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764311
1706764312
与以前一样，南京的审查在长江下游以及对国民党媒体非常有效，但在外界就行不通了。因此，像国民党的《上海党声》这样的期刊在讨论停火会谈的问题上极为慎重。该刊在1935年6月8日写道：“我们听说在过去的那个星期中，华北的局势更加紧张了。至于紧张的原因，我们不会说出来。这仅是不好轻易地原原本本来解释它。”该刊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劝其读者不要灰心。“由于对外政策气氛中的这些变故，我们希望我们的同志不要忘记他们自强以自救的工作。”(85) 这些言论没有说出什么东西，以至于许多订户可能觉得忧患变得更大而非更小。
1706764313
1706764314
其他地方的媒体受到的限制要小得多。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些最直率的议论出现在应日本的要求撤走国民党机构的华北地区。像蒋孝先的宪兵这样的保安机构已不能再压制媒体或左派的活动了。正如海伦·福斯特·斯诺（娜姆·威尔斯）在她的《中国学生运动笔记》中写道，《何梅协定》之后，学生组织的行动比以往要自由得多，更加激进的力量被允许发展。像《民族战线》这样的左翼刊物可以在天津秘密地出版，并对南京进行直言不讳的抨击。该刊激烈地抨击“卖国的国民党”，指出“它为日本帝国主义扫清了道路，出卖国家的领土和民族的权利……不论日本想要国民党给他们什么。这个卖国政府不敢公开地公布停火的条件，而仅是不断地发布《敦睦邦交令》”。(86)
1706764315
1706764316
即使是长期保持温和声调的胡适，在《独立评论》上也相当开放。胡承认日本要求的确切性质尚不清楚，但他从像《敦睦邦交令》与撤走官员和军队这些已采取的行动中分析出其中的大部分。胡让人不解的是，他曾是南京政策的一名拥护者，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称，过去一年中，中日提携的幻想破灭了，而现在全世界对日本的目的看得很清楚。胡相信一个全新的和团结的民族正在这种局面中出现。“我们不必悲观。看呀！在这沉默忍受的苦痛之中，一个新的民族国家已渐渐形成了。”胡把日本的侵略看作是铸炼了一个团结的、更强大的中国。(87)
1706764317
1706764318
最后，英文报刊基本上绕过了南京的审查者们，以至于像美国人控制的《中国每周评论》这样的报刊可以自由地讨论日本问题。例如，1935年6月8日，一位匿名的专栏作家愤然写道：“目前在它的所有可怕现实所揭示的局势中可悲的因素，是国民革命运动的全面崩溃，仅在数年前，这场革命曾鼓舞国内外希望其祖国有着更美好的一天的数以百万计的青年。”该刊直言抨击“中国的领导人缺乏聪明才智、爱国精神和政治家素质，而让个人野心蒙住了双眼，看不到其国家和民族更大的需要”。(88)
1706764319
1706764320
《中国每周评论》也发表了数不清的在中国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1935年6月，孟长泳写道，日本的要求包括蒋介石和张学良退位、解散国民党以及中国、日本和伪满洲国结为同盟。(89) 尽管不准确，但由于谈判搞得鬼鬼祟祟，孟的报道和其他人所写的文章在读者中反响很大。大量阅读英文的学生和市民给流言工厂增添了原料。尽管南京的审查者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中国大众很快就知道了日本肆无忌惮的要求。蒋介石倡导的《敌乎？友乎？》的政策已然破产，且南京政府的威望也相应地受到了损害。
1706764321
1706764322
