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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10 此时俄国外长涅瑟尔罗德(Nesse Lrode)以为近东问题紧急,不宜在远东与中国起衅,力阻穆氏的计划。尼古拉一世采取了折中的办法,黑龙江全北岸固不必占,但已立的两个镇所亦不撤弃。俄国实已违约而侵占黑龙江口,但北京不但未提抗议,且全不知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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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12 直到咸丰三年(1853年),俄国尚无侵占黑龙江全北岸的计划和行动。是年俄国致理藩院的公文只求中国派员与穆氏协立界碑及划分无界之近海一带,此文明认“自格尔必齐河之东山后边系俄罗斯地方,山之南边系大清国地方”。我国经理藩院及黑龙江将军计议后,允许派员协同立碑划界,并未疑此中别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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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14 不幸这时近东问题竟引起战争。1853年,俄国对土耳其宣战。次年,英、法联军以助土耳其。这个所谓克里米亚战争(Crimear War)不但未牵制俄国在远东的行动,反供给穆拉维约夫所求之不得的口实。我们不是说,倘西方无克里米亚战争,俄国就不会侵占东北的边境。细读过本文前段的人知道,俄国在远东之图往南发展是积势使然。我们不过要指出,克里米亚战争促进了穆氏的计划。是时俄国在堪察加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Petropavlovsk)已设军港,并驻有小舰队,英、法为防止俄船出太平洋扰害海上商业计,势必派遣舰队来攻:近东战争居然波及远东!俄国为应付起见,以为唯假道黑龙江方足济事。这举固然不合公法,但“急须不认法律”。穆氏在伊尔库茨克及尼布楚积极地预备了军需、船只及队伍。咸丰四年(1854年)春,他遂率领全队闯入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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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16 穆氏在未起程之先,曾致书库伦办事大臣,声明他要派专差送紧要公文致理藩院。德勒克多尔济以与向例不符,不允所请。其实穆氏知道北京必不许其假道,与其费时交涉,不若先造成事实。但假道的请求,在形式上他也算做到了。咸丰四年(1854年)四月二十五日,他从石勒喀河起程,带汽船1只,木船50只,木筏数十,兵1000,五月十三日抵瑷珲。他在此地所见的中国军备有船35只,兵约1000,大半背上负着弓箭,少数带着鸟枪,少数手持木矛,全队还有旧炮数尊。“二百年来,中国绝无进步”:这是当时俄人的感想。我们地方官吏如何应付呢?吉林将军景淳的奏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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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18 ……查东省兵丁军器一概不足,未便遽起争端,止向好言道达。小船扯篷,胡逊布欲待始终阻拦,恐伤和睦,会派妥员尾随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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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20 盛京将军英隆及黑龙江将军奕格会衔的奏折完全相同。概括言之,疆吏应付外侮的方法不外“好言道达,尾随侦探”八字,中央的政策亦复相同,谕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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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22 ……该将军惟当密为防范,岂可先事张皇。……即着严为布置,不可稍动声色,致启该国之疑……如果该国船只经过地方,实无扰害要求情事,亦不值与之为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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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24 在东边海防紧急的时候,穆氏正怕中国与之为难,所以他叫北京俄国教堂的主教鲍乃迪(Palladius)上书与理藩院,代为解释。从这书中可以看见穆氏要给中国什么麻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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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26 ……本大臣之往东海口岸也……一切兵事应用之项俱系自备,并无丝毫扰害中国。……本大臣此次用兵,不惟靖本国之界,亦实于中国有裨。……如将来中国有甚为难之事,虽令本俄罗斯国帮助,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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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28 原来俄国此举是友谊的,而且是慈善的!