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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15 一路北上的过程拖拖拉拉,让人只能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一路上,我们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听闻已久的“东亚新秩序”。我买了头等舱的票,按理说我应该在包厢中,可坐在包厢中的却是日本单帮客,那些人有宪兵为他们撑腰。我想买点吃的东西也买不到,因为餐车只卖东西给日本人,还有为日本人服务的中国人。我想喝点茶水也是一种奢望。不管是啤酒、苏打水还是什么样的水,对火车上的白人来说都只能想象,是无法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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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17 火车晃晃荡荡地行进了五十个小时后,停在了“南满”铁路的一条侧线上。接下来的三十个小时一直都停在那里。这三十个小时里,还下了一场大雨,如倾如倒,很长时间都不停。之后,我们没有听到任何理由,就又被拉回了华北方向。原来是台风惹的祸,它引发了大水,大水把前面的一座桥梁给冲坏了,同时还有六公里长的轨道也被毁坏了,所以我们的旅途必须终止,还要再次回到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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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19 往回行驶了三十个钟头后,火车终于停了,停在了塘沽小镇,塘沽在天津南部,位于海河入海口,这里垃圾满地,肮脏不堪。火车在早上一点的时候被日军强行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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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21 没办法,我只好在一家小旅馆中住下,这是中国人开的,房间内奇臭无比,而且蚊子臭虫随处可见。后来我还是设法回到了天津,是搭乘标准石油公司的一艘汽艇回来的。汽艇逆流而上,一路上接连受到好几次来自两岸不同方向的射击,船上高高挂起的美国国旗也没起到任何作用。尽管已经到了8月,天气却仍然异常炎热,这样的天气大概只存在于中国的沿海地区。返回途中,河上到处都是光着身子的中国兵尸体,已经发肿。日本人战胜后,故意把这些尸体扒光后扔到了河里,只是为了省事,不用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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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23 到了天津,我想尽快离开,可是订不到去大连的船票,只好又等了一天半。我乘坐的是一艘日本轮船。那是一艘沿海小型轮船,小到和一个洗澡盆差不多大小,火车上人多,这里和火车上也没什么两样。轮船跨越了整个直隶湾,一共用了二十四个小时。幸运的是,我和船长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交情不比一般,所以受到的对待和在火车上简直是天壤之别。轮船快要靠岸时,就看见有一艘轮船正在离开码头,那是日本轮船,要驶往上海。当两艘轮船交错相对时,双方打着旗语进行交流,看上去十分着急,一阵忙乱后,他们都停了下来。然后我被安排着上了一艘码头汽艇,汽艇又把我带到了那艘南下去上海的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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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25 轮船在第二天上午时分到了青岛。这里非常嘈杂,人们好像过于惊慌,一下子不知怎么办了。原来是因为这刚刚发生了一场冲突,冲突双方是几个爱国的中国人和两名日本水兵,中国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杀死了两名日本水兵。这件事让居住在青岛的人们惊恐万分,很多人正在成群结队地想要逃离此处,其中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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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27 船在青岛湾停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再次起航驶往上海。天气还是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吃过午饭后,我就回到了船舱,这里也是一样地热,我马上打开电扇,把衣服全部脱去,仰面朝天、四肢分开,很不雅观地躺下就开始休息。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太阳怎么会出现在船的那一边呢?我马上找到事务长问个究竟,他说是这样的,前面将有特大台风沿着海岸向北袭来,他们已经接到立即返回青岛的无线电报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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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29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青岛,为了避过凶险的台风,这一次待了四十八个小时。等待的时候,战争带给人们的影响越来越大。时间一直在继续,一小时又一小时,我也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我急着赶到上海,那里的暴力冲突不断升级,现在正是驻外记者最应该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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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31 轮船在第二天中午再次启程。吃过午饭我又回到船舱睡觉。醒来后,我发现眼前的一幕又是之前的重复,太阳又到了船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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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33 如果非要说和上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就是这次的原因和上次不一样,不再是因为海上风暴。船长很坦白地告诉我,他接到了命令,必须马上返回青岛,不论用什么手段包括武力,把船上的所有乘客赶下船,将所有住在青岛的日本妇女儿童送回日本,妥善安置。原因是,上海形势的发展超出了预想,日本人害怕战争会影响到中国的港口,到那时候想要离开也许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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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35 这次回到青岛后,我发现,想要找个旅馆、客栈已经很难,因为那里住满了从各个内地城市逃过来的美欧难民。他们都害怕到了极点,希望在战争还没开始之前能够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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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37 我一直留在青岛,没有一点儿办法,从那天傍晚到第二天。我是一名报社记者,在出现重大新闻的时候,我却不得不待在四百英里之外的地方,脱不了身,这可真是我最大的失败。8月13日那天,上海之战最终还是开始了。当天的新闻报道太多,以至在半夜时,所有的电报局不管是有线还是无线的,都被堵满了。那些报道全部都是描述战争的,据报道,战争的场面十分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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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39 第二天传来的消息几乎坏到了极点,公共租界被炸。以前发生冲突从来没有祸及租界,即使有也不会如此严重,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一架中国飞机飞行在平时最为拥挤的十字路口上空,准备轰炸日军旗舰出云号,没想到却遭到日本高射炮的攻击。这架飞机不幸被击中后,发出的三颗炸弹受到外力影响,一颗掉在汇中饭店,另外两颗掉在了离跑马场不远的地方。那是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将近六千人不幸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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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41 我从动身前往上海到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三天。