1706764323
1706764324
1706764326
走向“最后关头”：日本侵略下的中国（1931-1937） 《新生》事件
1706764327
1706764328
1935年灾难性的夏季给南京政府带来了更多的压力。它向东京提出的建议不过是给北方带来了新的失败，现在它又被要求打压所有的反日情绪。不过，迎合日本是中国政府的政治窘局。对南京政府施加的各种压力从《新生》事件中可以明显地看出，这次事件是在《何梅协定》后发展起来的。
1706764329
1706764330
《新生》周刊是邹韬奋非常受欢迎的《生活》周刊的继承者。后一种刊物曾强烈地反对南京的不抵抗政策，在1933年12月南京将其停刊时，它曾是中国最受欢迎的刊物。我们回顾一下，邹在那年7月杨铨被暗杀后离开中国。但紧接着，邹的同事于1934年2月重新组织起来并开始出版第二份刊物《新生》，该刊的编辑、格式和方针均与《生活》一致。
1706764331
1706764332
《新生》的主编杜重远是一位来自奉天的反日难民，他让《新生》的发行量回到了早期《生活》的水平，每期大约15万份。杜实际上曾在日本受过教育，回到奉天后，在那里创建了一家陶瓷公司，在总商会中非常活跃。“九一八事变”后，他与新的日本统治者发生冲突而逃到上海，在那里结识了黄炎培（中国职业教育社的领袖及邹韬奋的赞助人）和银行家张嘉璈。后者资助杜再次涉足陶瓷制造业，但杜的兴趣是去解放其家乡省份。1932年春，他建立了一个机构来资助在东北的抗战，并作为《生活》的撰稿人开始与邹韬奋密切合作。因此，在邹远赴海外时，杜顺理成章地做了这家新刊物的主笔。(90)
1706764333
1706764334
从一开始，《新生》就对不抵抗政策进行了挑战，且总是设法免于被审查者们查封。在创刊号中，杜宣称他的目的是保持中国人民活跃的抗日情绪，并记住他的那些在日本占领下苦难的同胞。由于南京事实上向承认伪满洲国的方向迈进，杜担心会永远失去东北，他开始刊载从沦陷区中偷寄出来的信件，这些信件恳求读者不要忘记他们在东北的同胞。有人在1934年春天的一封信中写道：“我很诚恳的期望贵刊关于这惨亡的东北，多提上几句。我们对于东北实在没有别的希望了，只有叫我们这些下层的大众们知道他，记着他，设法夺回他。”(91)
1706764335
1706764336
1934年，杜对南京外交政策的批评不断地增加，特别是在唐有壬专门取消了光复东北的军队以后。杜在1934年3月写道：
1706764337
1706764338
“东北一般民众，自‘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天天希望政府出兵，收回失地。”现在这些希望破灭了。自那以后不久，他在关于满洲问题的文章中写道：我敢说政府已经忘记了这块广大的丰饶的土地。政府已在进行抛弃那些生活在敌人压迫之下的大众了……政府一向所标榜的对日政策，所谓“不承认伪组织”者，如何已转变为“默认”伪组织的存在；所谓“一面交涉，一面抵抗”者，如何已转变为“一面交涉，一面屈服”。(92)
1706764339
1706764340
对向日本的每一次退让，杜均要对南京政府嘲讽一番。例如，1934年夏，他抨击南京修改关税和降低“敌货”的税率。(93)
1706764341
1706764342
杜抨击日本的文章甚至更加犀利。1934年11月，该刊重登了东北抗日战士传唱的歌曲，这些歌曲把日本人称为鬼子和害虫。像“军国主义的”“法西斯分子”和“帝国主义的”这类形容词经常被用来描述日本政府。(94) 该刊还抨击日本大亚洲主义的概念，称这个理论纯粹是帝国主义的幌子。杜特地对这个由日本领导人和汪精卫一道提出的、与孙中山大亚洲主义的观点相似的思想进行挑战。(95)
1706764343
1706764344