德勒克多尔济在库伦也得着一点麻醉品,他转告北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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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30 该夷……复又言及英夷惟利是图,所有英国情形尽已访问。初意原不止构怨于俄国,并欲与中国人寻衅。且在广东等处帮助逆匪,协济火药,甚至欲间我两国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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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32 英国是中国的大敌,俄国是中国的至友:从咸丰到现在,这是俄人对中国始终一贯的宣传。“昏淫”的清廷并不之信,唯对于事实的侵略无可如何而已。理藩院给俄国的公文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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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34 此次贵国带领重兵乘船欲赴东海,防堵英夷,系贵国有应办之事,自应由外海行走,似不可由我国黑龙江、吉林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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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36 俄国的侵略当然不能以“似不可”三字抵阻之,咸丰五年(1855年)俄国假道的人马三倍于四年(1854年)的,此外尚有垦民五百,带有农具牲口,永久占据的企图已微露了,我国疆吏仍旧“尾随侦探”及“密为防范”。当时外交的软弱和不抵抗主义的彻底虽可痛惜,吾人亦不可苛责。咸丰帝原来是主张强硬外交的,在即位之初,他就责贬穆彰阿及耆英,把他们当作秦桧,而重用林则徐,好像他是岳武穆。咸丰帝对外之图抵抗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时太平天国声势浩大,东三省的军队多数已调进关内。五年(1855年)冬,吉林将军景淳的奏折把当时的形势说得清楚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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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38 查三姓、珲春、宁古塔皆有水路与俄夷可通,距东海则各以数千里计。其间惟松花江两岸有赫哲、费雅哈人等久居,余到旷邈无涯,并有人迹不到者,控制诚难。……寻思该夷自康熙年间平定以来,历守藩服。今忽有此举动,阳请分界,阴图侵疆;以防堵英夷为名,俾可恣意往来。其不即肆逞者,及因立根未定耳。今当多故之秋,又乏御侮之力,此中操纵,允宜权量。各处旱道原多重山叠嶂,彼诚无所施其技,水路则节节可通。又就人力论之:黑龙江存兵固多,病在无粮,吉林既无粮而兵又少。再就官弁情志论之:此时皆知自守,谁敢启衅?……查吉林额兵一万一百零五名,四次征调七千名,已回者不及八百名。三姓、珲春、宁古塔刻下为至要之区,三处仅止共存兵八百余名。虽令各该处挑选闲散,团练乡勇,究之为数无几。到城驻守,行资坐费,无款可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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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40 抵抗虽不可能,我国当时的外交还有一条路可试,就是根据咸丰三年(1853年)俄国的来文与俄国趁早立碑分界。时人亦以此路为利多害少。三年(1853年)冬,景淳本已派定协领富呢扬阿为交涉员。四年(1854年)五月,穆拉维约夫超过三姓之后,富呢扬阿就去追他。行到阔吞屯附近,俄人告以穆氏已到东海去打英国人。富呢扬阿见该处军备甚盛,而其赫哲引导亦不敢前往,遂折回了。于是吉林、黑龙江及库伦的疆吏决定各派一人,等到五年(1855年)春会齐前往与穆氏交涉。因时期及地点未预先约好,三处所派的交涉员东奔西跑,于八月内始在阔吞屯找着穆氏。初十、十一、十二,穆氏称病不见。二十三日,穆氏要求将黑龙江左岸划归俄国。我方代表以其要求与旧约不符,且“黑龙江,松花江左边有奇林、鄂伦春、赫哲、库页、费雅哈人等系为我朝贡进貂皮之人,业已居住年久”,就当面拒绝。穆氏给了他们一封公文以便复命,交涉就完了。原来咸丰五年(1855年)东北的情形已非三年(1853年)可比。在咸丰三年,俄国尚无重兵在黑龙江一带,俄国尚不明东北的虚实,俄国政府尚不愿听穆氏一意进行;到了咸丰五年,这些情形都不存在了。所以咸丰三年俄国尚要求根据条约来立碑分界,五年则要求根本废《尼布楚条约》。不过在咸丰五年,穆氏尚未布置妥帖,实不愿急与我方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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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42 克里米亚战役于1856年结束,俄国在1854年及1855年不但击退了英、法舰队来犯东边海岸者,且在黑龙江下流立了两个重镇。等到战争一停,俄国在黑龙江的行动就变更性质:以先注重运军,现在则注重移殖农民;以先注重下流,现在则注重中流。呼玛尔河口、精奇里河口及松花江口均被占领,均设有镇市。1857年,俄国想派海军大将普提雅廷(Poutiatine)由天津进北京,中国不允,因为以往俄人只准由库伦、张家口进京。是年初,穆拉维约夫回俄署,要求政府给他全权及充分接济去强迫中国割地,俄政府概允所请。