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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老婆病了,是吧?她发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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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你就用不着火了。她一个人就够暖和你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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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老街坊,早晨你可以把灰烬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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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帮你呢,大叔。你用不着把这些垃圾都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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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钱,不过你可以拿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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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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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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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件可笑的旧家具,是吧?看他嚎的,像是我们要宰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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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着打着哆嗦的士兵把抢来的柴火扔上火堆时,我想,郑县车站的倾毁正是国民党抗战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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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战的头两年,郑县交汇平汉、陇海两大内地与战场的交通干线,因而是双方激烈争夺的战略要地。千千万万的人曾通过郑县站,在那个苦难但充满希望的年代做出了牺牲。南方的部队朝北开,西方的部队朝东开,当他们走向壮烈殉国的战场时,群众曾对他们欢呼欢送。日本人深知这里的重要性,于是对其进行了无情的轰炸,许多人死于空袭,血迹斑斑的列车载着伤员回到这里时,又有更多的人继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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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县是抗战初期岁月的象征。不知有多少供养着军队的农民家庭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才使郑县得免沦陷。1938年,日军沿黄河南岸朝郑县迅速推进,退却中的国民党将领下令毁掉了他们面前的黄河大堤。显然,命令来自蒋委员长。由于这条自古代延续下来的大堤比周围农田还要高出许多,一旦决堤改道,就会朝东南流向敌人的进军之路,从而迫使敌人迅速撤退。黄河的新入海口在旧出海口南面400多英里的位置。浑浊的河水四散奔流在数千平方英里的农田之上时,有数不清的生灵被淹死或饿死,人数在100万以上,甚至可达200万。尽管发生了这次大灾大难,但由于中国还在继续战斗,郑县的首次保卫战尚可称为英勇抗战第一阶段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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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有两个人为争一块肉吃,像狼一样地咆哮着撕咬了起来。这使我联想到,最近两年来,有多少生命无谓地消耗在了僵持与腐败中。有的是受命与同胞厮杀,有的则是“削藩”策略的牺牲品,有的是在长途跋涉中活活被拖死,还有的,则由于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导致应属于他们的食物、药品永远到不了他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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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浪费生命的人中,因上述缘由而致伤病的就更不计其数了,有些士兵和民夫试过开小差,但他们却永不能恢复自己原来的生活,而只能进山当土匪,其中有些已不幸被野蛮化了。他们必得同类相残,最终学会了抢劫、强奸、残害自己的同胞。据说,被日本人杀害了的中国人有300万人之多,而在内耗中白费了性命的却在千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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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希望这被践踏了的郑县车站能像我所见到的那样,一直保留下来,让这车站用自己的肮脏形象显示任人摆布的生命所遭受的苦难,让这车站对人民的深重苦难提出控诉。在“焦土政策”下铁道被拆毁之后,那靠近火堆的城墙遗下的废墟肯定当过一阵军营。地上用丢掉了的脚垫铺过,还有些用黑色碎砖头砌起来的弯曲墙壁,好像每人都搭了一座玩具小屋,墙角还留有破衣服片和草鞋带,都已烂得连乞丐也不会捡走了。各堵墙的尽头都留有成堆的粪便,与火堆的距离和一只野兽从洞穴出去大便的距离大体接近。有人睡过觉的墙角留有碾死臭虫的血迹。再往上一些,则是许多名字和多少有些色情的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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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把这个车站建成人的废弃物的圣地,不妨增加一个蒋委员长的雕像,但中国的蒋委员长雕像已经太多了。我只求增加一样东西,在东墙之上:多年以后我在中国南方看见的铭文,铭文在另外一座遭到破坏的建筑物里,由路过的士兵使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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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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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墙上写下这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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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第一缕阳光照暖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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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解我梦中的烦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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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占领期间,在郑县留下的传教士有10多个人。作为中立国公民——中立地位此时也行将结束——他们相当完整地目睹了国民党军队最近上演的一切。这一切对于1938年的伟大牺牲来说,是个讨厌而又肮脏的续发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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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教士们说,他们开始感到不安是在9月中旬。当时越过战线的走私贩子说,日本人正从基地沿开封到郑县对面的黄河岸边修补公路。一位传教士问一位姓孙的驻军司令,他是否预期敌军将要入侵。“肯定不会,”将军亲切地回答,“日本人修路是为了撤退时方便运送重武器。”当月末,一名当了汉奸的基督徒从开封越过战线来教会里庆祝复活节时说,开封的日军已在准备进攻了。他估计,目标就是郑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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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0日,星期二,年富力强的郑县市市长清晨起来,像每天一样喝茶,可放下茶杯当时就毙命了。人们疑为中毒。他的同事们将尸体抬到教会,借用大厅暂时停尸。后来得知,第一批日本人就是那天夜间渡过黄河的。星期三夜晚,国民党的文武官员都偷偷逃走了。当时,传教士得到了一份简要通知,嘱托他们自行埋葬市长的尸体。他们这才得悉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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