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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地主的同情不是唯一的问题。冀鲁豫的党领导人潘复生称,土改为群众真心响应征兵运动打下了基础。他的说法似乎被一则报道证实:1947年4月,鲁豫边境沿线12个县的5万名左右的年轻人自愿参军。此举发生在土改和1946年同一地区的征兵运动之间。后者没能发展成为“大规模群众运动”。[122]但是潘同志同样指出当干部们听到征兵时,这个消息“让他们很头疼”。农民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把他们的年轻人送去走亲戚”。干部的头疼有几个理由:[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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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干部反对让土改成为一种补偿手段,也就是党似乎用土地换取人们参军的笨方法。前面已经提到,黎玉主席已经发现在山东这是一个问题,那里的一些干部反对1945年清算斗争,将它看成是收买穷人的手段。据潘复生说,一些同志认为在重新分配财产后立即发起征兵运动,“让参军成为土改的目的”,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干部“经常不理解”对国民党政府的战争是农民对抗封建势力的武装斗争,如果蒋介石和美帝成了胜利者,农民将不能保有他们的土地。潘同志的讲述没能清楚地使人明白:到底是我们的干部没能真正领会改善农民生活的斗争和与国民党作战之间的联系,还是在更抽象的意义上,执行政策的困难让干部们对执行这一政策的总体正确性产生了疑问。后者似乎更有可能,因为潘提到了他对干部两难处境的清楚认识:农民开始不愿意斗地主,因为害怕国民党会杀回来,干部必须说动他们;然后马上要求农民击退进犯的国民党军队,以保卫他们新得到的土地。其次,与这一问题相关的,干部还抱怨群众的阶级觉悟不是很高,他们既不需要土地也不想拿起武器保卫它。第三,有的干部抱怨土改后的征兵比之前更难了。农民想要待在家里,享受斗争的果实,特别是因为这成果中还包括一小块土地的时候。[124]最后一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干部无法动员人们踊跃地自愿参军的地方,各种“老式”的方法——包括贿赂和强迫——都派上了用场,以确保能够招到规定数目的新兵。这种情况发生得较晚,发生在1946年。举个例子,在鲁豫边境沿线上面提到的各县中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1947年初,当又一轮征兵运动开始后,干部担心他们又不得不依靠同样的不得人心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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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鲁豫党委致力于解决这些问题,希望在征兵政策的缺陷对战争产生负面影响之前加以纠正。“保田参军”运动不应该被认为是党加诸群众身上的一个负担。为了让农民过上好日子,参军与土改一样,都是必须的。干部必须将村里对封建势力的斗争当成是全国范围内对蒋介石势力斗争的一部分。干部们得出农民不需要土地的结论是错误的。土地对于他们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只是他们害怕蒋的部队杀回来,害怕受到报复。干部必须克服这些疑问,让农民懂得,只有愿意为土地而战,才能保卫他们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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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同志还反复强调了在征兵运动中走群众路线的重要性。因为要发展一场真正的群众运动,无论用强迫的手段还是依靠少数活跃分子的热情都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有几千名新兵,但是他们必须是真正的志愿者,不是那些一有机会就开小差的不情愿的牺牲品。振奋群众精神的第一步应该是召开一次县干部会议和一次随后的村党支部的会议,以确保干部理解这些原则。在这些会议之后,可以向县或区的群众领导人大会上明确征兵任务,当这些农民中的活跃分子回到村庄时可以向村群众大会解释征兵运动的重要意义,并承认过去犯下的逼迫和强制的错误,鼓励群众问问题,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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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还应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宣传运动,打消农民的疑虑,说服他们参军是一件光荣的事,破除“好男不当兵”的传统偏见。所有的村机构应该为征兵活动服务。农会要讨论谁应该志愿报名,妇女会将讨论怎样送走丈夫和儿子。小学教师要写文章和办黑板报,教孩子们唱参军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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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大多数村民的认识充分地发展起来之后,就可以发起“革命竞赛”用先进村庄的榜样去影响落后的村庄,在村庄里树立模范家庭和模范农村志愿者,让别人效仿。在这一阶段,如果有必要,共产党员要自己带头参军。最后,全村人都要赞颂自愿者,并为他们安排光荣的欢送仪式。干部收到指令,认真对待农民的贪生怕死和不愿抛家舍业的问题。村和区干部要为应征者的家庭承担起照顾军属的责任。他们将提供书面保证:在应征者离开后有人会帮他耕种土地。他们还接到命令,令他们确保有很多人参军的先进村在农忙时也不会面临缺少人手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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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土改还没有彻底实行的村子,特别是在响应征兵运动上落后的村庄,当活跃分子从区开会返回村里以后,应该把土改作为中心任务。