当《敌乎？友乎？》以徐道邻的名义发表时，杜重远也对该文进行了批评。他称，日本帝国主义必然是中国的敌人，即便徐在这个问题上期期艾艾。杜注意到了这篇文章的明显用意，并称它的发表使人们担心政府将上日本人的当。他断言，中日提携只有在平等的基础上才有可能，而不是在中国必须成为日本保护国的前提下。(96)
1706764345
1706764346
因此，杜重远及其《新生》既让蒋介石、也让日本人感到恼火。作为发行量最大的中文刊物，它的反日立场显然违背了南京在中国打压反日情绪的承诺。但为什么南京要让这家刊物继续出版呢？就像对待《生活》一样，查封《新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它处在公共租界中，这一位置使事情复杂化。该刊还拥有众多的和忠诚的追随者帮助其发行，防止邮局禁运。最后，以“犯罪”的名义，查封一家把日本帝国主义称为中国敌人的刊物，要付出政治代价的。
1706764347
1706764348
南京企图进行吓唬，就像它在其他场合所做的那样。1934年11月13日，上海一位与《生活》群体有关系的著名报人被暗杀了。(97) 死者史量才主持过上海最著名的报纸《申报》，并部分地控制着《新闻报》和其他报刊。史显然对蒋介石在“九一八事变”后的不抵抗政策不满，他的报纸竭力要求南京采取更加强硬的立场。他与邹韬奋及《生活》的赞助者黄炎培过从甚密。史还与黄合作，并与青帮头子杜月笙合作，组织了上海地方协会，该协会为十九路军和东北的抗日战士提供资金与援助。
1706764349
1706764350
史与蒋介石的关系开始变味了。《申报》对“剿共”战争不感兴趣。蒋和史曾一度进行过私人会谈，但未能解决他们的分歧。发生在上海城外公路上的史量才暗杀案通常被归咎于戴笠和蓝衣社。当时任军事委员会情报机构头子的戴和蓝衣社因在国民党时期搞了许多政治谋杀而受到谴责。(98)
1706764351
1706764352
这次暗杀确实在上海新闻界产生了恐怖效应。对一位如此著名的领袖、一名被看作抗战的倡导者的谋杀，全面打压了上海地区的媒体人士。甚至杜重远在某种程度上也修改了他的那些社论。与此同时，这次事件暴露了使用暗杀的问题。这次谋杀震惊了大众舆论。广东利用这次暗杀谴责蒋企图建立法西斯独裁统治。如果不付出高昂的政治代价，南京无法用这种办法简单地消灭其对手。(99)
1706764353
1706764354
杜重远逃脱了暗杀，但他的刊物最终因日本的压力被查封了。在上海的日本当局利用一篇1935年5月4日发表的题为《闲话皇帝》的短文大做文章。以“易水”的笔名发表的这篇文章，对诸如英国、意大利、日本和暹罗历史上与同时代的皇帝的作用进行对比；它断言现代皇帝基本上都是傀儡。关于日本天皇，它说：
1706764355
1706764356
就我们所知道的，日本的天皇，是一个生物学家……一切的事，虽也奉天皇的名义而行，其实早作不得主，……日本的军部 ，资产阶级 ，是日本的真正统治者 。……然而目下的日本，却舍不得丢弃“天皇”的这一个古董，自然，对于现阶段的日本统治上，是有很大的帮助的，这就是企图用天皇来缓和一切内部各阶层的冲突，和掩饰了一部分人的罪恶。(100)
1706764357
1706764358
这篇文章以尖刻的语言对被说成是“可怜的”伪满洲国傀儡皇帝进行了议论。
1706764359
1706764360
这篇文章几乎没有引起直接的反响，因为几乎没有什么日本人去看《新生》。但随着河北危机的发展，日本的强硬派将这件事作为向南京进一步施加压力的途径。在天津的日本媒体谴责了这篇文章，他们称这篇文章侮辱了日本天皇和国家，并亵渎了日本的国体。争论从天津传到上海，那里的日本侨民协会和日本媒体对该刊进行了谴责。示威兴起了，在公共租界中日本人为主的地区，中国人商店的窗户被捣毁了。(101)
[
上一页 ]
[ :1.70676431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