上海正是全世界瞩目的焦点,我却仍然困在四百英里之外。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没有挽救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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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43 我没有找到住处,幸好日本人允许我睡在船上,那天就在船上过了一夜。美国领事馆有一个人在第二天找到了我,这人是一位低级官员,他邀请我住到他家,真是帮了我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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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45 之后,我想尽各种办法希望回到上海,寻找所有可以利用的交通工具,都没能成功。后来还是一位日本人帮助了我,他是一名海军上将。岸上的兵站都由他负责。他告诉我,假如我可以在第二天设法赶到大连,他就有办法帮我回到上海。他说知道有一艘英国货轮在第二天会开往大连,如果我能上去的话就好办了。我到了大连后,他有办法安排我乘飞机到日本长崎。在那里,将会有船在三天之后开往上海,那是一艘挪威船,可以让我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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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47 我带着行李,找到了那艘英国船并顺利地登了上去。可是,就在马上要开船的时候,船长跟我说,有一千二百名中国难民买了三等舱的船票,他们也要同行,都住在统舱。这个我是可以忍受的。他又接着说,他们把目的地改成了香港,不再是大连。这可让我怎么办呢?香港距离上海有八百英里,在青岛南部一千二百英里的地方,那不是更不方便了吗?我不得不改变主意,离开了那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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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49 当时,船和售票处这些东西都已经形同虚设。你如果向他们咨询,绝对什么都打听不到,要不然就是听到些胡言乱语。我在码头上走来走去,把停在那里的船问了个遍,希望有一条是去上海的,可结果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却一无所获。后来,我又乘坐一条汽艇,问遍了所有系在浮筒上的船只,结果还是没有。经过我不懈坚持,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找到了一艘英国沿海轮船,它会在下午两点出发前往上海。我上船的时候,那里早就聚集了一千八百名中国难民,他们看起来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每个人都很紧张。那些人都挤在露天的甲板上,头上顶着炎炎烈日。看他们的样子,已经被挤得动不了身了,想上个厕所都没有办法。这艘船上的厕所是绝对不够用的。虽然船上的炎热和扑鼻的臭味已经让人无法忍受,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还要冒险忍受其他情况,比如你有可能被染上霍乱或者其他难以医治的疾病。除了船上的情形,我自身即将面临的困难是,我的盘缠已经不多了,尽管这样,我还是坚定地花钱买了去上海的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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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51 买好船票后,我又上了汽艇,返回码头拿我的行李。到了岸上,我一眼就看到了四名美国人,他们都很年轻,身上都穿着美国海军制服,干净笔直,没有一丝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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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53 忽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问我:“请问你是阿班吗?你是想要回上海吗?如果是的话,请你抓紧时间,伊莎贝尔号马上就要出发了,咱们一上船立即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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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55 美国海军领导人不知道从哪得知我现在的境况,他们命人尽快找到我,并且把我带上伊莎贝尔号。这艘船是个人游艇,主人是哈里·E·雅内尔,他是美国亚洲舰队总司令同时也是海军上将。船要开往上海,上面还可以容纳五个人。幸运的是,我也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位,我们都被认定不得不前往上海,那里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待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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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57 “伊莎贝尔号”在设计的时候主要为了追求航行速度,所以它的整体建造得特别窄,看起来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排水量只有八百吨。这艘船原来是一艘私家游艇,是后来才被国家买过来使用的。如果放在平时,只要二十四个小时,“伊莎贝尔”就可以到达上海,可是这次的时间比以往延长了很多,主要原因是风浪太大,再加上几天前的那场台风还没有完全过去,此时的风速能达到每小时五十英里。即使在风浪很大的情形下,8月的太阳炙烤在人身上,让人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因为风浪巨大,为了防止进入船舱,所有的舱门都紧紧封闭起来,甲板下只能感受到太阳的热气,却感受不到一点儿风浪带给人的凉爽之意,热得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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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59 “伊莎贝尔”在巨大的风浪中显得更加娇小,风速越来越大,游艇的速度却一直在往下减,从开始的十六节减到十二节,又从十二节减到了八节、六节。十一年来,我经常在太平洋和中国海上来回行走,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晕船的情况。可这次出发后还没有一个小时,我就倒下了,因为风浪过大,船身颠簸得太厉害,再加上热气蒸得实在太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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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61 到长江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十八个小时。在船上的很多时候,我都被风浪和热气折腾得晕晕乎乎,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心上海战事的发展了。后来,我实在无法忍受,就来到了露天甲板上,在那铺了一条毯子,然后躺在上面,两只手拼命地抓着烟囱旁边的一根细栏杆,主要为了避免一不小心跌进海里。第二天总算好受了些,不再那么沮丧,因为我发现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情况,船上有一半官兵都有严重的晕船现象。我们几个人全都在那儿躺着不敢动。风浪大的时候,我们全身都会被水珠和浪打得湿透,等风浪过去,又会被火辣的阳光晒得滚烫。注定我要受伤了,我上身只穿一件运动衫,下身穿一条白色短裤,结果膝盖、双腿、双臂、脖颈和脸上都被晒得起了泡,然后又开始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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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12763 等到了长江口,船又被迫停下来了。晚潮已经过去,我们没有赶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找了一个小岛的背风处停了下来,晚上就在那度过。在西北方向停着很多日本军舰,每个形状和大小都不一样,探照灯一直在那照来照去,整个晚上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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