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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意大利与争夺诸神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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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7年，尽管西班牙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有利于罗马人，然而，在意大利，种种恶兆却再度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在维爱（Veii），出现了天降石雨的记录；在蒙图纳厄（Menturnae），朱庇特神庙被闪电击中；在卡普亚，一条狼偷偷溜进城，咬伤了一名哨兵。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福路西诺（Frusino），一个雌雄同体的孩子一出生就拥有相当于4岁孩童的体型。从伊特鲁里亚请来的预言者宣称，这个怪婴应该在未沾到任何泥土的情况下从罗马境内驱逐出去。于是，在被放进一个箱子里后，这个不幸的婴儿被带上船，丢进了大海。罗马的祭司亦下令：由9名处女组成的三支队伍应一边穿过本城，一边吟唱着塔伦图姆诗人李维乌斯·安德罗尼库斯（Livius Andronicus）所写的庆典赞美诗。让安德罗尼库斯来写赞美诗是个明智的选择，理由有二。第一，他谱写了罗马时代的第一部剧本，这部剧本是受公开委托而创作的，并在于公元前240年举行的，庆祝罗马在第一次布匿战争中最终获胜的典礼上首次上演，这位诗人及其著作就此成为罗马战胜迦太基的象征。第二，作为一个用希腊文写作的塔伦图姆人，他代表着罗马与地中海西部的希腊世界的密切联系——这种联系承受着巨大压力，并在对汉尼拔战争期间的某些情况下彻底断裂过。对罗马人而言，要再度重建他们与天神之间的专属关系，还需从迦太基人那里夺回宣传方面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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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路西诺事件后不久，坐落于罗马阿文丁山（Aventine Hill）的朱诺·里贾纳（Juno Regina）神庙被闪电击中。这显然代表着这位女神发怒了，作为回应，一个用罗马主妇们的嫁妆铸成的实心金盆被献上，以平复她的情绪，同时还举行了郑重的献祭仪式。[106]朱诺那针对罗马人的难以化解的恨意（还有对迦太基人的好感），成了日后罗马文学作品中一个非常常见的主题。[107]但这一事件是对那种假想中的恨意的第一次公开承认。同一时期的证据表明，汉尼拔至少要为这种传统的形成负上部分责任。尽管日后的罗马作家将朱诺和塔尼特混为一谈，但在这一时期，这种关联已在意大利中部神话人物优妮（Uni，朱诺在伊特鲁里亚神话中的对应人物）与迦太基女神阿施塔特之间产生（相关关联被写在皮尔吉书写板上）。[108]汉尼拔至少曾两次在阿佛纳斯湖（Lake Avernu）——坎帕尼亚的一处火山口湖，公认的地狱之门——举行宗教仪式，并向朱诺·阿维尔纳（Juno Averna）女神的丈夫，死神阿佛纳斯献祭。[109]尽管汉尼拔看起来像是在阿佛纳斯湖祭拜阿施塔特（或者可能是在祭拜她的天界配偶麦勒卡特），但罗马人将此举视为为赢得朱诺对迦太基事业的支持而进行的尝试。因此，在朱诺·里贾纳神庙举行的宗教仪式再度表明，汉尼拔在罗马的圣山上打了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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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事方面，罗马人同样陷入不利的境地。公元前208年夏，两位罗马执政官，提图斯·昆克提乌斯·克里斯皮努斯（Titus Quinctius Crispinus）和马尔库斯·克劳狄乌斯·马塞勒斯（Marcus Claudius Marcellus）战死。[110]此外，马塞勒斯的图章戒指落入汉尼拔之手，他试图利用它来夺回萨拉皮亚（Salapia）城，他朝该城送去一封信，宣称这位罗马将军即将到来（其实已经死了）。然而，马塞勒斯的执政官同僚克里斯皮努斯在死前成功地向这座被围困中的城市发出了警告，因此当汉尼拔抵达萨拉皮亚时没能获得入城许可，哪怕是汉尼拔精心挑选的，一支由罗马逃兵组成的用于欺骗守军的前锋队伍也不例外。[111]对罗马人而言，至关重要的是阻止汉尼拔与哈斯德鲁巴会师，因而新任执政官之一的盖乌斯·克劳狄乌斯·尼禄（Gaius Claudius Nero）被派去牵制位于南方的前者，与此同时，他的同僚马尔库斯·李维乌斯·萨利那托尔（Marcus Livius Salinator）前去与身在北方的后者交战。到了公元前207年初夏，哈斯德鲁巴已成功越过阿尔卑斯山，抵达波河流域，而且他的军队保持了良好的状态。[112]此时对罗马人而言，已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因为迄今为止始终忠于他们的拉丁人已对加诸在其头上的，看似永无休止的索求越来越厌烦。公元前208年时，拉丁姆地区的30个罗马殖民地中，有12个拒绝再为这场战争提供资助和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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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以失利告终的对罗马殖民地皮亚琴察的围攻战中后，汉尼拔募集了更多的供应物资和高卢军队，而后朝亚得里亚海岸挺进。在布鲁提乌姆，汉尼拔准备北上与其弟会合。尽管他成功地令部队马不停蹄地进军，但迦太基人多次遭到罗马军队的挑战，因而还是蒙受了相当大的损失。然而，一场巨大的不幸即将来临。一份由哈斯德鲁巴发给汉尼拔，大致内容为两军应该在何处会师的信，在信使误入为罗马所控制的塔伦图姆并被俘虏之后，落入了罗马人之手。在向元老院做了汇报后，执政官克劳狄乌斯·尼禄秘密带领一支大军北进，他让其余的罗马军队将汉尼拔挡在阿普利亚的卡流苏门（Canusium）。经过一系列的急行军，尼禄来到了他的同僚萨利那托尔设在翁布里亚的塞纳加利卡（Sena Gallica）的军营，那里距哈斯德鲁巴的营地不远。尽管罗马人成功地隐瞒了新部队的到来，但迦太基将军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想急忙撤离。