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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基督教教会凭借自身的组织、对基督教民众的影响力,以及在民间事务中所扮演的角色,获得了多么惊人的权力。因此,从那时起它强有力地帮助现代文明形成自己的性质,推动其发展。让我们尽力归纳一下从那时起它给现代文明引入了哪些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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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在当时如同洪水般泛滥、淹没了社会的物质力量之间,出现了一种精神影响力、一种精神力量,一种仅仅依赖信念、精神信条和情感的力量,这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如果没有基督教教会,整个世界必然会被纯物质力量统治。当时只有教会运用了精神力量。它做的更多:它坚持并广泛传播了这样一种思想:有一种规则、一种法则,高于人类所有法则。为了人类的得救,它提出了一个基本信仰,即在所有人类法则之上存在一条法则,根据时代和习俗的不同,它有时候被称为理性,有时候被称为神圣法则,但是,无论在何时何地它都是同一条法则,名称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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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教会带来了一个重大事实:精神权力和世俗权力的分离。这一分离是信仰自由的源泉,它所依赖的唯一原则恰恰就是最完美、最广泛的信仰自由所依赖的基础。世俗和精神力量的分离基于这样一种思想:物质力量对灵魂、信念和真理既没有权利也没有影响力。它源自思想世界和行为世界的不同、内心世界和外部事实的不同。因此,这个欧洲为其付出如此多努力、遭受如此多苦难的信仰自由原则,这个如此晚才取得支配地位,并在其发展历程中往往背离教士们意愿的原则,在世俗权力和精神权力分离的旗号下,在欧洲文明的诞生初期,终于出现了。正是基督教教会为了抵御蛮族风尚不得不引入并坚持了这项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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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精神影响力的出现、对神圣法则的维护,以及世俗权力和精神权力的分离,这就是5世纪时基督教教会为欧洲世界带来的三大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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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在那个时候,它的所有影响并非都是同等有益的。在5世纪,在教会中已经出现了一些有害原则,对我们的文明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在这个时期,在教会内部流行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分离、统治者试图独立于被统治者、向被统治者强加法律、压制他们的思想和生命,而无需他们的理性和意志的自愿同意。并且教会还试图使神权政治原则在社会中取得统治地位,试图篡夺世俗权力、赢得独家统治。当它无法获得世俗统治权、无法实现神权政治原则的统治时,它便与世俗君主结盟,并且为了分享权力而支持他们的绝对权力,不惜牺牲人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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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欧洲在5世纪时从教会和罗马帝国那里获得的文明原则。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蛮族发现了罗马世界,前来占领它。要想完全理解我们文明诞生之初时相互遭遇、相互融合的各个要素,还需要我们研究的就是蛮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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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说起蛮族时,你们应该理解我们在此要讨论的与他们的历史无关,叙事不是我们当前的任务。你们知道,在那个时候,这些罗马帝国的征服者几乎都来自同一个种族。除了一些斯拉夫部落如阿兰人外他们都是日耳曼人。我们还知道,他们几乎全都处于相同的文明发展阶段。固然,根据不同部落与罗马世界联系的紧密程度不同,他们在这方面可能存在一些差异。毫无疑问哥特人比法兰克人更加先进、更加文雅。但是从整体上看,就我们自己来看,这些蛮族在文明上的初始差异是无关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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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需要理解的是蛮族社会的总体状况。但是在今天,这是一个我们很难了解的主题。我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理解罗马的自治城市制度,理解基督教教会,它们的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今天。我们在大量制度和实际事实中找得到它的痕迹,我们有成千上万的手段来辨认和解释它们。而蛮族的风俗习惯和社会状况却已经完全消失了。我们只能要么通过最早期的历史文献,要么通过自己的想象,使它们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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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如实呈现蛮族的性质,我们必须首先深刻理解一种情感、一个事实:个人独立的快乐;在世界和生命的机会中自由自在、充满活力地享受自我的快乐;轻松行事的愉悦;对充满不确定、不平等和风险的探险事业的爱好。这些就是野蛮状态中占支配地位的情感、驱策这一大群人前进的精神需求。今天,像我们这种被束缚在如此循规蹈矩的社会中的人,很难理解这种情感对四、五世纪的蛮族产生了多大的威力。在我看来,只有一本著作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蛮族风尚的这一特征——M.蒂埃里所著的《诺曼人征服英格兰史》。只有在这本书中,激发那些生活在接近野蛮状态的社会中的人的动机、癖好和冲动才得到像荷马史诗一样忠实的感知和重现。在其他地方,我们都无法如此清晰地见识到蛮族的本性、蛮族生活的本性。在库珀所写的美洲野人传奇中虽然也能找到类似内容,但在我看来,程度相对较低,没那么简洁,没那么真实可信。在美洲野人的生活中,在他们在丛林中拥有的关系和情感中,有一些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使人想起了古代日耳曼人的生活习俗。毫无疑问,这些场景描述有几分理想化、几分诗化,没有向我们原原本本地展现野蛮习俗和野蛮生活的黑暗面。我说的不仅是这些习俗给社会状态带来的危害,还包括蛮族人本身的内在及个人状态。在对个人独立的热烈追求中存在一些更加粗野、更加功利的东西,是从M.蒂埃里的作品中感受不到的;存在某种程度的残忍和冷漠,是他的叙述无法每次都精确表达的。然而,从根本上看,虽然掺杂有残忍、功利、麻木、愚蠢的自私,对独立的热爱依然是一种高贵的、合乎道德的情感,其力量源自人的精神本质。它是人感觉到自己是人的那种快乐,是对个性的情感,是对人自由发展的自发性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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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通过日耳曼蛮族,这种情感才被引入欧洲文明。在罗马世界中看不到它,在基督教教会中也看不到它,在几乎所有古代文明中都看不到它。