他就他不明白的东西可以自由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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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朗(192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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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观察家运用心理分析,说读侦探故事使人的暴力倾向得以发泄。这是彻头彻尾的无知之谈,因为这个体裁并不渲染谋杀的实际行为,而且尸体通常在开头几页就已交代完毕。故事满足的是读者对于方法的迷恋——唯科学主义的一个方面,加之看到罪犯伏法的欣慰;换言之,理性和正义的伸张。如果四年的大屠杀与这些故事的流行有什么关系的话,也只能是否定性的关系,因为犯罪小说是对杀人者不利的,它集中描写的是正义和具有“三段推理能力”的罕见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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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线索的兴趣不是20年代的新生事物。在18世纪中期,伏尔泰写过一个以主角的名字为题目的故事《查第格》,他是一个“东方人”,为国王进行侦查工作,功劳卓著。晚些时候的博马舍以当时的背景写了同样的一篇小品。这两部作品都不涉及谋杀;讲的是根据推断来重现事件的发生。19世纪初,一位名叫莱格特的人用这种技巧叙述了一个关于枪击的故事,接下来,埃德加·爱伦·坡这位短篇小说体裁的创始人在四篇侦查故事中表现了他的天才。从坡到阿伽莎·克里斯蒂这段时间内,犯罪故事生出了两个分支。法国人发展了警察小说,注重耸人听闻的情节,对思维推理着墨不多;英国作家则倾向于短篇小说,柯南·道尔成为其中的大师。他不仅把故事情节写得复杂曲折,引人入胜,而且创造了世界上最为著名的一对角色。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与堂·吉诃德和桑乔·潘萨齐名,很难想到还有哪对伙伴与他们两对一样闻名。事实上,他们两对从根本上说是同一对,追求的是同样的东西,只是相隔300年,穿着不同的服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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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位现代人写得栩栩如生,世界各地都有他们狂热的崇拜者,甚至建立了一种假想的学术:世界上成立了十几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学会,学会成员假装福尔摩斯和他的朋友确有其人,就他们的生平写了60个细致入微的故事。因为这些故事彼此之间并不完全一致或并不完整,于是围绕着根据这些资料做出的推断兴起了无休止的争论,争论各方大都表现出道尔式含蓄的幽默,而这幽默本身也正是道尔的作品吸引人的一个方面。福尔摩斯学会成员这种迂腐的表现与专门研究某一位作者的学会成员的执着和收藏者对版本学的关心并无二致。但对福尔摩斯和华生生平的“研究发现”表明,在事实上不可能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从词语的暗示中多么容易达成可信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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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里利亚斯·史密斯看上去不太像侦探,然而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有精明冷静的风度。在同秘书一起喝茶时,他用细长的手指以科学的慎重动作把一片柠檬放入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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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T·M·斯科特,“孟买的鸭子”(192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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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尔摩斯之后,如一位研究者所说,洪水汹涌而至。[可浏览J·巴尔赞(J.Barzun)和W·H·泰勒(W.H.Taylor)编辑的《犯罪的记载》(Catalogue of Crime)。]最后占了上风的是长篇故事,但它开始时篇幅过长,而且障人耳目的假线索太多,影响了书的趣味性;然后缩减为中篇小说的篇幅;后来又再次发展为大部头著作。发生了这些变化是因为只靠内心推理的破案手法和供侦探思考的各种线索迅速枯竭。于是天才业余侦探的事迹让位于“警方探员”与“私家侦探”;还有律师、医生、保险视察员或其他专业人员,他们不如福尔摩斯那样显赫,但同样有效地协助着警察的工作。在福尔摩斯时代,小觑苏格兰场不为过分,因为在他出现之前不久,有好几个侦探因渎职和腐败而被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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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了罪就如同地上下了一层雪,显示出林子里每一只山鹑、狐狸、松鼠和鼹鼠的足迹。你无法抹去足迹,无法抽走梯子,不留下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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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默生《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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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犯罪小说的兴趣产生了两个相似的体裁:间谍故事和前面已经提及的犯罪纪实(<739)。所有这些类型的故事都有一个几乎无人注意的共同内容:它们忠实地记录了当时的品味和时尚。有一句话说得好,读者喜欢反复阅读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经历,因为那里面“永远是1895年”的伦敦,那个有着双轮双座马车、鸦片馆和在科文特加登剧院上演让·德·莱斯科主唱的歌剧的伦敦。福尔摩斯自己既是科学的信徒,又是90年代的唯美主义者。同样,美国的达希尔·哈米特和雷蒙德·钱德勒以及他们在西海岸的后代在作品中也反映了当时的流行用语和风尚,甚至反映出了对爵士乐、电影和他们那个10年的艺术品的喜爱,当然还有对性的痴迷。这种文化纪实给不是观察而来而是臆想出来的情节增加了逼真性。可惜,近年来这一层反映时事的表面越来越厚,大有掩盖体裁的中心目的之势。