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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罗马诸神的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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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边汲取了前任的教训,在与迦太基人的战斗中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战术。在招募了两个新的军团,并接收了两个杰米努斯统领的旧军团后,费边前往阿普利亚(Apulia),在那里,他抵挡住了汉尼拔试图将他引出来正面交锋的诱惑。他的希腊籍传记作者普鲁塔克提供了一份清晰而简要的,关于这些新战术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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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边)并不打算用厮杀的方式来彻底解决与他(汉尼拔)的问题,而是希望用大量的时间、财力和人力来消耗并逐步削弱后者那如日中天的气势,那匮乏的资源,以及那支小小的军队。因此,他总是将自己的军营设在敌军骑兵看上去所不能企及的多山地带,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威胁着他们。如果敌人依旧按兵不动,那他也继续安安静静的;但如果敌人有所动作的话,他就从高处冲下来。他现身的地方离敌军不远不近,既可以避免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与敌人交手,又足以让己方的逗留和耽搁使敌军产生担忧,觉得他终归是要与他们打上一场的。[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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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对费边的战术的高明之处很是欣赏,他竭力利用一系列手段,如蹂躏肥沃的贝文内托(Benvento)及坎帕尼亚(Campania)等地区来挑衅罗马人,引诱他们与自己的部队直接交锋。罗马人继续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一有机会就会追踪迦太基军队,并截杀他们的突袭部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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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费边的战术是卓有成效的,但他的做法无论是在自己的军营还是在罗马的大街小巷中都受到了恶评。[53]在他去世多年后,罗马人开始以欣赏的眼光看待他们的cunctator(“拖延者”之意,它是费边死后获得的绰号),但在当时,持续了数十年的、积极进取战略的成功使公众更为坚定地认为,这种战术根本不符合罗马人的风格。[54]汉尼拔更加起劲地给这位罗马将军施压:他将周边的土地尽数焚毁,却放过了这位将军的地产,如此一来,关于费边正在与汉尼拔秘密谈判的谣言就变得更加有鼻子有眼。[55]然而,费边那套不为大家所喜欢的战术最终似乎收到了成效。公元前217年秋,越发失去耐心的汉尼拔犯下了一个严重的失误,将自己军队的命运完全交到了罗马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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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汉尼拔)打算将部队后撤到距费边一定距离以外的地方,占领几个可作为牧场的平原。因此,在用过晚餐后,他立即吩咐当地向导将他带到卡西努姆地区(Casinum)。然而,由于汉尼拔操的是外国口音,向导们听错了地名,立刻急匆匆地把他的军队领向坎帕尼亚边缘,带进了卡斯尼乌姆地区(Casilinum)的卡斯尼乌姆城。一条川流不息的,被罗马人称为伏尔图尔努斯(Vulturnus)的河流从该地区的中部横贯而过,将它一分为二。这片地区其他地方都为群山环绕着,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延伸至大海。由于河水泛滥,周边地区变成了一片沼泽,一座座高大的沙丘耸立其中。狭道的尽头是一片沙滩,由于波涛汹涌,船只无法在此处下锚。当汉尼拔进入这片山谷的时候,费边利用自己对路况的熟悉,把他包围了起来,并用一支4000人的重步兵队封锁住狭窄的出口。费边利用地利,将其余的部队布置在剩下的高地上,同时用最为敏捷的部队向敌军后卫发动进攻,令其全军陷入混乱之中,并歼灭了约800人。汉尼拔当即意识到他走错了路并身处险境,他将应对此负责的当地向导钉死在了十字架上。汉尼拔想撤退,但令他绝望的是,要将敌人驱散,就必须向敌人发动直接进攻,而发动直接进攻的必经之路正为敌人所掌握着。此外,他的士兵既沮丧又恐惧,认为他们被四面包围在这片困难重重、无处可逃的地方了。[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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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或许认为这一切是那些当地向导的错,但费边坚持不懈的追踪才是罗马将军得以利用这一错误的原因所在。然而,汉尼拔也证明了自己是有能力应对费边的挑战的。意识到罗马伏兵已布好陷阱等着他的军队来钻,汉尼拔按兵不动,直到夜幕降临,而后他将燃烧着的木头绑在2000头掳来的牛的牛角上。这些牛随后被赶向罗马军队驻扎的高地。在黑暗中,罗马人以为他们遭到了攻击,吓得拔腿就跑,于是汉尼拔及其军队得以在未受阻挡的情况下通过了那里。[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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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令人尴尬的情况使得更多的奚落和嘲笑落到了不幸的费边的头上,然而迦太基人在看似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得以逃生这件事彰显的是汉尼拔的才能,而非费边的战术的短板。在罗马,一个势力颇大的政党如今认定,要想击败汉尼拔,唯一的办法就是授权于更倾向主动进攻的米努西乌斯·菲利克斯,令他拥有与费边同等的权力。尽管遭到费边和他在元老院的支持者的抵制,但这项议案还是得以通过,就这样,罗马军队的指挥权实际上是被一分为二了。[58]新任命甫一下达,菲利克斯就立刻前往圣坛祭祀赫拉克勒斯,试图借此证明自己得到了这位英雄的授权。在第二次布匿战争的背景下,菲利克斯的献词强化了罗马人对赫拉克勒斯传奇所有权的宣示,但它同样表明:菲利克斯和费边在自称赫拉克勒斯直系后裔这件事上较着劲。[59]于是,这场争夺赫拉克勒斯传人的战争如今成了将军们的相互竞争——既在两个敌对国之间,也在各个敌对国内部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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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费边是第一个理解在宣传领域与迦太基人针锋相对的重要性的罗马将军。