如果你们在古代文明看到自由,它也是政治自由,是公民的自由:每个人不是为他的个人自由,而是为他作为公民的自由而奋斗。他属于一个群体,献身至一个群体,甘愿为这个群体牺牲自己。基督教教会也一样:一种紧密依附基督教社团、忠于其法规的情感,以及一种渴望扩大它的统治范围的迫切愿望,或者说是宗教情感,造成了人对自我、对灵魂的反作用,一种克制自己的自由、将自己臣服于宗教信仰的内心努力。但是这种对个人独立的情感,对那种不顾任何风险都要展现出来、除满足自己外别无他求的自由的热爱,这种情感,我重复一遍,在罗马和基督教社会中都不存在。它正是被蛮族带入现代文明的摇篮中并沉淀下来的。对于现代文明,它发挥了如此显著的作用,产生了如此宝贵的结果,以至于我们不能不把它看作是欧洲文明的基本组成要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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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第二个事实、第二个文明组成要素,同样应该归功于蛮族,这就是军事附庸制度,即个人与个人之间、战士和战士之间的约定。这种约定没有破坏每个人的自由,在早期对几乎完全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平等关系的破坏甚至也在一定限度内,然而创建了一种分层的从属关系,并产生了后来发展成为封建制度的贵族组织。这种关系的基础是个人对个人的依附、个体对个体的忠诚,而这种依附和忠诚既不是外部必要的,也不受基于社会一般原则的义务的束缚。在古代共和国中,你们看不到有人会自由地、专门地依附于另一个人,他们都依附于城市。在蛮族中社会约定形成于个体之间。首先是首领与扈从的关系——当时他们作为一个团体在欧洲漫游,随后是封建主和封臣的关系。这个在现代文明历史中发挥如此重大作用的第二个原则,即个人对个人的忠诚,是蛮族带给我们的,从他们的生活方式转变为我们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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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开始时我说现代文明即使在婴幼时期也是变化不定、骚动不安、混乱不堪的,正如我在向你们展开的总体画面中努力描述的那样,我说错了吗?在罗马帝国覆灭时,我们已经发现了融合在我们文明持续发展过程中的几乎所有组成要素,对不对?在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了三个完全不同的社会:自治城市社会——罗马帝国的最后遗产、基督教社会以及蛮族社会。我们发现这些社会组织方式极其不同,基于完全不同的原则,通过完全不同的情感激励人们。我们发现,对最绝对独立的渴望与最彻底的臣服并存,军事庇护与教会统治并存,精神权力和世俗权力处处存在,教会的正典教义、罗马的渊博法律、蛮族的几乎不成文的社会习俗,到处都是截然不同的种族、语言、社会状况、习俗、思想和印象的混杂,或更确切来说是共存。在这里,我觉得我们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我在详细介绍我们的文明之前提出的总体性质是准确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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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种混乱、这种多样性、这种斗争,使我们付出了极其昂贵的代价,它们是欧洲发展缓慢的理由,是它经受各种动荡和苦难的原因。然而,我不觉得我们需要为此感到遗憾。和个人一样,对于民族来说,最全面、多样化的发展机会,在所有方向几乎无限发展的机会,就足以弥补它为了得到抽签机会而付出的代价。总之,从各方面考虑,这种如此动荡、如此艰辛、如此激烈的状态,比其他文明所显示的简单性要有益得多,人类从中获得的远远大于所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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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了解了罗马帝国覆灭后世界所处状态的总体性质,我们了解了那些骚动不安、相互交错、以便产生欧洲文明的不同要素。今后,我们将观察它们如何前进、如何活动。在下一讲中,我将努力展示它们变成了什么,它们在那个我们通常所说的野蛮时代,也就是说,兵荒马乱的时代,产生了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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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译者注:“奥古斯都”是古罗马皇帝的荣誉称号,意为“至尊者”。第一个获此称号的是古罗马帝国的开国皇帝屋大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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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英译者注:君士坦丁大帝特别喜欢阿尔勒市,他将高卢总督的府邸设在那里。他还一度想让该市改用他的名字,但最终习俗战胜了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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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英译者注:佩特罗尼乌斯是402—408年期间的高卢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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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英译者注:罗马城市的市政机构称为“库里亚”(curia),这些机构中为数众多的成员被称为“库里亚莱”(curi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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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英译者注:指君士坦丁,普拉西狄乌斯的第二任丈夫,洪诺留在421年选择他共同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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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中译者注:古罗马的标准金币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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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文明史 第三讲 野蛮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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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讲目的——所有不同制度都自命合法——什么是政治合法性——5世纪时所有政治制度的并存——个人、财产和制度状态的不稳定性——这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物质方面的,即持续不断的侵略;另一个是精神方面的,即蛮族特有的个人主义的自私情感——文明的萌芽来自秩序的必要性、对罗马帝国的回忆、基督教教会以及蛮族——蛮族、城市、西班牙教会、查理曼大帝和阿尔弗雷德大帝的政治组织尝试——日耳曼人和阿拉伯人的入侵停止——封建制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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