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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我想不想?摩尔,你能不能不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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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一边大声笑着一边说:“那你能过来一趟吗?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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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我十分钟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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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约定的时间到达了北京饭店,摩尔看到我就说,他在电话中提到的工作其实“只是一份兼职工作”。我找到工作的愉快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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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说:“你每星期只能拿到五十美元的报酬,至于能在这干多长时间我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主要得看你工作表现,还有这里事态的发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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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是于1927年年初,将弗雷德瑞克·摩尔派往上海的。那个时候,上海租界的兵力相对于国民革命军强大的势力来说,显得十分薄弱,各个缔约强国,面对这种形势只好赶紧调来大批部队支援驻防。《纽约时报》在这时候也愿意摩尔长期留在中国的。摩尔说,中国的事情也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可是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要回美国上学,他太太必须和孩子们一起回去,这里就只有他一人了,他和太太都不愿意过这种生活,所以决定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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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因他一再坚持只好同意,不过发来电报要求他在回国之前为报社选好两名驻华记者,一人负责华南及华中事务的采访,留驻上海;一人负责华北及东北事务的采访,留驻北京。他已经找到留驻上海的合适人选亨利·F·密斯威治,然后来到北京找寻合适的留京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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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和我的交谈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当天晚上就给报社发了电报,汇报驻京记者的事。摩尔和我在十五日上午都收到了来自《纽约时报》的电报,批准我成为报社的驻京记者。驻京记者一直都是我最理想的工作之一,真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和《纽约时报》的合作很快乐,而且一直持续到1941年8月。我们之间的合作纯属偶然,机缘巧合而已。《纽约时报》对我的了解应该仅限于摩尔的电报,如果他们还知道更多关于我的情况,那只能说明报社已经到《洛杉矶时报》或北美报业联盟调查过我的经历。我从来也没有去过纽约,也不认识一个《纽约时报》的人,甚至离开美国以后我都没有看过这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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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瑞克·伯查尔是当时《纽约时报》的代理总编,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他提出的要求非常简明:尽量去挖掘新闻的真实情况;只要是事实都可以刊登,美国的错误也不例外;我们不对新闻进行评论,“这是社论版的职责”;我们不花费钱财去重复美联社可能已经报道过的新闻;不报道有疑点的新闻,如果疑点本身就是新闻才可采用;还要记住,“即使没有新闻,也不要发错误的新闻,然后再去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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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要求没有那么多的束缚,这真是我没想到的,实在找不到比这更适合我的工作了。在接下来和报社合作的几年中,我刊登出来的新闻,报社从没有否定过。报社总会在我受到攻击时,不管个人攻击还是官方正式攻击,他们总是会给我很大的支持。每次我发现一件事即将发生,应该外出采访的时候,报社总会给我自己决定的权力。只不过有一次情况特殊,我会在后面详细说明那次痛苦的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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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就开始当起了合众社驻北京的记者,所以他早已经称得上是中国事务的行家了。1915年时,他曾经独家报道了一条消息,消息的内容是,日本向中国提的二十一条要求,人尽皆知,这二十一条都是无理的要求,可由于日本驻华盛顿大使讲没有这事,合众社训斥了摩尔,并且把消息也扔到了垃圾中。当然,这件事我只是听摩尔讲的,并没有对它进行过调查。他在给了我很多建议之后,就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乘船回了美国,剩下我在中国听天由命。让自己在报社站稳脚跟的过程既长远又困难重重。纽约总部在开始几个月的时间里既不批评我,也不表扬我,让我摸不到方向,整天忧虑不安。美国那边每隔十天都会寄过来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三到五星期之前的《纽约时报》。我每次除了招聘广告之外,基本上都会一个字不差地看完每一份报纸。当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印在报纸上的时候,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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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登出来的只不过是一篇关于北京秋季赛马会的报道,篇幅很短,只是一篇花絮而已。报道是我邮过去的,没有发电报,因为它不是什么重要新闻。城墙外和颐和园之间的地带,西山脚下,就是北京赛马场。中国军阀正在开战的时候,相距十五英里左右的赛马会也开始了。在马会现场,人们可以听到战场上传来的如雷炮声,就连空气都被震得有些发抖了。可这边的中国官员、各国的外交官、军官和中国的有钱人仍然在毫不慌张地喝着鸡尾酒,吃着户外午餐,还看着赛马。这个景象让我感触很深,所以就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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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我去了“满洲”的大连、牡丹江、日本控制下的“南满铁路”,又经过苏联控制的中东铁路到了位于松花江南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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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满洲”回来我就收到了电报,是纽约总部发来的,要求我对山东的饥荒情况进行调查。