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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办理战事善后者是伊里布及耆英。伊里布秉承琦善的衣钵,而耆英又秉承伊里布的衣钵,他们是“抚夷”派。他们抚夷的方法见于他们所订的《中英南京条约》和《虎门条约》、《中美望厦条约》及《中法黄埔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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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战争的目的没有达到,因为英国虽不反对禁烟,但反对中国再用林则徐用过的方法。这样一来,禁等于不禁,因为以中国的国力及国情,用文忠的方法尚有一线之望,不用则全无禁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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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战争的目的完全达到了,通商制度大加修改了。我们现在把南京、虎门、望厦及黄埔诸条约当作最早的不平等条约看,因为这些条约里有领事裁判权、协定关税,及片面的最惠国待遇。虽然,我们不可就下结论这些不平等条款是帝国主义压迫我们的工具。道光时代的人的看法完全与我们两样:他们不反对领事裁判权,因为他们想以夷官按夷法来治夷人是极方便省事的。他们不反对协定关税,因为他们想把税则一五一十地订在条约里可以免许多的争执,并且耆英所接受的协定税则比中国以往国定的税则还要高。他们不反对片面的最惠国待遇,因为他们想不到中国人要到外国去,其实当时的法令禁止人民出洋。至于租界制度并不是根据任何条约起始的,最早的租界是上海英人居留地(Settlement),由上海道与英国领事订的。原来外人初到上海的时候,他们在城内租借民房,后来中国地方官吏感觉华洋杂居,管理不易;外人亦感觉城内卫生不好,交通不便。为外人划出一特别区域为其居留地,是出于双方乐意的,时人并不反对。他们,不论抚夷派或剿夷派,不知道,亦无从知道这些条款之主权的及经济的损失。剿夷派所痛恨的是赔款和五口通商,他们认赔款是输金以养夷,使夷力坐大。他们以为有了五口,那就防不胜防了。其实这五口,上海除外,都是康熙年间曾经有过通商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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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怪的是,英人认为《南京条约》是中英平等的承认及保障,因为条约中规定中英官吏可以平等往来,这一条是剿夷派所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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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条约》以后,中国以两广总督(最初是广州将军)兼钦差大臣负责处理夷务,而以两江总督副之。我们可以说,在道咸年间粤督是中国的外交总长,江督是次长,此外北京并没有专办外交的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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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任总长是伊里布,不满一年他就死了,继任的是耆英。鸦片战争以后的通商制度几全成于耆英之手,他抚夷的技术很值得我们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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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以抚绥羁縻之法,亦不得不移步换形。固在格之以诚,尤须驭之以术。有可使由不可使知者,有示以不疑,方可消其反侧者;有加以款接,方可生其欣感者;并有付之包荒,不必深与计较,方能于事有济者。……夷人会食,名曰大餐。……奴才偶至夷楼夷船,渠等亦环列侍坐,争进饮食,不得不与共杯勺,以结其心。且夷俗重女,每有尊客,必以妇女出见。……奴才于赴夷楼议事之际,该番妇忽出拜见。奴才踧躇不安,而彼乃深为荣幸。此实西洋各国风俗,不能律以中国之礼。倘骤加呵斥,无从破其愚蒙,适以启其猜嫌……”耆英所谓“驭之以术”,就是肯与外人交际,这没有什么了不得。但清议骂他“媚外”,因为清议要死守“人臣无私交”的古训。换句话说,鸦片战争以后,时论乃不许中国有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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耆英最感困难的是广东民情与夷情之调济。鸦片战争以后,广东人特别仇恨外人,而外人的气焰自然亦比战前亦高,于是发生许多私斗暗杀事件。耆英不惜以严刑处置暗杀者,御史们骂他“抑民奉夷”。在这种空气之下,发生广州入城问题。广州人坚执不许外人入城,好像城内是神圣之地,不容外夷沾染。英人把这种态度看作侮辱,坚持要入城,以不许入城为违约。耆英左右为难,对人民则竭力开导,对英人则劝其不着急。到了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英人太不能忍了,于是以武力要挟。耆英不得已与之定约,许两年后进城。《清史稿》说“耆英知终必有衅,二十八年请入觐,留京供职”。这个解释颇近情,因为耆英离开广州以后,官运尚好:“管理礼部兵部,兼都统,寻拜文渊阁大学士。”这样耆英的脱离外交,似乎不是宣宗的不信任他了,是因为他自己畏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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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史:1840~1937 十一 “剿夷外交”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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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解释也有困难。宣宗训令他的继任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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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疆寄重在安民:民心不失,则外侮可弭。嗣后遇有民夷交涉事件,不可瞻徇迁就,有失民心。……总期以诚实结民情,以羁糜办夷务,方为不负委任。”这就是批评耆英的政策。并且继任者是徐广缙,广缙也是佩服林文忠者之一。