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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种观点只是他们没有考虑客观实际情况的主观意愿,或者是被日本人给迷惑了。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日本控制了“满洲”就心满意足,再没有野心了,那正好就给了日本人可乘之机,他们正求之不得呢!他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在“满洲”的地位被认可,等着国际社会的承认。就算日本离开了国联,他们依旧会冲着这个目标不断努力。“满洲国”这个最新被操纵的国家能够正式被各个列强承认,然后在“新京”设立公使馆或大使馆,和自己控制的溥仪政府进行贸易合作,这些才是日本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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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他们得到了目前想得到的一切,也不会就此罢休的,仍然会继续他们的侵略计划。日本在“攻下满洲”时,就只是想把这里当作一个跳板,通过它,可以入侵华北,之后便可逐步深入到黄河、山东以及长江流域,直至最后控制整个中国。后来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反倒加快了他们实施计划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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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庄繁是亚洲大陆日军的总司令,他曾经在1931年12月时直言不讳地告诉我,日本一定要控制平津地区和北平至绥远的铁路,否则日本将永远没有安宁的一天。平绥铁路连接着北平和绥远,途经察哈尔,全长四百多英里,沿线的矿产资源非常丰富。本庄繁还透露说,即便是拿下了平津地区,如果不能控制黄河以北的整个华北地区,那么平津也不会安全。可见,日本的扩张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刻意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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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本庄繁将军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有针对性的。我采访他的时候是在沈阳的办公室中,他在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采访期间,他在分析当前的形势时,会不停地在地图上画些标记。采访之后,我提出想将内容发表给《纽约时报》,他答应了,并且提出,我的电文他要亲自签发。日本在进攻“满洲”之前,我曾写过报道,但是没有得到纽约和华盛顿的重视。没想到,他们这次仍然和上次一样,我写得明明白白,却没有人相信日军将再次出兵。《纽约时报》又把我的稿子放到了报纸不起眼的角落,连国务院也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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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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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拒绝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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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闻行业工作的人都知道,“预感”很重要。事情还没发生之前,你就能感觉出来,但不是经过推理推测出来的,这种感觉很有意思,是无法通过语言表达的。这感觉不是想有就有,有的人从来就没有体验过,有的虽然有过体验,但是不一定就对。就像上海的一名记者,他经常会有预感,但是他的预感从来都是错的。如果他的预感是应该去南方,那么肯定其他人大都会说应该去北方,可能其中也有拿他开玩笑的成分,但大部分都是一本正经。总的说来,很多报社记者都比较迷信。我自认为属于不迷信的一族,但唯独对“预感”这个东西,却是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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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和华北地区在1932年1月的时候,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政治军事事件。战争从未间断,尤其是沈阳、齐齐哈尔的周围以及往西的一些地区。日本人把“小儿皇帝”溥仪精心包装之后,推到了公众场合,当然他的一切行动还是由日本人掌握。天津地区的局势也比较混乱,战事时有发生。华北地区的中国人,因为“满洲”发生的事情而渐渐醒悟过来,抗日力量不断增长,形势非常危急。这说明,外国记者只要留在北方,就不愁没有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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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预感却告诉我要到南方去。要去上海,一股无形却很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终于,我的感性战胜了理性,我决定跟着感觉走,去上海。我订了从大连出发南下的船票,当时是1月20日。出发时是23日中午,我们乘坐的是一艘沿海客轮,日资的。当日吃晚饭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一个记者南下,不禁为自己的决定而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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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高兴的是我做了正确的决定,下午的广播中已经报道,上海的形势正一天比一天紧张。除此之外,报道内容还有:日本学生和僧人在街上行走的时候,经常会被石头砸到,据说都是中国的街头混混阿飞干的;有中国人开店销售日本货物的,抵制日货的群众把他们的货物全抢了,然后堆放在街头当众销毁;蒋介石和他的亲近下属已经向南京政府提出辞职,政府想重新树立威信,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日本已经用含蓄而间接的方式发出一定信息,将要对中国提出过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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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轮在25日时从长江进入了黄浦江。这里狂风肆虐,风势很急,刮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天气阴沉昏暗。江面上的军舰几乎到处都是,大多都是日本驱逐舰,它们不仅粗短结实,而且十分巨大,外面的颜色全部是青灰色的,军舰的数量惊人,而且是从来没有过的。两艘舰艇之间大约相隔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它们顺着黄浦江散开,有的停在岸边,有的停在江心。甲板上的大炮已经卸掉炮衣,炮口时刻对着岸上。日本海军陆战队严密守护着江边的日本建筑。