然而，他的向导逃走了，当迦太基人在寻找一处横渡梅陶罗（river Metaurus）河的地点时，罗马人迅速袭击了这支迷失方向的军队。情况很快就变得极为危急，以至于哈斯德鲁巴不得不停下来抵挡。经过一番奋勇抵抗后，迦太基人的战线最终崩溃了，哈斯德鲁巴知道大势已去，冲进罗马人的队伍中战死。[113]悲剧的是，汉尼拔是看到了自己的弟弟那被割下的脑袋——这颗人头被丢在了汉尼拔防御阵线的前方——而得知这一败绩的。由于胜利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集合队伍，撤向一块位于布鲁提乌姆的飞地。[114]他还要在此地，像一个幼稚的希腊小王子那样，在破灭的意大利之梦的环绕下住上几年。[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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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获全胜的西庇阿从西班牙归来，汉尼拔如今变得更加不幸了。尽管一系列将他描述为能干的幕后指挥者的胜利记录，与数量可观的6500公斤白银的战利品摆在了位于贝罗纳（Bellona）神庙的元老院前面，西庇阿还是未能享受到凯旋仪式的待遇，因为他从未担任过高级地方行政官的职务。不过，由于已威名远播，他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公元前205年的执政官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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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西庇阿在努力争取远征北非的授权，因为他认为，迦太基人只要在自己的祖国被击败，就会彻底完蛋。[116]以费边·马克西穆斯为首的另一派则主张先将全部精力放在把汉尼拔赶出意大利这件事上，但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一个折中方案最终达成。西庇阿分得西西里作为他指挥艺术的表演舞台，但附加条件是如果远征北非符合元老院利益的话，他就可以这么做。他的执政官同僚普布利乌斯·李锡尼·克拉苏（Publius Licinius Crassus）将留在意大利，向汉尼拔不断施压。[117]这一安排明显有利于西庇阿，因而其在元老院的对手不让他行使征兵的权利，试图以此来妨碍他的备战工作。然而，许多人心甘情愿地投奔到他麾下，为他而战，一些忠心耿耿的意大利城邦更是向他提供了造船用的木料、谷物和军需品。因此，西庇阿得以前往西西里，训练用于北非作战的军队。[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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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尼拔的弟弟，西班牙的败军之将马戈于公元前205年春在利古里亚登陆，随行带来了1.2万名步兵和200名骑兵。当年夏天，在得到了迦太基方面及高卢人和利古里亚人的进一步增援后，他准备南下。然而，如今在应对这种威胁方面已很有经验的罗马人将亚平宁山脉的两端完全堵死了，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两年间，马戈和他的军队将被困在意大利北部，动弹不得。[119]汉尼拔也一样，除了在布鲁提乌姆的包围圈里干等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发现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针对自己的封锁线都收得越来越紧了。[120]公元前205年夏，80艘驶向布鲁提乌姆的迦太基运输舰被俘，而他也无法指望从马其顿的腓力这个盟友那里得到任何帮助了。[121]罗马人与希腊和小亚细亚的腓力的敌人签订了一系列协议，巧妙地使腓力将太多的精力投入国内事务上，以至于无暇顾及国外。[122]公元前205年，由于压力不断增加，腓力急忙向罗马人及其盟友提出和议，从而抛弃了之前与迦太基人签订的协议。[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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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元老院如今感觉到，汉尼拔所建立的脆弱的迦太基人、意大利人和希腊人的同盟随时将分崩离析。因此，罗马将承担起两个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突出强调罗马、意大利和希腊之间的文化联系的使命。元老院如今决定履行自己在十多年前向德尔斐的神谕处许下的，奉献一部分战利品的承诺。两名使者被派往希腊，他们携带了一个90公斤重的金环，以及其他从击败汉尼拔的战役的战利品中挑出的银质纪念品。[124]大约在同一时间，一个高级罗马代表团东行，前去接收帕加蒙（Pergamum）国王阿塔罗斯（Attalus）赠予的一件宗教遗物。这件将被他们带回自己城市的物品是大地女神西柏莉（Cybele，罗马人称其为玛格纳玛特，“伟大的母亲”之意）的一块圣石。公元前205年年初，不断出现的神迹引发了又一场对神圣的《西卜林书》的研讨。人们在被奉为圣典的书页中发现了一个预言：如果玛格纳玛特重返罗马的话，汉尼拔就将被彻底击败。[125]一些人对这个预言的时间选择感到困惑不解，尤其是汉尼拔的军队如今已无力再战。[126]但强烈的不安情绪仍盘桓在似乎已在战场上稳操胜券的罗马人的脑海中，久久地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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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汉尼拔对罗马人造成的最为持久的影响，并非其在特雷比亚、特拉西梅诺湖或坎尼会战中让罗马军团尝到的惨痛失利，而是他成功地将许多在罗马与希腊世界之间的文化、政治联系，及日后罗马对地中海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统治权要求中起到了基石作用的神话传说（特别是关于赫拉克勒斯的传说）据为己有。因此，前往德尔斐神庙还愿，以及特别是将玛格纳玛特圣石带回罗马的使命标志着，消除汉尼拔及其顾问极为巧妙地在罗马统治精英的集体意识中所灌输的自我怀疑与不安感那旷日持久的过程的开端。玛格纳玛特来自特洛伊城近郊的伊达山（Mount Ida），日后的神话体系宣称，埃涅阿斯和他的追随者在刚踏上罗马之旅的时候曾在该地避过难。