他继任之初,就请教文忠驭夷之法,文忠答以“民心可用”。其实耆英的下台及徐广缙的上台不是寻常官吏的调动,是抚夷派的下野和剿夷派的登朝执政。徐广缙秉承林文忠的衣钵,而叶名琛以后又秉承徐广缙的衣钵。可惜徐广缙是个小林则徐,而叶名琛又是个小徐广缙,英法联军祸根就种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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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广缙继任一年以后,耆英两年后入城的条约到期,英人根据此约要求进城。广缙与名琛于是联络地方绅士大办团练,“共团勇至十万余人,无事则各安工作,有事则立出悍卫,明处则不见荷戈持戟之人,暗中实皆折冲御侮之士”。广州官民同心以武力抵抗。英人终觉因入城问题而作战,未免小题大做,于是声明保留权利,以待他日。广缙遂以英人怕百姓,放弃入城之举报告北京,宣宗高兴极了,赏了广缙子爵,名琛男爵,并赐广州人民御书“众志成城”四字,剿夷派外交的起始总算是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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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即位(道光三十年正月,1850年)以后,剿夷派的势力更大。大学士潘士恩及给事中曹履泰等均谓应该起用林则徐,“庶几宋朝中国复相司马之意”。文宗亦有此意。三十年(1850年)十月,他手笔下诏宣布抚夷派的罪状,咸丰朝的对外态度于此毕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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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适有太平天国的革命,清政府的江山几乎不保,但京内外的驭夷政策并不因此修改。在广东叶名琛自以为很有把握,文宗亦十分信任他。咸丰四年(1854年)英、法、美三国共同要求中国修改通商条约。三国代表到两江及天津去交涉的,地方官吏均答以修约之事只有叶名琛能主持,但是他们到广东去的时候,名琛总是托故不见,最后又回答他们只知守约,不知改约。是时英法正联军助土耳其抵抗俄国,而急于修约的英国亦以为不如等中国内乱之胜负决定后再议,于是搁置修约问题。名琛不知道这个内幕,反自居功,以为他得到驭夷的秘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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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外人,尤其是英国人,这时已十分不满意旧约。他们以为商业不发达是由于通商地点太少,其偏于东南沿海,长江华北均无口岸;他们又觉得中国内地的通过税太繁,致货物不能流通。外国代表对叶名琛的办事方法也十分愤慨,以为邦交制度非根本改革不可。外人气焰之高,就像鸦片战争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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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名琛于此时给外人以启衅的口实,咸丰六年(1856年),广西西林县杀了一个马神甫。法国代表要求处置,名琛一事推诿。这时拿破仑三世欲得教皇的欢心以维持他的帝位,有了马神甫的悬案,他就师出有名了。同时叶名琛因捕海盗事,与英人起了冲突。于是英法联军,首攻广州。名琛不和不战,终为英人所掳。咸丰八年(1858年),联军由大沽口进据天津。清廷恐京师受扰,于是派桂良及花沙纳到天津去修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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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交涉最严重的问题,第一是北京驻使。士大夫简直以此事为荒谬绝伦,万不可许。第二是长江开通商口岸及内地游行,这样遍地都有外夷,简直防不胜防了。至于减低关税及改内地各种通过税为二五子口税,时人倒觉得值不得争。桂良及花沙纳(天津人说,那年桂花不香)以为不签字,则外人必直逼京师;签字则外军可退,中国可徐图挽回,《天津条约》可说是城下之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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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以后,北京就教桂良到上海去“挽回”已失权利。清廷知道若否认条纷必致引起战祸,于是有所谓“内定办法”:中国以后完全不收关税,外人放弃北京驻使、长江通商及内地游行。时人以为外夷既唯利是图,以利诱之,他们必就范。桂良到了江南,地方官吏均反对这个内定办法:不收关税则军饷无来源,万一外人接受了这个便宜而同时又不放弃新得的权利,那又怎样?桂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疏通英国,结果允不派使驻京。他觉得此外不能再有所得,只好批准《天津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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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各国派使到北京去交换批准证书。北京也为他们预备了公馆,以便接待。但各国疑心甚大,所以派兵船护送公使北上。清廷于咸丰八年(1858年)派了僧格林沁在大沽设防,以免外人再据天津。中国愿意堵塞海河交通,留北塘一路出入,则外人不能武装进京。外人见了大沽不能通行,遂以为中国有心废约。他们把中国军备看得太轻了,一战的结果,外人大失败,于是英法要复大沽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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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十年(1860年),我们的外交一误于北京不给桂良全权证书——时人以为唯独皇帝可以有全权,再误于捕拿外国交涉员,终至联军入京,毁圆明园,而《天津条约》以外又有所谓《北京条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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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夷派外交的代价不能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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