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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学校创办人,大隈重信以“学术的独立,学术的活用,造就模范国民”为建校宗旨。在欧洲,学术独立传统悠久。可是1882年的日本还是一个落后的东亚国家,明治维新才十几年,大隈重信就有“学术独立”的见识,殊为不易,说明他是一位有远见的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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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全世界第一所现代大学——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大学成立九百周年,前来祝贺的各国大学校长联合发表大学宣言,第一条就是“大学应该独立于政治,独立于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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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隈重信认为,学校应该以培养具有自主独立精神的国民为理想,不为权力和时势所左右。他主张自由探讨学术,提倡独创的钻研精神。这种办学方针造就了严谨的学风,东京专门学校很快就成为莘莘学子的向往之所,毕业生遍及日本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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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学校成立后的十几年间,大隈重信从未踏足校园。因为19世纪80年代的日本政坛风云激荡,政治斗争激烈。1888年大隈重信进入日本内阁,担任外相,致力于废除治外法权、确立关税自主、修改不平等条约的工作。但是国权派强烈批判大隈重信提出的方案,1889年10月,一名右翼狂热分子携炸弹袭击大隈重信。大隈重信虽然幸免于难,但失去了一只脚。为了避免牵连东京专门学校,大隈重信只是默默地关注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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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学校成立十五周年纪念式上,大隈重信才第一次进入这所承载着他希望和激情的学校。面对全校师生,大隈重信重新申述了自己的教育理念,“虽然我的设想多少有些大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这地方的学术独立出来……重要的是慢慢地增设学科,以多方面的知识贡献社会,这样不光我会感到非常满意,也会让诸校友、诸位同学感到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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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隈重信屡次进入政府工作,包括在1890年组织日本历史上第一个政党内阁,并担任内阁总理。为了避免违反“学术独立”的精神,他没有担任学校的任何职务。直到1907年,69岁的大隈重信辞去宪政党总理职务,才第一次出任校长。在此之前五年,东京专门学校正式更名为早稻田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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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以来,大批中国知识分子东渡日本,学习日本明治维新成果,探索中国救亡图存之路。1905年早稻田大学即开设中国留学生部,成为日本最早接受中国留学生的学府。因此,早稻田大学在中国非常有名,近代名人宋教仁、廖仲恺、陈独秀、李大钊等都在这里留下了青春的足迹。早稻田大学成为当时中国知识分子追求独立自主、追求强国梦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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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维新者抱有浓厚的旧思想相比,大隈重信是其中难得一见的人物,被称为内外皆新的“新日本人”,因而被普通日本民众称颂。1922年,84岁的大隈重信与世长辞,在日比谷公园举行“国葬”,有150万人参加了他的葬礼,早稻田大学师生1.2万人负责开道和维持秩序,场面极为壮观。媒体惊呼这是未曾有的“国民之葬礼”。三个星期后,同样在日比谷公园为另一位政治家山县有朋举行国葬仪式,由于他在民间口碑不佳,只有政府与军警参加,被媒体称为“寂寞无民的国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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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政治家,大隈重信一生两次出任内阁总理大臣,两次组织政党,可是这些政治功业如水上浮萍,早被风吹雨打尽。唯有他创办的早稻田大学,走过一百多年风雨,至今依然屹立。“学术独立”的思想激励着早稻田大学的一代代学子,他们不仅在学术研究中进行独立思考与分析,而且追求创造性的品格与自由世界的理想。国际教育界公认,早稻田大学是一所具有创新的氛围、为学生提供自主和自由发挥的空间和机会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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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来自全世界的无数青春少年走进这所世界名校。他们常常伫立在大隈重信的铜像前,仰望着这位创立者。大隈重信身穿长袍,头戴具有早稻田大学特色的学士角帽,左手扶着拐杖,巍然屹立在银杏树下。他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似乎在期待着人们从他的功业得失中获得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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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的启蒙:日本帝国崛起之源 久米邦武:挑战国家意识形态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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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道势力和政界保守派群起围攻,在媒体上对久米邦武口诛笔伐。