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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广州的外国领事馆,除了苏联、德国和奥地利之外,都在这个小小的沙面岛上。苏、德、奥的领事馆在广州城中。这三个国家因在一次大战中失败,而丧失了治外法权和所有特殊条约权,就搬出了小岛。大战中获胜的英法等国家,仍然拥有条约特权,可再不能或者说是不敢行使这个特权了。此后,苏、德、奥的领事时常会取笑这些国家的外交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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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饭店是沙面岛上唯一的一家饭店。在之后的几年中,我来往于中国各个沿海地区,飘忽不定。我认为,这家位于最南边的维多利亚饭店和位于中国最西北的尼古拉饭店,是整个亚洲最差的两家饭店。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两家饭店竟没有一点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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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维多利亚饭店,餐厅的天花板是石膏的。石膏上已经伤痕累累,墙上也随处可见依稀的血迹。我想现在应该还是当初的样子吧。据说,曾经有位华籍的恐怖分子,从窗口往饭店扔了一枚炸弹,炸死了好几个正在那吃饭的敌人。事情发生在我到中国的前一年。事后,饭店从来没有进行过修补。可怕的是,不止餐厅如此糟糕,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如客房潮湿,长出了霉菌,也没有通通风;水管老化,也没有换;蚊帐已经形同虚设,也没补;地毯散发着霉味,也不晒晒。饭食——饭店最应该保障的,别说在物资紧缺的战争时期,就是在和平时期供应充足时,它也是中国最差的。能与其相比的,应该只有尼古拉饭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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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决定留下来,虽然沙面岛此时的情况除了“糟”字,再无其他词语可以形容。在美国驻广州总领事杰克斯和托弗雷德瑞克·泰森的帮助下,我过上了比较舒适的生活。当时的泰森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员工,被总部派驻广东。那种情况下,公司大多数的外籍职员被调离了沙面岛,业务全部中止了。公司在沙面岛的保曼基大厦租了好几套公寓,每套都装修得十分讲究。泰森将其中的一套转租给我,价格相当低。我根据杰克斯的建议,去香港找了个称职的厨师。他叫阿超,是个年轻人,我觉得他的名字很有意思。之后,我们乘坐夜间轮船返回沙面岛,并带回了大量的食品。经过一番安排,香港的一家英资日报决定让我为他们采写每日新闻。在报界工作了这么多年,以往平淡无奇的生活已经过去了,这一次的工作环境是最不同寻常的。还好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到沙面岛后,亲身经历的沙基惨案让我无比震惊,它像一场噩梦般出其不意地发生了,以致有时我都不敢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好似处于一种似醉似醒的朦胧之中。来中国之前,我花费了六周的时间,认真地学习了关于中国的信息。横渡太平洋时,我又花了大半的时间,埋头读书,以便更深入地了解中国。尽管这样,到沙面岛遇到的情况,依然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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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杰克斯:“为什么这里的局势如此动荡,美国报纸却毫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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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斯回答说:“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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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向国务院提过这里的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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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每天都会做全面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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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国务院会向华盛顿的记者通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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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会通报大部分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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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说,我觉得应该与中、俄两国的领导人交谈交谈。他马上以告诫的语气说:“不要进入广州市区,千万不能跨过这条小河。”接下来又反复地规劝我,他觉得我如果那样做太危险,实在是太不明智。不管我能不能听得进去,他都在尽力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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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没有听从他的劝告,我不愿意放弃。索克斯写给李才的介绍信还一直在我身上,而且我还听说鲍罗廷正在广州。我最终还是经过小桥两边的铁丝网和岗哨,到达了沙面岛的对面,广州的珠江边。那是一个闷热的上午,我只带了那封没有封口的写给李才的信和一把两毛钱的角子,戴着遮阳帽,穿着短裤,将手表和其他的贵重物品都留在了公寓里。