这样征兵运动就可以与分土地分财产同步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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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的不服从:有权有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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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3月,潘复生在一份报告中具体论述了将土改作为中心任务这一主题,其中详细地指出了党员在该地区质量和数量都不理想。当时,共产党员在当地总人口中占1.5%,而目标比例是3%。很多村庄没有党支部。而在有党支部的村庄,区干部到村庄后常常在着手工作的时候忽视了党支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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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黎玉在山东提出的那样,潘强调了党建工作和征兵工作必须围绕着首要任务土改进行。他反复提到基本公式:分完土地、财产和粮食,农民有吃的穿的,他们的觉悟因此提高了。只有实行土改后,其他任务才能顺利完成。潘还提到这与抗日战争开始时的“平均主义”完全不同。那时候,每支军队各行其是,互不沟通,也不协调和区分主要任务和次要任务。每个人都觉得他们自己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除非党学会把通过阶级斗争发动群众当成核心任务,否则它将寸步难行。[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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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这个问题大家都明白,潘明显略去了一个环节,没有说明下列工作的因果关系:重新分配土地,提高农民的觉悟,农民要求武装保护他们的土地与村庄党建工作的关联性。他只是附带提到土地重新分配的一个“更重要”的结果,那就是:农民一下子成了村里政治上的主人。他继续写道:我们必须控制地主和特务,防止他们破坏征兵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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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作者更直白。徐运北将征兵运动称为“土改运动的延续”,他强调在土改彻底实行的地区会有更多农民自愿参军。这不仅仅是因为地主的财产已经分给了农民,而且因为最坏的地主已经被处决或监禁了。经历了暴力和非暴力的斗争后,斗争对象不再能控制村庄,党可以夺取领导权。在这里,地主和敌方特务的谣言和破坏活动都得到有效控制,共产党的政策可以抵达群众。这里农民更能懂得参加军队保护田地的重要性。[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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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党的声明强调要提供物质利益,它却不是土改的唯一任务,同样重要的还有运动所引发的破坏性力量。“土改的目的是消灭封建的村地主,”另一位作者称,“在这样的破坏中,需要消灭他们的封建统治。如果我们只在政治上打击他们而不分土地,我们完全不能完成土改的任务。经验证明了只有分掉地主的土地和粮食,他变成中农……他才不可能恢复自己以往在村中的态度。”[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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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并不会自动地要求配备武器保卫新分到的土地。主要的动机并非只是害怕地主报复,正如当时西德尼·里顿内格和其他观察者认为的那样。确实,恐惧远不能让农民横下心战斗,或许反而让他们受到惊吓。文献资料中常有农民害怕“变天”——即国民党杀回来——的叙述,用来佐证这是执行土改的初始障碍。另一方面,克服这些恐惧最可靠的办法,是向农民展示党具有震慑地主恶霸的力量,即使不能消灭他们。在目睹了新秩序有能力消除可能引起报复的直接根源之后,农民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把自己的命运与新秩序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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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果:国民党在1946—1947年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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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1947年进犯的国民党军队占领了一些地区,在那些失陷地区,农民害怕的和干部担心的一切变成了现实。而这些地区,就是延安广播电台所报道的,通过重新分配土地动员农民最卓有成效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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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像前面所提到的,中央和地方的党的指示总是要求在直接受敌人威胁的地区减小减租政策的力度,将阶级摩擦最小化。在前面“平分土地”这一节已经讲到,长时间的这种做法很大程度上成了干部担忧的原因,他们担心是否能同时开展土改、游击战和后方服务工作。