他手下的罗马祭司查阅了《西卜林书》(Sibylline Books)——一本神谕集,找到了罗马人该如何重获神的恩宠的办法,这些祭司带回三个建议:首先,罗马人应当众重新立下他们对战神玛尔斯的誓言;其次,费边应向西西里女神维纳斯·埃里希娜(Venus Erycina)献一座神庙,并用另一座神庙来供奉具备神圣品质“镇定”(Composure)或“坚忍”(Resolution)的智慧女神敏斯(Mens);最后,罗马人必须许下“神圣之春”的誓言。“神圣之春”是这样一种古代仪式:人们许诺,一旦胜利在特定时间段内降临,则他们必将来年春天的收成全部奉献给神灵。[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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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维纳斯·埃里希娜的新神庙坐落于卡匹托尔山,于公元前215年竣工,它立刻凭借着与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之间的关系而变得闻名遐迩。埃涅阿斯在罗马神话中是维纳斯之子,在这一时期,他已被公认为罗慕路斯与雷穆斯的祖先。人们认为埃阿涅斯娶了拉丁国王拉丁努斯——他统治的地区就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女儿,等国王一死,他就成了拉丁地区和自己属下的特洛伊移民的统治者。到第二次布匿战争时期,埃阿涅斯的传说已经成了为罗马统治意大利提供正当性的意识形态大厦的基石,因为它在对共同的历史神话所达成的共识范围内,找到了罗马统治的起源。[61]然而,在公元前217年,罗马人感兴趣的已不只是维纳斯的祭仪了,还有更为明确的维纳斯·埃里希娜的祭仪。这种创始时间相对较晚的祭仪,是罗马人于公元前248年夺取了迦太基人的西西里城市厄律克斯后设计的。[62]尽管外围城区很快就为汉尼拔之父哈米尔卡·巴卡所收复,但罗马守军还是顶住了数轮猛攻,守住了卫城及位于卫城内的圣殿。[63]这套祭仪由此成为罗马人成功抵挡迦太基人以及更具特殊意义的敌人——巴卡家族——进犯的重要象征。随着祭仪引入罗马,这座城市也就拥有了一个抵挡巴卡家族发起的新一轮进攻的万众瞩目的圣地。[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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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厄律克斯城长期以来一直被作为迦太基女神阿施塔特和希腊女神阿佛洛狄忒的圣地。[65]因此,阿施塔特/阿佛洛狄忒在罗马神话中对应的维纳斯被指定为这座城市的新守护神,不仅体现了罗马人将当地的祭祀仪式罗马化的企图,同时也体现了他们将西西里糅合到与埃阿涅斯有关的罗马创始神话之中的尝试。他们顺带将定都厄律克斯的土著艾利米亚人也说成了特洛伊人的后裔,而艾利米亚赛杰斯塔城(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先前请求罗马介入当地事务的做法,恰恰是以双方拥有共同的历史为依据的。罗马人之所以对作为多种文化融合体的维纳斯·埃里希娜祭仪大加宣扬,既是为了强调它在抵抗迦太基人的进攻,同时也包含双方在罗马视角下的历史范围内争夺西西里岛的成分。关于厄律克斯及其守护女神的争议,如今就和与赫拉克勒斯/麦勒卡特相关的那些争议一样大。[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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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边的传记作者普鲁塔克将费边在这方面的活动描述为完全出于实用主义而非迷信的驱使:“就这样,费边将人们的想法与他们和天神之间的关系紧密维系在一起,使得人们对未来更乐观。但他将胜利的全部希望都放在自己身上,确信上天会因为他的智慧和勇气而将胜利赐给他,于是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汉尼拔身上。”[67]然而,费边之所以开展这些宗教活动,无疑是因为他意识到罗马公民正越来越担心天神们会转而以敌视的态度对待他们。[68]如今汉尼拔似乎利用了大多数罗马人的心灵武器“伊文卡迪奥”——一种可以将罗马人的敌人所崇拜的神拉拢到罗马一方,让他们与他们的创造者相互敌对的宗教仪式——来对付罗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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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在日后如此形容汉尼拔的进攻对罗马人集体心理的毁灭性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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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就有越多的人的心理和财产受到胜负更迭局势的波及,越来越多的公民成了迷信的受害者,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成了外国神灵的信徒。然而无论是人还是神,他们的性情似乎都发生了突变。罗马的宗教仪式正日益遭到废弃——不仅在秘密场所,在私人住宅也是如此。就连在公共广场和卡匹托尔山这样的公共场所,都能看到一群群的妇女用与古代习俗截然不同的方式来献祭或祈愿。未被承认的牺牲者和预言者捕获了人们的心灵。农村地区的人们因为贫穷或受到恐惧的驱使,成群结队地涌入城市,使得受骗上当的人群越发壮大。他们的田地或由于战争长期延续而处于抛荒状态,或遭到敌人的毁坏。这些骗子发现自己可以利用他人的无知为自己牟利,于是极度厚颜无耻地举行着感召仪式,就好像他们真的得到了国家的承认一样。[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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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马元老院被迫对这一现象采取行动,将神棍及其追随者逐出屠牛广场的时候,一场暴动几乎接踵而至。[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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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近产生的不安全感同样解释了罗马人为何心甘情愿地去执行祭司向费边提出的最后一条建议:立下“神圣之春”的誓言。[71]它是罗马宗教中最为古老、最为原始的组成部分。在罗马人与地中海其他民族共同拥有或相互争夺的文化一致性,被它的敌人极为有力地进行重新定义的时刻,这道指令的出现显然绝非一个巧合。相对于其他宗教仪式而言,“神圣之春”是毋庸置疑的“纯罗马式”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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