到了这里我不禁想起,不到一年前的珠江边上,曾经到处淌满了被屠杀的两百多名中国示威者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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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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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孙中山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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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珠江边再走大约两英里就到了广州英文日报社。我向一名美国领事馆的职员询问了地址,他用中文帮我写下了报馆的名称和地址。我拿着这张条子,登上了一辆缓缓而行的公车。车辆穿行在广州的大街上,它缓慢的速度,我想连巴黎的出租车司机见了都会觉得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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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坐的其实是一辆普通的福特轿车,只是被改装成了公车。车内由中国木匠安装了点东西,是一个两头不同的木结构,前头重,后面轻,然后在一边放了一排长凳,就成了一辆公车。车子刚走出不到半英里时,我就感觉车内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有几位乘客一边大声地说着话,一边不停地咳嗽吐痰,他们讲的粤语,听起来如唱歌一般。车中坐的全部是男士。人们都在那挤着,我旁边坐着一位胖得很像弥勒佛塑像的中国人。他上身什么也没穿,下身穿着一条破旧的阔腿裤,脚上穿着布鞋,手里拿着一把颇显风韵的纸扇,不停地扇着。他的短裤已经滑到了肚脐下面。即使这样,他仍是满身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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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对我特别感兴趣,这让我感到很意外。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纸扇,用它碰了碰我的膝盖,然后又“唰”地一下,打开了扇子送到我的鼻子下,让我看,只见上面是一幅让人心旷神怡的山水画。看完了正面,又反过来让我看另一面。这一面画着很多中国人,是用黑色和金色的墨彩画成的,不过有些不是很清楚。我微笑着打了个手势,表示很欣赏。谁知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扇子又被他合上了,等再开时,上面的画竟变了,是一幅我从没见过的春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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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找到了广州英文日报社的报馆,在一幢砖混楼房的二楼,十分狭窄,底层是一家卖食品生果的杂货店。当时这份报纸每周两期,是当时上海以南中国唯一的一份英文报刊,当然除了香港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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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李才,竟然和公车上那位酷似弥勒佛的男子有些相像,只是比那位要瘦,穿戴也比较整洁。他性格偏柔,温文尔雅,脸是圆的,唇边留着几根胡须,两边垂了下来。他总是尽可能地帮助我,后来证明,其价值是非常巨大的。在那些日子里,广州的一些政要大都是他帮我联系到的。李才的英语讲得非常流利,尽善尽美,牛津口音十分明显。他穿的长衫是灰色绸子的,身材不高,但很结实,能从这样一个人口中听到如此文雅的英语,我惊讶了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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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才的思想已经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因为他接受了大量的英式教育。他的家庭生活却是个例外,房屋布局仍然彻彻底底地保持着旧时的格局。我们是在广东认识的,接着又一起在上海生活了几年,所以我们是相当熟悉了。尽管这样,我从没有去过他的家中,也没见过他的太太。经常是在英国或者是美国人的晚餐聚会时,我们才有机会见一面。据说,那些举办宴会的主人们也没人见过李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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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才对我的友好之情是从未停止的。他第一次见到我,就真诚地给过我一个忠告:“我想给你提个建议,请你不要怪罪。你如果想来广州的话,希望您不要穿短裤。只有英国人才穿短裤,在大多中国人看来,他们目前最讨厌英国人。所以请你出来时千万要穿条长裤,免得你受什么语言上的委屈,或者身体上受到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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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在1926年上半年时成为广州城的主角。对帝国主义和白人特权的反对行为,在这里都发展到了暴力的地步。人们仇恨长江流域和北方军阀之情,也到了暴力的地步。广东本地各派暗中争权夺利的斗争,更是达到了暴力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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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聚集在广东的中国人,有许多后来都闻名世界。在忙于此事的同时,这些中国人也在为开展规模巨大的北伐战争,进而统一全中国而疯狂地工作着。为了唤醒并赢得大部分中国人对他们的支持,这些人也使用暴力,来改变中国被西方帝国主义势力控制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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