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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以一定的速度朝阿尔卑斯地区进发,希望能够将西庇阿与他自己之间的距离尽可能地拉长。出于地形及宣传方面的考量,他无疑迫切希望沿着赫拉克勒斯那条穿过迪朗斯河(river Durance)与热尔夫山(Mont Genèvre)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但西庇阿撤回来的军队如今堵住了这条路。汉尼拔之后的行军路线不明,但最有可能是向北沿着罗纳河行进。在阿洛布罗克斯人(Allobroges)的领地时,他对两个当地部落首领兄弟之间谁应当获得统治权的争端做出判决,从而收获了宝贵的盟友。感激不尽的新酋长提供了向导,还供应了补给物资、保暖衣物和食物,有了这些帮助,汉尼拔和他的军队随即启程翻越阿尔卑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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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10月,冬季很快就要到来,当迦太基军队准备经阿克山谷登上阿尔卑斯山——可能是在穿过伊泽尔山谷之后——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友善的向导,因为向导回家了。[22]尽管波利比乌斯持相反看法,但阿尔卑斯山或许是欧洲大陆最可怕的障碍了。后世的一位罗马历史学家描述过人、动物和运货马车,在春季融化的冰面上跌倒、滑向陡峭的峡谷和危险的冰缝的情形。而到了冬天,情况会变得更糟。就算是在平地上,也有一队队的驿马被驱赶着穿过雪地,以便让旅行者们知道何处可以安全地下脚,以免被隐藏在降雪表面下的危险空洞吞噬。[23]不幸的是,其他阿洛布罗克斯酋长认为,即将到来的严冬将会助他们一臂之力,令他们轻而易举地猎获一笔不义之财。他们开始将部众召集到高地上,准备袭击下方脆弱的迦太基纵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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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汉尼拔展现了自己智勇双全的一面。从侦察兵处得知意欲伏击他们的阿尔卑斯部落的所在方位后,他与一队挑选出来的士兵占领了附近的一个地方,而此时,得意扬扬的阿洛布罗克斯人还在自己的村庄里呼呼大睡。当这些部落的人开始袭击汉尼拔军队的时候,汉尼拔和他的士兵迅速冲杀下来,击退了他们,杀敌甚多。他随后猛烈地进攻高卢人定居点,不但将大批于前一天被俘的己方人员和牲畜解救了出来,还夺取了这些部落谷仓内的积存。几天后,高卢酋长们前来示好,并提供了人质和向导。汉尼拔对他们的目的起了疑心,在接受他们和议的同时,也做好了提防他们毁约的准备。两天后,当迦太基人穿过一条山间小道时,遭到一支强大的高卢军队的伏击。幸好汉尼拔已经做好应对这一不测情况的准备:他将脆弱的辎重车队和骑兵队转移到队伍前方,而把重步兵队部署在遭高卢部落攻击的后方。高卢部众最终被击退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仍使用一支支小队单独打击迦太基纵队,将一块块巨石推下陡峭的山坡,砸向下方的人与牲畜。[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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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行程进入第九天的时候,迦太基人抵达了山道的最高处。他们原地等待了两天,以便让掉队者赶上来。而后,汉尼拔将下方一览无余的意大利风景指给部下们看。按照李维的记载,他还发表了一通鼓舞人心的演说,从而使精疲力竭、沮丧不已的士兵们重新振作了起来。[25]这样的激励是极为必要的。如今已是10月末,冬天的雪已然开始落下。更重要的是,下行进入意大利的道路比上山时的路更为险峻。它陡峭、狭窄、光滑,人或野兽几乎无法在上面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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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军队最终来到了一个地方,乍一看,他们的长征似乎就要在这里提前结束了。他们前方是一道陡峭的断崖,最近的一次山体滑坡形成了落差约300米、直上直下的悬崖壁。李维用令人印象深刻的笔调描述了迦太基人绕行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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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而来的是一场艰难的行军,在任何情况下,冰面上都毫无立足之地,尤其是在一段陡坡上。当有人试图使用自己的手和膝盖再度爬起时,就连他身下毫无用处的支撑物都在滑动,令其跌倒。遍地寻不到哪怕一截可供持握或站立的树桩或树根。简而言之,在光滑的冰面和融化的积雪上,你除了翻滚或滑倒,别的什么都做不了。有时,骡子的体重会使它们的蹄子陷入下层的积雪之中,从而令它们跌倒。一旦倒下,它们就会乱踢乱蹬,挣扎着站起,导致它们径直下陷,这样一来,它们会被一层厚厚的坚冰夹住,动弹不得。[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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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今变得危急起来,汉尼拔下令将雪清理到高耸的山脊上,以便安营扎寨。他断定,要继续沿着陡坡下行,唯一的办法是在岩层上开凿一条阶梯状的道路。