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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Thomas Torrance, China’s First Missionaries: Ancient Israelites, London: Thynne & Co. Ltd.,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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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找寻失散的祖先后裔”,是指在文明程度与权力关系不对等的人类社会接触中,优势人群认为此劣势人群为本群体之分支,而产生的一种历史建构与想象。关于这个主题的探讨,请参阅拙著《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第九章《边缘人群华夏化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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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泰勒(Griffith Taylor):《人种地理学》,台北:中华书局,1960;P. H. Stevenson,“The Chinese-Tibetan Borderland and Its People,” China Journal 6, pp. 4-6; T. Cook, “The Independent Lolo of Southwest Szechwan,” 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8, pp. 7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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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Graham, The Customs and Religion of the Ch’iang, pp. 98-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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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马长寿:《氐与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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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林向:《羌戈大战的历史分析》,《四川大学学报丛刊》1983年第10辑,第8—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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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 第六章 羌族史的再建构:华夏边缘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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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范羌族史是一种“历史”,一种国族主义下的时代产物。如今,在各种后现代思潮的启示下,我们体会到这种“历史”的建构性,也因此能“解构”此种“历史”。然而,这并不表示典范历史的研究、书写是错误的;当代解构各种过去“历史”与神话的学者,有时也不比这些前辈学者高明。许多现代的历史与民族文化研究,都证明学者们常常由一个谬误中挣脱后,又陷入另一个谬误之中。这是由于他们没有从解构他者或古人中,认识到群体认同对于人类认知的影响,以至于一方面解构一个国族认同下的“历史”,另一方面在新的国族认同下(或其他的主体认同下)建构另一种“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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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近代国族主义的学者们更有一种普遍见解,认为当代各“民族”(或国族)全然是近现代产物,产生于近现代的历史建构与文化创造之中。这样的看法忽略了人类从旧石器时代以来便是群栖动物,而至少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人们便用各种的文化符号(与相关记忆)来强化“群体认同”。以文字书写历史合理化一血缘群体之凝聚及其领域资源,在世界许多古文明中也很常见。以近代“羌族史”之研究、书写来说,当书写之主体(华夏)成为“中国民族”之核心族群时,在新的“中国民族”概念下,他们重新建构、定义羌族;是否“羌族史”的主要建构者与被建构者——汉族与羌族,全然是近代产物?或者,是否造就当代中国民族与羌族的“历史”,只是些被建构的历史想象而非真正的历史?我不认为如此。我也不认为,历史研究可以以解构近代形成的“历史”为满足。我们可以进一步探究的是:如果“典范羌族史”中的羌族不是一个历史上的延续体,那么,究竟是什么在历史中延续?或者,什么样的历史造成当今羌族与“典范羌族史”?在这一章中,我将由“华夏边缘观点”来说明“羌”的历史。这样的历史,可以解释“羌族”与“中国民族”形成的历史过程及其本质;通过这样的历史,我也将探讨历史延续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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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从“边缘观点”探索华夏的形成与变迁,在我从前的著作《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一书中有详细的探讨。简略地说,这个新的研究取向有以下特点。首先,在对“族群”(包含民族)的了解与界定上,强调由族群成员所相信或争论的“我族边缘”(哪些人是异族)来认识一族群的本质;着重资源竞争与分配体系中族群边缘的形成与变迁,以及配合与造成此变迁的历史记忆建构与再建构过程,以及影响资源分配、竞争与历史建构的群体内外权力关系。因此,在历史文献上,边缘研究强调族群的社会记忆本质,以探索留下此记忆的社会情境;在考古与民族志资料上,注重人类资源竞争、分配体系与其生态环境背景,以及相关的人群认同与区分,以及认同与区分体系下的文化表征与展演;在研究方法上,强调从异例分析(anomaly analysis)中了解一个社会的多元本质、模糊边缘、权力关系与历史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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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样的观点,在这一章中我将重新探讨、建构一个“羌族史”——事实上这是“羌”的历史,也是华夏之西方异族概念的观念历史。