客轮向上行驶时速度慢了下来,朝岸上看时,从江边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可以清楚地看到,机枪随处可见,看样子,下一秒就有可能会发生战斗,空气异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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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忙又乱,恍恍惚惚一天就过去了。形势却越来越严峻。我在上海待了那么长时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找到中日双方的军政最高领导。很明显,他们都清楚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都希望在开战之前让人们知道他们所在那一方的态度以及战争爆发的原因,而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报纸进行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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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满洲”回来的第三天,也就是1月27日上午,我和我的助手道格拉斯·罗伯逊一块去拜见日本武官,日方接见了我们,而且很是热情。我们是想知道日本会向中国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高桥少佐接待的我们,他是武官的助手。他镶着一整排金牙,每次张嘴笑的时候,总是金光闪闪。少佐外表收拾得整齐清洁,胡须被刮得一点不剩,膝内翻,他的身材在日本人中称得上是高个子,可是讲的英语却是错误不断。他为了招待我们,摆出了一大堆东西,有热茶、很便宜的那种白兰地、生鱼片、咸米饼、橙子、香蕉,另外还有暖房中的葡萄。只是有些东西上午10点时不适合用,它们的搭配很没有道理。这些点心、饮料和水果放在一块让人感觉很奇怪,没想到,他告诉我们的“信息”和这些东西一样,不但奇怪,而且没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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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算是白跑了一趟,白白浪费了时间,也只能无奈地回到《纽约时报》的办公室。刚把外衣脱下,电话就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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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高桥少佐。今天晚上之前,5点半左右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有件事要和你谈谈,很重要。”“5点半没问题。不知道你是想到我的办公室还是去我公寓呢?在家里可以一边端着酒杯一边聊,比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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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那就去公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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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高桥不会像一个小时之前那样,浪费我的时间。”我对罗伯逊说。我告诉罗伯逊,假如高桥没有消息透露,他就在6点时通知我需要参加一个饭局,好让我及时脱身。按照约定的时间,高桥准时到了。他看到罗伯逊也在,好像有些不自在。我们用海波酒招待了他,遗憾的是,他没有提到一点儿有价值的消息。从始至终,他都在谈这四个月以来发生在“满洲”的行阵征战之事。5点40分,我再次要给他斟酒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让了,开始阻止。他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右胳膊伸直了,朝我走近。我心中暗喜,他终于要打破这种僵局了,就怀着很浓厚的兴趣站起身,向他伸出右手,故意说,真是遗憾,少佐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少佐一张口就让我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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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个是给你的,请你拿着,我们国家做的事情希望你能够善意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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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手中还攥着东西,厚厚的一沓,看起来像是钱,还是日元。一日元当时相当于五角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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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了躲避,急忙把手藏进了裤兜。连我都搞不清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立即发作,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在平时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仔细想想,可能是行贿发生在自己家里的缘故,怎么说我还是家里的主人呢,不能动不动就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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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抑制自己的情绪,我半严肃半玩笑地说:“少佐先生,请你千万别和我来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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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不肯收回,说:“没关系的,请你一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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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可他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我说:“你跟我来这套是没用的,我绝不会收的。哪些记者这样做过,你和我都很清楚,他们的下场,我们也都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们如果知道哪位记者收过别人的贿赂,就再也不会相信他们写出的东西,不论好坏。一旦收了,他这个人,马上就会变得没有一点价值,不论对他自己来说,还是对雇佣他的老板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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