这一解决之道成就了汉尼拔故事中最为著名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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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开岩石成了要务,他们机智地利用热度和湿度解决了这个难题。参天大树被砍倒,并被锯成一段段。大批木料被堆积了起来;在强风恰到好处的推波助澜下,木料堆被点燃了。当岩石充分受热的时候,定量供给士兵们的酸酒被倾倒在上面,以便令岩石变得脆弱易碎。他们随后用镐继续在受热的岩石上劳作,开辟出一条之字形的小道来,这样斜坡的倾斜度就减小到了最低。如此一来,他们也就能将驮兽甚至大象弄下来了。[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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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开路的故事的许多方面似乎显得不太真实。迦太基人是否能够获得如此之多的木料或许是件相当可疑的事,更遑论将岩石加热到足够高的温度了。即便如此,这类源自迦太基军营的传说的宣扬仍有着重大意义。显而易见,开辟一条贯穿滴水不进的阿尔卑斯山岩石的新汉尼拔之路这种虚构的英雄之举,是一份绝佳的宣传材料。这类英雄传说的诞生令汉尼拔得以将自己的名字,与他成功翻越的巍峨山脉不可磨灭地联系在一起。尽管波利比乌斯对这一惊人成就加以诋毁,但此后一直没人能做到这点,直到奥古斯都大帝统治时期(公元前31年~公元14年),罗马人才越过了阿尔卑斯山。[28]事实上,汉尼拔的阿尔卑斯山冒险仍将是希腊和罗马作家的探索之源,就迦太基军队翻越该山的真正路线这一话题产生了大量不同的说法。[29]甚至在六百年后,为汉尼拔所翻越的那段山脉仍被称为“迦太基人的阿尔卑斯山”。[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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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大局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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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卑斯的巨大难关如今走到了头,意大利北部平原在迦太基军队面前延伸开来。然而,这一宏大的英勇壮举和突然袭击所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将迦太基军队从西班牙带到意大利北部的远征就各种意义而言都是史诗级的,其中包括人员损失的规模。汉尼拔是与5万名步兵和9000名骑兵一起离开伊比利亚半岛的,但等到他抵达罗纳河时,这两个数字就已经分别缩减到了3.8万人和8000人。翻越阿尔卑斯山令部队数量下降到仅2万名步兵和6000名骑兵的地步。[31]无论迦太基军队的原有规模是否有所夸大,汉尼拔跨越阿尔卑斯山的行动的附带损失就与他那英勇之举一样惊人。然而,与众多踏上史诗之旅的军队一样,绝大部分士兵都并非死在敌人的兵刃、寒冷、饥饿之下,(在这个事件中)甚至也并不是因阿尔卑斯山顶的陡峭断崖。许多人在遭遇极端的困苦、费力和危险时,只是一溜了事。然而,相对于一切损失而言,这次大胆的行动完全可以算得上是一次辉煌的成功。毕竟,现在可以招募新的军队并搜集供应物资了。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希腊世界和意大利的城邦过去不曾重视这位年轻的迦太基将军的话,如今它们无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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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意大利战事开始前,汉尼拔还要处理一些小小的内部事务。光靠劝诱和厚礼是无法保证凯尔特人的效忠,或最低限度的服从的。必须来个杀一儆百,好让他们能够认定并明白与迦太基人作对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旦与罗马军队交上手,就没有时间来制服意大利北部的高卢人了。陶里尼人(Taurini),一个试图抵抗迦太基人进军步伐的部落,不幸被挑中,成为这一惨痛教训的实例。他们的首都遭到围攻,很快就陷落了,居民——男人、女人和孩子——均被屠杀。这一以野蛮、血腥的方式深刻诠释反抗后果的消息很快传遍各个高卢部落。然而,屠杀还有另外一层目的,作为伟大的阿尔卑斯山穿越计划的最后行动,陶里尼人惨遭屠戮再一次提醒人们注意汉尼拔的宣言:他是那位头一个驯服了这片蛮荒之地上化外之民的,穿着狮皮披风的伟大英雄的继承者。[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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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马,汉尼拔成功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消息引发了巨大的恐慌。执政官提比略·森普罗尼乌斯·隆古斯被从西西里召回,派去支援他的同僚普布利乌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后者为了与迦太基军队作战,如今正朝着波河流域进军。[33]在两军于波河支流提契诺河(river Ticinus)进行第一次交锋前,汉尼拔为了让他的士兵们对就在眼前的无可避免的艰难困苦做好心理准备,做出了一个罕见的决定:如果高卢战俘能在一系列单对单的对决中胜出的话,他们就有机会获得自由。在这之前,他为了让这些年轻人在被带到自己集结起来的军队面前时能燃起最强烈的战意,有意让他们遭受虐待、忍饥挨饿。为了进一步展现战俘当前的悲惨处境,以及胜利者和战败者可能遭遇的结局之间的天壤之别,汉尼拔还带来了几套铠甲、华丽的军用斗篷和战马,作为对胜利者的奖赏。