然而,在1946—1947年,军事相对安全的状态(它是发动阶级斗争的必要条件)被放弃了。这一变化反映了两个时期在本质上的差异。在抗日战争期间,减租斗争成为不断扩大根据地、巩固党的力量的一种手段。在1946年,几乎所有这样的地区成为政府主力军攻击的目标。在一个又一个地区被进犯的国民党军队攻克后,与阶级斗争密切相关的军事安全状态突然间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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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这样的地区,与统治阶级的斗争已经被发动起来。在一些地区,它已经至少进行了两年。重新与阶级敌人组成统一战线对抗进犯的敌人——这一选择对共产党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一般情况下,几乎不能指望地主和斗争对象与共产党并肩作战,甚至连在斗争中保持中立都是奢望。共产党已经在内部创造了他们自己的敌人,所以随着内战的发展,他们没有什么选择,只能随着内战的发展而一举消除它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土改运动在1946—1947年间迅速深化以及毛泽东命令不管战事有多繁忙,党的干部必须坚决彻底地解决土地问题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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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共产党领导没有区分开已经实行土改地区军事安全的丧失和未实行土改地区军事安全的丧失。在这两种情况下,土改的代价都很大,造成了社会混乱:互相报复和平民伤亡。考虑到战争局势发生了转变和国民党1946年攻势出人意料地凶猛,土改在前一个地区造成的后果是不可避免的。这里还没有提到“一手拿枪,一手分地”口号下进行土改的不安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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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内容指的是两种情况下的土改。一则陈述主要来自非共产党员的上海记者对苏北局势的报道。还有一则主要基于冀鲁豫地区的党内报道,以及在1947年初访问该地区的杰克·贝尔登的见闻。首先让我们看看江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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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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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46年初,该地区有29个县完全在共产党手中。中央政府投入了约15万人的兵力将共产党赶出苏北。攻势开始于1946年7月,从长江向北,从津浦铁路向东推进。政府军向东移动,渗透到了将共区一分为二的大运河沿线的县镇。到第二年春天,他们已经夺回了苏北所有的县镇。虽然政府占领了运河沿岸的主要城镇,但是共产党游击队员在继续扰乱政府在大运河和铁路之间的交通系统,而且运河的大片领域依旧在共产党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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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作者提到,共产党在苏北的地位在1946—1947年和在抗日战争期间有一些差别。国民党军队不比日本和汉奸的兵力强大,而共产党军队,无论是常规军还是地方军,比起抗日战争时期,在组织、训练、经验上都增强了不少。第二,日本人由于兵力更胜一筹,不但能够占领大的中心城市,也能占领环绕着它们的区域和小的城镇。相比之下,政府军在农村无法自由地从一个点移到另一点。最后,共产党需要相当时间发展实力,发动对日本的反击。但是在国民党进攻开始的一年内,新四军就开始收复失地了。构成共产党新的力量基础的,据说得益于人们政治觉悟的提高。这应归功于多年的政治训练,彻底粉碎了保甲系统,在村里确立了经选举产生的政权,还得归功于土改。[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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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政府的胜利使得所有的县的行政部门有可能在国民党的控制下重建,当地的国民党管理和行政人员有可能重新回到原来的旧的管辖区,一些之前逃离的地主和商人可能返回并重新恢复原来的方式生活。政府重新回到苏北的行动在1947年春达到最高峰,持续了大约一年。在那段时间,可以说因为忽视了南京发布的指导他们在光复区行动的命令和法令,当地官员和他们的地主盟友中了共产党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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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7年初,一个上海记者的视察团花了九天游览了南通、海门、如皋和东台,返回的时候写了严峻的报告。离镇子只有一两里开外的路就不安全,共产党已经开始发动大规模的战斗。他们能够迅速移动,避开敌人的主力要归功于他们政治活动的成功。假如“政治活动”被认为是共产党随机应变的源头,它也被认为是国民党无能的关键原因。《大公报》聚焦于土地问题,称它引起了农村地区的很深的裂痕。在共产党统治的地方,分了地,斗了富人,甚至一些中产阶级的日子也被弄得不好过。但是在中央政府统治的地方,在它最近收复的地方根本没有土地政策,很多人也不满意。文章得出结论:在与共产党的斗争中,似乎政府的唯一目的是重新取得统治权,对其他都不闻不问。[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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