他们不能在学术上驳倒久米邦武,就上纲上线,在政治上进行攻击,大肆谴责久米邦武“损毁国体”“不敬皇室”“侮蔑国史”,似乎是万恶不赦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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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米邦武是岩仓使团的成员之一。作为使团特命全权大使岩仓具视的秘书,他全程参与了欧美考察,写下了多达5册100卷的《美欧回览实记》,详尽记录了日本走向世界的足迹。考虑到使团寄往国内的报告后来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唯有《美欧回览实记》流传于世,久米邦武的贡献就更值得推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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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末期,久米邦武是肥前藩的一个武士,曾积极参与藩国的行政改革。后来他参加了维新政府,欧美考察归来,他专心写作,在1878年出版了《美欧回览实记》。鉴于他深厚的才学,第二年政府任命他为修史馆编修官,参与编写《大日本编年史》。这是明治维新的第十一年,久米邦武正好4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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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翻幕府之后,维新政府面临的一个挑战,就是树立天皇的权威。因为在幕府时代,幕府将军掌握国家实权,天皇不过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许多老百姓“只知霸府(幕府),不知皇室”。所以,维新政府利用各种途径拼命宣扬天皇。修史当然是一个证明天皇“伟大光荣正确”的重要手段。于是,维新开始的第二年就设立了“史料编辑国史校正局”,1877年修史局改设“修史馆”,主持编纂《大日本编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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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修史诏书写道:“修史乃万世不朽之大典,祖宗之盛举……今以革除镰仓以来武门专权之弊,振兴政务,故开史局,以继祖宗之余绪,广施文教于天下……须速正君臣名分之谊,明华夷内外之辨别,以树立天下之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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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修史的手法和目的还是封建史学老一套,不同的是,过去是以武家为中心,现在要以天皇为中心。拟议中的“大日本编年史”要按照古时的编年体“六国史”的体系,重新纂修一部贯通古今的史书,突出以天皇为中心的政治系统。“六国史”的第一部史籍《日本书纪》,早就构建了日本的“神代”历史,将天皇一族描述为天照大神的后裔。以这样的观念纂修史书,明显是为明治天皇的政治统治服务、为宣扬天皇“万世一系”的国体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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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久米邦武走进修史馆,成为一位修史官。可是维新政府并没有认识到,在“文明开化”的口号下,许多知识分子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具有积极的进取精神,对过去的日本旧文化和旧社会持批判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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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史馆的一些史学家既有深厚的汉学功底,又接受西方史学思想,重视史实考证。他们不满足于建筑在封建神话基础上的皇道历史,采用忠实于史实的方法论,通过原始史料的考证探究历史的本来面貌,一系列实证史学研究的成果否定了神国论和皇国史观。于是,在国史纂修问题上,撰史求真与修史的政治功用之间的矛盾就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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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府看来,日本“国体”的核心就是“天皇制”和“国家神道”。天皇是日本的神,“天皇制”及其配套的“国家神道”,是统合日本成为一个现代国家的主要文化体制和工具。1889年,日本颁布《大日本帝国宪法》,明确规定,“国家神道”不是“宗教”,而是“祭祀”,而且是“国家的祭祀”,是全体民众必须参与的公共事务,在公共领域实现“祭政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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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久米邦武并不认可这种观点。1891年,他在《史学会杂志》上连载了长篇文章《神道是祭天古俗》,指出神道的核心是皇室和伊势神宫的祭祀,这是古代的“祭天古俗”,实质是与中国“玉皇大帝”之类近似的、普遍可见的共同体祭祀,是“东洋祭天的古俗”的一种形态。久米邦武从学术角度祛除了国家神道的神圣性,甚至使用“襁褓”(日语中有“尿布”之意)这一带有蔑视意味的词语说,祭天源于人类在襁褓时代(即原始时代)创造出了“神”的概念。久米邦武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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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神道非宗教,故无诱善利生之旨。只祭天为攘灾招福之祓,与佛教并行而毫不相戾,故以敬神、崇佛为王政之基而流传至今,且其习俗与臣民结合而为牢固之国体。然耽于神事之谬说多矣,故去其神道、儒教之偏执,而以公正之心考之,实乃史学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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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日本帝国宪法》颁布、国家神道教义形成之际,面对复古国学、神道家的神国论与皇国史观甚嚣尘上,“神道乃祭天古俗”却说日本神道来源于古代祓除仪礼与祭天古俗。这意味着对神国论与皇国史观的否定,也颠覆了国家神道的基础,甚至直接动摇了天皇制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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