所有的战俘都吵嚷着要把汉尼拔的奖品拿到手,因为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败则死,死则解脱——都将把他们从当前的奴役生活中解放出来。当较量结束后,迦太基士兵们发现自己开始同情起那些因未被选中参加决斗而继续沦为俘虏的人来了,这种同情甚至超过了对那些战死的战俘的。波利比乌斯提供了一段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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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汉尼拔用这种办法将手下士兵们的心理调整到了他想要的状态时,他站了起来,将把战俘带到他们面前的目的和盘托出:在清清楚楚地看到其他人所遭受的,并可能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命运时,他们应该会更好地理解当前的危机了。“命运之神,”他说,“已经带着你们越过了阿尔卑斯山,它将你们关进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战场,在这里,它同样会带给你们奖赏和机会。你们要么胜,要么死,要么沦为你的敌人手里的俘虏。对于你们而言,胜利的奖赏并不是得到几匹战马和一些斗篷,而是成为世人最为羡慕的,罗马的全部财富的主人。战死沙场给你们带来的则是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失去生命,为了你的崇高理想战斗到最后一刻且来不及明白什么是痛苦。但对于那些打了败仗,又因顾惜生命而宁愿逃跑,或者用其他手段来保住自己性命的人来说,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充斥着不幸与厄运的一生。当你们回想起自离开故土起已经走过了多长的路,已经有多少敌人倒在了这条路上,已经越过了多少条河的时候,没有人会傻到不动动脑子就打算逃回自己家去的。因此,我恳求你们,彻底打消这种想法,设身处地地想想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人的遭遇。你们全都认为那些战胜者和战死者是幸运儿,而剩下的人则是可怜虫,那么现在你们应该为自己想想了。如果你们能行的话,就一起赢取战斗的胜利,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那就一起战死。我还恳求你们,不要在打了败仗之后还抱有丝毫生存的希望。如果你们的想法和决定与我对你们的恳求一模一样的话,那么事实是明摆着的:胜利和平安正在朝你们招手。不论是出于被迫还是自愿,从没有人会为放敌人逃跑的想法所欺骗,而取得胜利。当敌人的想法正好相反时,正如现在罗马人所希望的那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确信自己逃跑了就可以全身而退,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家门口。而那些完全丧失了安全感的人显然将变得勇不可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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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提契诺河之战爆发前夕,汉尼拔将他的部下召集到一起,最后说了些鼓舞人心的话。他向成群结队的士兵许诺,一旦得胜,他们就可以得到土地、金钱、迦太基公民权和自由。随后,为了表明他的誓言是神圣的,汉尼拔一只手抱起一只小羊羔,另一只手则抓起一块石头,向巴尔·哈蒙及其他神灵祷告,说如果他违背自己的承诺,他们就得取走他的性命。然后,他将小羊羔砸得脑浆迸裂。[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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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以罗马军队的彻底溃败告终。汉尼拔意识到己方在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上都拥有巨大优势,于是将正在执行一项突袭任务的努米底亚王子马哈尔巴(Maharbal)及其麾下的500人骑兵队召了回来。或许是对自己的投枪手将迦太基骑兵阻遏在海湾的能力过于自信,西庇阿将他们布置在骑兵预备队的前方,但当投枪手撤退到后者后面的时候,罗马骑兵立刻就被投入战斗中去。最终,汉尼拔的一队努米底亚骑兵成功地迂回到罗马骑兵后方,践踏着他们身后的步兵,那些步兵惊慌失措,溃散而逃。罗马骑兵很快也跟着溃逃。当罗马人为西庇阿身负重伤的事实所打击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了。李维记载道,这位罗马将军17岁的儿子,初经战阵的普布利乌斯救了自己父亲的命,但这位历史学家也间接提到此事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西庇阿很丢脸地为一位利古里亚奴隶所救。[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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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到伤痛的折磨,加上对自己那支毫无经验的部队缺乏信心,西庇阿当即命令罗马军队撤出该地区。尽管罗马人毁掉了他们建在河上的浮桥,成功地迟滞了迦太基人的进军步伐,但汉尼拔很快就在波河流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让他的工兵部队建起了另一座浮桥。与此同时,在一支规模很大的高卢部队逃走,克拉斯迪乌姆城(Clastidium)又遭其意大利指挥官出卖后,越发觉得不安的西庇阿再度撤退,他越过了特雷比亚(river Trebia)河,在俯瞰河东岸的高地上扎营,等待援军的到来。[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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