咸丰八年(1858年春),穆氏回到黑龙江,带有大部队,准备与中国做最后决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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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44 是时黑龙江将军是宗室奕山,在鸦片战争的时候,他曾充“靖逆将军”,带大兵到广州去“讨伐英逆”。英国兵打到广州城下的时候,他出了六百万元“赎城”的钱,并允将军队退去广州城北六十里。但在他的奏折里,他反说是英人求利。穆拉维约夫把奕山当作劲敌,未免过于重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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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46 奕山于咸丰八年(1858年)四月初五日由齐齐哈尔抵瑷珲城,穆氏的船已停在江中。初六日,奕山派副都统吉拉明阿去催开议,穆氏故意刁难,说他如何匆忙,无暇交涉,“再四挽留”,始允开议,初十日,穆氏带通事施沙木勒幅(I.Shishmaref)及随员上岸进城。穆氏要求(一)中、俄疆界应改为黑龙江及乌苏里江;(二)两江的航行权属于中、俄两国,他国船只不准行走;(三)江左旧有居民率迁江右,迁移的费用由俄国出;(四)在通商口岸,俄国应与各国享同等权利,黑龙江亦应照海口例办理。奕山答以界线应照旧,即格尔必齐河及外兴安山脉;至于通商,黑龙江地方贫寒,通商无利,且通商易引起争执,这次的交涉“至暮未定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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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48 次日,十一日,穆氏复进城交涉。他带来满文及俄文的约稿,其内容与初十日所要求者相同,唯江左旧居人民,北自精奇里河,南至霍勒木尔锦屯(Hormoldzin),可不迁移。经过若干辩论之后,穆氏留下约稿遂回去了。奕山派佐领爱绅泰把约稿送还,以表不接受的意思。穆氏又送来,奕山又教爱绅泰带约稿去,声明须删去“以黑龙江、松花江为界”一句。穆氏把约稿留下,“声言以河为界字样断不能删改,其余别事明日进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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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50 等了两天,穆氏全无动静。十四日,他又带原稿进城,要求奕山签字,奕山拒绝了,且加上一层理由,谓乌苏里河系属吉林将军所辖,他不能做主。“莫酋勃然大怒,举止猖狂,向通事大臣喧嚷,不知作何言语,将夷文收起,不辞而起”。咸丰八年(1858年)五月十四日是瑷珲交涉的大关键,奕山的奏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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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52 ……先是莫酋未来之前,有夷船五只,夷人数百名,军械俱全,顺流而下,行数十里停泊。莫酋来时,随有大船二只,夷人二三百名,枪炮军械俱全,泊于江之东岸,尚属安静。自莫酋忿怒回船后,夜间瞭望夷船,火光明亮,枪炮声音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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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54 饱受惊慌之后,十五日奕山就签订《瑷珲条约》了。此约仅二款,第一款论分界,第二款论黑龙江通商。疆界西面仍依额尔古纳河,自额尔古纳河入黑龙江之点起,直到黑龙江入海为止,左岸全属俄国,右岸(南岸)则分两段,自额尔古纳河到乌苏里江属中国,乌苏里以东算中、俄共管,黑龙江及乌苏里江只许中、俄两国船只行走。江左自精里奇江至霍勒木尔锦屯的旧居人民“仍令照常居住,归大清国官员管辖”。通商一款甚简略:“两国所属之人永相和好。乌苏里、黑龙江、松花江居住两国之人,准其彼此贸易,两岸商人责成官员互相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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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56 《瑷珲条约》的严重在我国外交史上简直无可与比拟者。外兴安以南、黑龙江以北完全割归俄国;乌苏里以东的土地,包括吉林省全部海岸线及海参崴海口割归中、俄共管,这是直接的损失。间接则俄国自《瑷珲条约》以后,在太平洋沿岸的势力又进一步,列强的世界帝国角逐因之更加紧急,而现在的东北问题即种根于此。且有了咸丰八年(1858年)的《瑷珲条约》,就不能不有咸丰十年(1860年)的《北京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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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97758 奕山所以签订这约的缘故是极明显的。第一,穆氏的“勃然大怒”及“枪炮声音不断”把他吓坏了。第二,穆氏为他留了塞责的余地。江左屯户仍归中国管理,乌苏里以东算中、俄共有。做到了这种田地,奕山自己觉得他上可以搪塞朝廷的责备,下可以安慰自己的良心。第三,奕山全不明了所失土地的潜伏价值。江左屯户既保存了,“此外本系空旷地面,现无居人”。前文已经说过,东北边境除供给皇室貂皮及人参以外,与国计民生绝未发生关系。奕山的昏愚很可代表他的国家。这一年中国对俄外交所铸的错尚不止《瑷珲条约》,清廷及在天津交涉的桂良、花沙纳均错上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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