男女主角只顾炫耀对音乐和装饰艺术的丰富知识,却忘了表现破案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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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对侦探故事的形式和长处最好的批评意见,应当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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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萝西·塞耶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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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就表现出在文字方面的天赋和热情。出生在牛津的她是独女,父亲是教士和音乐家,母亲受的教育不多,但精力充沛,聪明过人,以自己祖上有一位威廉·黑兹利特的表亲而自豪。多萝西出生4年后,全家迁往剑桥郡一个地处偏僻但景色优美的教区,这对于母女俩是件不幸的事。妻子越来越对丈夫感到厌烦,孩子在成长期间几乎没有小朋友或别的交往的人。她自娱的方法就是如饥似渴地读书,写故事,写诗,想象外部的世界,并细细思考基督教信仰,她是把它当作故事来读的。同时她又爱玩爱闹,像她母亲一样充满活力,对日常事务讲究实际。这些特征形成了她后来的个性:天真无邪、精力充沛、脚踏实地但不限制想象力,还有对于所谓基督教史诗的特别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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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了牛津的萨默维尔学院,成为一名出色的学生(请读她的倒数第二部小说《华丽之夜》),是第一批被授予牛津大学正式学位而不只是一张证书的女学生;事实上,她在毕业典礼上接受了学士和硕士两个学位。至此为止,她的生活一直是顺畅愉快的:现在她得自己谋生了。她给一家与法国一个学校有关的服务公司的管理人做过秘书。他们有过一段文字上的恋爱,那是她在爱情领域中的第一次不幸。她相貌平平,身材一般,又性欲很强。后来的两次情事给她留下了一个长得英俊聪敏的私生子。她年岁稍大时找到了一个与她兴味相投的丈夫,但他晚年时生病,酗酒,脾气一反平常的暴烈,也给她造成了不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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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耶斯遭遇的这些痛苦经历没有给她的文学事业带来任何教益,在此仅点到为止。对她这位年轻女子来说,在伦敦最大的广告公司做广告撰稿人裨益良多,又令人愉快(请读《谋杀必须广而告之》):即使广告也有好的文字。她在撰写所有广告方案时都力求简单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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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詹姆斯提出了小说的一套完整理论,塞耶斯则时而严肃时而幽默地使用她的学术研究为侦探故事确立了理论。在一次接受关于这个题目的采访时,她表现了她口无遮拦的秉性。“白痴和一些杂志编辑”要她“从女人的角度”谈谈犯罪小说,“对这样的要求只能说‘滚开,别犯傻’。这等于是问关于等边三角形的女性角度”。关于审美学这个大题目,她写了一本杰出的小书《创造者的思想》。它的主题是:平常创造任何物品的经历,无论是创造艺术或是制造任何东西,都与三位一体所象征的意义相吻合。首先产生的是创造的念头,它预见到成品的样子。这是父体。接下来是创造精力,它与物质进行猛烈的斗争,克服一个又一个的障碍。这是子体。第三是完成的作品的创造性力量,它通过对用者一观者的灵魂产生的效果而对世界产生影响。这是圣灵。三者在作品中结为一体,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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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黎明到衰落:西方文化生活五百年,1500年至今 这一阐述有着批评和宗教的双重目的。在分析人的创造的时候,它表明基督教神学中揭示的上帝的创造也遵循同样的格式,人确实是以上帝的形象造成的。塞耶斯在写成这本立意新颖的书之前曾讲过学,并为在坎特伯雷大教堂和其他教堂举行的庆祝活动写过宗教主题的话剧。为此她研究了中世纪历史、文学和语言,她这方面的活动使她作为知识分子传道士而引起了全国的注意。英国广播电台请她就耶稣的生平和殉难以戏剧的形式编写一部六集节目,她写出的脚本文字意思都简明易懂,感情充沛又不失于滥情。像天生信教的天主教徒一样,她乐意对她所信仰的东西持一种幽默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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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孜孜不倦地为履行她视为己任的使命而努力,那就是向世界表明信仰的作用和正确性。她的说理和论证的方法使《创造者的思想》一书可与C·S·刘易斯的著作相媲美,令人百读不厌。但塞耶斯并不是上帝权力绝对论者。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中,对于上帝的信仰是不可缺少的,它是对不可避免的关于宇宙的问题的解答,也是解决尘世间难题的依据;但是,若迫使人们接受或强制执行关于上帝的某个特定的概念,就势必会造成分裂和压迫。她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讲求实际的相对主义者;她不止一次在不同的情况下写道:“原则首先就会置某些人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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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苏佩西拉的父亲粗暴地命令她接受一个男人的求婚,那人虽然品性正直,明白事理,地位崇高,但只懂六种语言,而且数学很差。圣女因父亲的命令而勃然大怒,柳眉倒竖,高扬的眉毛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从顶楼的窗户飞了出去,有人看到她向北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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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萝西·塞耶斯《名人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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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中世纪历史和文学的研究,她自信可以翻译但丁的作品。她原来已经掌握了希腊文、拉丁文和法文,现在又学了意大利文,在译文中使用了但丁原文的格式。她年轻时用以自娱的写作训练了她,使她能够熟练掌握韵律。在翻译中,她选择用最简单利落的语言,恰如其分地转达了但丁的风趣、嘲讽和幽默;在她之前的译本对此几乎完全没有反映,那些译本都为了切合主题而翻译得庄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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