据说山东有五百万中国人正处于饥饿状态,几乎到了将要饿死的程度。报社被要求公开资助一项运动,要在美国多筹集一些资金以赈济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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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浦铁路线按理说该一直延伸到长江北岸的浦口,也就是南京的对面,可是闹饥荒的时候,京浦铁路线南段的大部分是由国民党人掌控的;约有八十八英里的路段由张作霖控制;天津到山东南部的一段则由张宗昌控制。张宗昌身为山东部队首领,掌握着三千万人的生杀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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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乘火车到山东首府济南大约要经过三百英里多点的路程。出发前有人提醒我一定要准备好足够的食物,还要带着毯子和睡袍。食品我准备得很充足了。至于毯子和睡袍,我觉得有了豪华卧铺车厢的车票应该一切齐全了,所以就没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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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下午2点坐上火车的。到了车上,我才发觉所在的包间中,窗户都已经不完整了,通往走廊的那个门也坏了,关不紧。离我比较近的这一面的车厢门只能半关着,上面连接门和车厢的装置被拧坏了。当时正是严冬时节,车外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大地,门和窗口处一直有凛冽的寒风刮进来,中亚地区冬日的严寒尽显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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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列车时刻表上看,我们差不多晚上11点可以到达济南。可火车停在济南站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5点20分了。等到天亮还需要一个半小时,当时在站台上,只觉肆虐的狂风打在脸上就像鞭子狠狠地在脸上抽了一下似的,雪片在狂风的作用下上下翻滚,来回旋转,在空中横穿过站台。那个时候的济南市还没有出租车,只有一辆人力车等在车站准备载客。我想随着车子走走,也好让身子暖和暖和,所以只把行李放到了车上。来之前我就学会了旅馆的中文发音,就告诉了人力车的车夫。那家旅馆如果用英语翻译过来就是“生牛肉旅馆”,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在同一幢楼的拐弯处有一家肉铺,这家铺子也是旅馆主人的。济南只有这一家西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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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车夫蹬着车,我跟着他行走在济南城十分狭小的街巷中。天还没亮,四周的寂静包围着黑暗,我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害怕。我越走这种感觉越强烈,害怕一下子冲出来很多人袭击或是抢劫我,更或者他们拿着刀对我一阵乱砍,我最后死在他们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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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终于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他扯着嗓子喊叫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后来又用拳头在门上捶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了门。走过门,穿过一条青石铺就的走廊,再走几步就到了院子,院中地面上遮盖着厚厚的银光耀眼的积雪。这就是传闻中的旅馆,我来之前还特意通过电报预订好了一个房间,带浴室的,想起这些,我禁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一丝无奈。我跟着旅馆的仆从走过几个台阶,到了院子外面,然后又步入一间开着门的屋子,点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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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订的房间就是这里了。看样子房门已经开了整个晚上,屋里三分之一的地面上都是雪。墙角处有个铁炉子,只是没有可以烧的木柴或是其他可以取暖的东西。当然,房间里是没有浴室的。我跟仆从说让他送过来杯热咖啡或是热茶,他没有回答,我猜他可能听不懂英语,我只好又用中文说了一遍,可没想到他还是一直摇头。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脱了鞋,在没有一丝温暖的床上躺了下来,穿在身上的衣服包括那件大衣都没有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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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山东的确在闹饥荒,而且很严重。数以万计的灾民来到济南,想找到点可以吃的东西,他们大都已经穷困潦倒。外国教会、中国红十字会、救世军和很多中方组织已经出面赈济灾民。每人每天能得到一碗小米粥,差不多可以保证他们在这个冬天里不被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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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民们大多都感染了疾病,麻疹、水痘、肺炎、猩红热到处都是。这场灾难给人内心的震动是空前的。很多人就死在了大街上,尸体在烈日下已经被暴晒了很长时间,可是仍然没有人管。很大一部分灾民就用麦秸搭个棚子,住在里面,棚子两头都露着风。他们想找到一张床是很不容易的,基本上都是直接和地面亲密接触,大地在严寒的冬日里不知已经冻了多厚,他们就躺在冻土上。他们住的地方是没有一点排水装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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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济南那天,我就想去乡下看看这里村民的生活境况。旅馆的德国老板听了我的想法表示不支持,因为我没有代步工具,济南城中不光没有出租车,其他可以租借的车辆也都没有。说着他忽然想起美国一个传教会好像有辆汽车,也许可以帮我的忙。我写了张字条让馆内的仆从传给了那个教会,意料之外的,他们竟然回了话,还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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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中愿意帮助别人的那位传教士,在中午时分来到了旅馆。他开着车子,车子两边还有垂下来的软篷,是一辆福特旅行车。气温在十度左右,风仍然刮得很大。车里面除了传教士还坐着四个人,他的太太坐在车的前排的副驾驶位置上,他们的三个孩子坐在后排,看起来很喜欢玩闹。我除了和他们一起在后面挤着之外好像别无选择。坐上车后我点了支烟,坐在前排的传教士太太马上抬起头,仰着鼻子说:“我相信,一位绅士是不会当着女士的面吸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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