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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乐文住在北京城东北角的城墙里面,那个小巷的名字好像是翰林的意思。《英文导报》报馆在一个叫作煤渣胡同的小巷中,是一个四合院,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院子不大,外面和房间内的地面都用青石板铺成。中国排字工都是用手工完成排版的,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工人只有工头还认得一些英语,其他的人都对英语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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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导报》每月只有一千两百份的发行量。印厂会从外面找些其他的活给工人,以此来承担他们每月的薪水。报纸内页上的新闻,大都是复印美国报纸的内容,因为把这些报纸运到中国就要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复印出来的都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这里收到的消息是美联社用电话、电报或无线电设备传播的,报纸的头版多是通讯社不需付费的电讯,主要目的是做宣传。这类通讯社大多是由各种组织出钱赞助的,这些组织来自不同的国家,有中国、日本或是苏联。我看了之前的存档,上面的内容差不多全是从美国各种期刊、报纸、年鉴等发行物上剪下来的,社论基本上没有。报纸没有专门的记者,所以当地的新闻内容也基本上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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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样的经营模式真是有悖常理,之前的动力一下子消退了不少,想着待够六周后,就告诉柯乐文我的打算,让他继续找人,不过在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也可以继续帮忙。后来我发现柯乐文的工资已经被拖欠了半年之久,他的工资是每月一千块中国货币,当时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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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任三周后的一个周六的上午,报社的广告经理斯坦尔·佛莱尔惊慌失措地闯进了我的办公室。我们后来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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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柯乐文就回美国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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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一下,问他:“那谁来接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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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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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告诉我啊。你又是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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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联系业务时才知道的。”佛莱尔接着说,“我发现柯乐文已经买好了去芝加哥的船票,他们全家都走,票是在美国运通公司买的。他在一个裁缝店订了五套西装、一件大衣,要求店主尽快做好。在一个和我们有业务往来的鞋匠那,他还订了六双新鞋,并告诉鞋匠周二之前一定要完工。公司的账簿显示,柯乐文被拖欠的工资也已经发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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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公司从哪里捞了笔外快,还给了柯乐文,不过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柯乐文没有告诉我他要走的消息,我想可能是他已经做好了安排,请到了高人,他不在北京的时候可以由那个人接替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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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佛莱尔聊天后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日,周一不需要出报,我就和几个人在客厅里打起了桥牌。正打着时,柯乐文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他声音很高地对我说,要和我商量重要的事情,请我先停一下,他要和我单独谈谈。那几个朋友听见后,都很知趣地离开了。我大致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也做好了这辈子第一次被解雇的准备,我想知道的是柯乐文会找个什么理由辞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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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拐弯地说:“跟你说件令你意想不到的事,我周三就回美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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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道:“我早就听人说你买好了船票、西装,还订了新鞋,怎么会意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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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他刚想说什么,就被我用手势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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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哪里听来的已经并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让谁代替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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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疑问吗?肯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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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重语气,说道:“不是我,你全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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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后来那半个小时就直哆嗦,我对他只剩下了一种感觉,就是厌恶。刚开始,柯乐文说我们当初在信中写下的协议他“没有搞清楚”,接着他又哭起来,说是他太太得了重病,一定要立即返回美国。我继续追问,他只好说,他太太的眼睛如果不马上动手术就会瞎了,可只有芝加哥的那位医生才能做这个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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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禁不住他的软硬兼施,没能遂了自己的心愿,答应他干到1927年春天。柯乐文应允了我的条件,他每个月给我一千元的薪资,假如需要请人帮忙的话,酬劳从这一千元里面扣。他的房租由他照出,我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并负责全部佣人的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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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向他提了个要求,希望他以老板的身份给我一份授权协议,在他离开北京这段时间,北京《英文导报》的新闻和社论方针等问题由我全权负责,让我想不到的是,柯乐文竟然很随便地答应了。我之前已经和大部分报社董事接触过了,明白和他们在报纸方针上很难形成一致意见,所以我执意要求柯乐文在授权书中说明,如果这段时间内有董事干预我的管理,我可以直接辞职,并再告诉他二十四小时后就可执行,不需要等到柯乐文从美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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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授权书在周一时交到了我手中,一切好像并无异常。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认识到,对所有的协议和法律文件都不可疏忽,一定要经过反复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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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中午12点半的时候,柯乐文急匆匆地来到我的办公地点跟我再见,并祝我万事顺利,又为自己的仓促离别表示歉意,并说他们订的下午一点半的火车去天津,太太和孩子正在外面出租车上等他,他必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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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乐文刚走五分钟,他的信就由一个中国雇员交到了我手中,信中直接写到,我们当时达成的协议赋予我的权力“只包括新闻”,并说明社论全部由身为董事之一的德怀特·爱德华兹写作。这个人其实是北京基督教青年会书记,那才是他的正式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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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完那封信后,立即变得怒不可遏,马上跑出办公室,穿过院子,冲进了柯乐文的私人办公室。他正在拿着新做好的大衣,努力地往身上套。我气冲冲地对他说,等我整理好东西,立刻就走。他听了又开始苦苦哀求,还哭了起来。我竟然不知悔改,又一次妥协了,最终答应他留下来。不过这次,我们在决定留下之前重新拟定了份协议,并找来了证人,双方当着证人的面签了字。新协议中规定,我对报纸的新闻方针和内容拥有不受任何限制的掌控权;还规定,德怀特·爱德华兹在发表任何一篇社论之前,关于社论的方针和表达一定要得到我的认可,不然的话,任何评论都无权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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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严格的检查规定,致使柯乐文不在的八个月左右时间里只发表了三篇社论。中国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重要事情,而且每一件都深深地影响着美国对华政策的决定。我对这些事情的看法,都遭到了爱德华兹的反对,他不同意发表,同样,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准他在报纸上刊登,他的那些看法我也无法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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