[127]由此，帕加蒙之行及为圣石而进行的谈判，可以说是对罗马在广大希腊世界中的继承权的一次公然的重新确认，并进一步重申曾被汉尼拔不遗余力加以瓦解的，罗马与希腊世界之间的历史及文化方面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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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35.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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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35.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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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reen，P. 1986 Alexander to Actium：The Hellenistic Age. London，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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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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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6.1-3.汉尼拔向意大利人许下的给予他们自由的承诺，遭到了厄斯金（Erskine，A. 1993 ‘Hannibal and the Freedom of the Italians’，Hermes，121：58-62）的怀疑，他认为这属于希腊人的理念范畴，因而可能是波利比乌斯虚构出来的。对卡普亚人转而与汉尼拔结盟之动机的分析见Fronda，M. 2007 ‘Hegemony and Rivalry：The Revolt of Capua Revisited’，Phoenix，61：8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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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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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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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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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8.1-23.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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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7.4-12，23.1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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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Crawford，M. 1985 Coinage and Money under the Roman Republic：Italy and the Mediterranean Economy. London，6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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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对卡普亚与汉尼拔之间关系的深入探讨见Fronda，M. 2007 ‘Hegemony and Rivalry：The Revolt of Capua Revisited’，Phoenix，61：83-108，引文可见Fronda，M. 2007 ‘Hegemony and Rivalry：The Revolt of Capua Revisited’，Phoenix，104-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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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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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Goldsworthy，A. 2000 The Punic Wars. London，22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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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Livy，History of Rome [inc. Epitome]，ed. & tr. B. Foster et al. 14 vols. Cambridge，Mass.，1961-7，23.11.7-2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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