我将说明,“羌”作为一个华夏边缘,华夏心目中“西方那些异族”,如何在“华夏”的成长中不断向西漂移,以及这个华夏边缘在近代以来的变迁——由“蛮夷”成为少数民族。这样的“羌”的历史,事实上是华夏西部族群边缘变迁的历史,也是我所谓“华夏边缘观点”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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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一 典范历史中羌族的迁徙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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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商至汉代华夏之羌人概念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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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夏边缘》一书中,我曾说明由商代至汉代华夏的“羌人”概念变迁。在本书中,我先对此一历史过程略作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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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这个字作为一种人群称号,最早出现在商代甲骨文中(约当公元前13世纪)。由甲骨资料,我们知道商人称西方某一区域为羌方,称那儿的人为“羌”。其地理位置大约在河南西部、山西南部与陕西东部一带。他们在商人眼中是敌对的西方人群,也是被视为“非人”的异族。公元前11世纪,周人崛起于渭水流域,结合西方各部族的力量共同克商。在此前后,周人与其盟友逐渐东方化,继承许多商人的文化传统。西周时人并未称任何异族为“羌”,受商、周文化影响较浅的西方诸部族,此时被周人称为“戎”,大约在宝鸡附近及其以西、以北的地方。春秋战国时期,陇山以东的“戎人”多被秦人征服。也在这时期,东方诸国的“华夏认同”逐渐形成;相对于“华夏”的主要是“戎狄”异族。随着秦人的华夏化,他们统治下的“戎狄”也逐渐成了华夏的一部分。如此,华夏的西方族群边缘持续向西漂移。战国晚期,“氐羌”一词出现在当时一些思想家的著作中,指传闻中西方一异族。文献中或说他们行“火葬”,或说他们“无君”,其实都在强调这些西方人的异类性;这些异族的地理分布,“在秦之西”。然而“氐羌”似乎只是偏好以神话传说为隐喻的战国思想家们的西方异族想象;记载古今人事的历史文献如《国语》《左传》《战国策》等书中,都没有关于“氐羌”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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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之后,中国进入秦与汉帝国时期,政治统一带来疆域与族群认同的扩张。往西方,中国的政治控制、中国式的农业与文化价值,都向西移到适于开垦种植的地方。由于对西方人群的认识愈来愈深,“戎”已不适于用来描述所有西方非华夏人群。在此背景下,原来模糊的、神话式的西方异族概念“氐羌”,分裂成两个人群称号,“氐”与“羌”,被秦汉时人用来分称陇西一带两种西方异人群。陇西附近,在秦与汉初也被称作“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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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西汉初年到东汉时期,华夏心目中的西方异族“羌人”与地名“羌中”概念,继续向西漂移。汉初“羌中”约在陇西、临洮附近,也就是在洮河到白龙江之间。由此,与羌有关的异人群与地理概念往三个方向伸展、扩张。西北一路,汉帝国势力在汉武帝时达到甘肃河西走廊,“羌中”这地理概念也向西北迁移,指这个新的西部边疆。于是此时,在酒泉、张掖间也有了“羌谷水”与“羌谷”等地理名称,当地土著也被称作“羌人”。东汉时,人们心目中的“羌人”概念更向西北漂移到天山南路。往西的一路,在汉昭帝到汉宣帝时期,汉人的势力进入河湟(黄河上游与其支流湟水流域),于是“羌”这个地理人群概念又扩及到河湟地区。汉代中国积极在湟水河谷驻军、移民,造成河湟土著与汉人之间激烈的冲突。由于与河湟土著的战争,中原人对于此处的“羌人”有更多的描述与了解,因此“河湟羌人”成为东汉魏晋时中原王朝百姓心目中典型的“羌人”。最后,在西南方,秦朝与西汉前期中原王朝之人由陇西、临洮往西南发展,于是“刚氐道”“湔氐道”“甸氐道”等地名被用来称呼甘肃南部、四川北部的新“边缘”,由于“氐羌”之关联,这里部分人群也被称为“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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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羌”或“氐羌”这些地理人群概念的变迁,表现了华夏形成过程中华夏之西方族群地理边缘的变化(见图十二)。在商人的我族认同中,西方异族主要位于陕晋豫之交。在西周时人的我族概念中,这个西部族群边缘大约向西推进到陕西宝鸡之西不远的地方。战国至秦,由于秦人的华夏化,这个边缘又向西推移到陇西、洮河一带。西汉武帝及其后,“羌”的概念一度随河西纳入中国而往西北迁移,造成历史学者所称的河西与天山南路之羌。1无论如何,东汉与河湟羌人之间绵长的血腥战争,使得河湟土著成为中原王朝心目中典型的羌人;这个概念,后来又因《后汉书·西羌传》之作而强化。因此,在中国历史文献中,由商到汉代之“羌”的历史并非是一个“异族”的历史,而是“华夏”自身的历史,或“华夏边缘”变迁的历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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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十二 商至汉晋间华夏边缘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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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及此历史过程中的商人、周人、秦人与华夏,这里有必要对这些人群之族群本质作一些说明。过去学者们,包括我自己,常将之视为民族,或直书为商民族、周民族、华夏族等而不加诠释,这至少都失之简略。如果“民族”是一群有相同主观“认同”,并相信彼此有共同“起源”的人群,那么显然商人、周人、秦人与汉代华夏“民族”只是指在各个政治、经济体中的社会上层阶级。我们只需阅读《史记》世家、本纪中各国之“历史”便知,那只是些上层领导者的家族“历史”;以黄帝、颛顼等圣王记忆来凝聚的,只是战国以来的帝王贵胄与汉晋时期的豪门世族而已。汉晋之后,通过家族谱系记忆书写,才有愈来愈多的社会中下层“百姓”成为炎黄子孙。3总而言之,古之华夏与今日中国人都在一延续的历史发展与变迁中,由于发展阶段不同,古之“周人”“华夏”与当代意义的“羌族”或“中国民族”是有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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