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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30 紧接下来的一年是在好莱坞度过的,为塔尔梅奇(Talmadge)姐妹中的诺尔玛(Norma)及康斯坦丝(Constance)写故事及字幕。这是灾难性的一年,令我极其不快。这段时间我收入极丰,超过以往任何时候。那时的好莱坞一片混乱,波兰出生的高德温(Sam Goldwyn)在电影里糟蹋英语,闹出许多笑话。但是,把坏事都算到他一个人头上并不公平。百分之八十的错误,其实是电影行业里其他头头们犯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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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32 其时,好莱坞正处于有声电影到来的前夜。但对那个时代,我已烦透了。于是我再次对案头工作反叛,动身去中国。我的经济来源很不可靠。我和北美报业联盟签了一份协议,通过邮寄方式,向联盟下面的许多报社供稿。若获采用,稿酬是每一栏五至二十美元。记者朋友们管我这种收入叫“奴隶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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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34 1926年年初,美国的报纸、美国的公众对中国乃至整个远东地区的事情,一概兴趣寥寥。东京和北京的美国记者很少。在上海,全职的美国记者只有一人——合众社记者。其他美英报纸的记者都是兼职的,他们的主业是为当地的英文报纸工作,偶尔才寄几篇稿子给纽约或伦敦的报纸,只能算是副业。他们或拿可怜的低稿酬,或领极少的津贴,但平时不必写稿,偶尔才根据来电要求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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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36 后来,一直被西方忽视的国民革命运动在中国南方日益蓬勃,我开始摸索着了解这场运动重要的世界意义。让我震惊的是,即便在香港这么重要的城市,对这场运动的报道也极不充分。当时,我发掘了一件真正的世界性新闻,由于我的协议对象都不接受新闻电报,我决定把这个消息转投给合众社。这家重要的新闻采写机构在一栋楼房的四楼,大楼很脏,没有电梯。门楣悬一块律师招牌,律师有一个葡萄牙名字。进得房间,见里头只有一个中葡混血的青年,约莫十六岁。我问这是不是合众社的办公室,他回答是,又补充道,他父亲是合众社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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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38 “你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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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40 “噢,他病了,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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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42 “他什么时候回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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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44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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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46 “他病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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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48 “差不多六个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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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50 “那谁在替他采写新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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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52 “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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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54 律师抱病在家,儿子又懵懵懂懂。那年轻人倒是允许我查看合众社的文件。我发现,最近的一宗开支记录,离现在已经快七个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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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56 我前来远东时,对这种情况是一无所知的。那时,我主要关心能挣点稿酬的专题报道,对突发新闻想得少,对于抵埠后目击的各种事件的重要性,估计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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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58 再说进入日本的那晚,我的船穿过了灯光熠熠、排成半圆形的日本渔船队,次日凌晨便首次抵达日本。日本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横滨几年前刚被地震摧毁,正在缓慢重建,处处是令人沮丧的废墟。东京总算活了过来,看上去虽然丑陋,却隐藏着许多魅力无限的美丽景点。德梅瑞·佩斯(Demaree Bess)领着我在东京到处参观。几年前,我在《洛杉矶时报》工作时,他是我的同事。他带我看寺庙、酒吧、风景如画的公园,还有他自己的家。他的家有玲珑精巧的花园、拱桥和石头灯柱。时节尚早,樱花未开,无缘欣赏。整个旅程中,我没有同日本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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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60 镰仓地区的美丽是名副其实的,山峦起伏,林木森森,处处有佛寺,更兼清溪纵横,湖泊密布,有着传说已久的内陆海。不过,作为新闻从业者,倒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能勾起我的兴趣。初次造访后,留下的印象,与一般的观光客无异,无非觉得神户北部Tor酒店高尔夫球场的风景几至完美,神户东方饭店大堂的苏格兰威士忌妙不可言,某家小旅馆评价过高、房间污秽,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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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62 日本的传统房屋往往精心维护,整洁程度堪称典范,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学不会维护西式楼房的窍门。不久之后,我在满洲及中国内地见过许多日本人建造的高级酒店、办公楼和领事馆,都因管理欠善,变得肮脏破败。这些建筑一旦启用,不出一年,就弥漫着令人欲呕的尿臊味——不是一般人的尿臊味,而是每日吃两三次腌萝卜的人特有的尿臊味。在这方面,腌萝卜的后果远比一大盘的芦笋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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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64 中国给我的第一印象也颇具欺骗性,好比日本渔船队给我造成的错觉。离开神户后的第二天,夜幕刚降临,船已经到了混浊的水域。黎明时,引擎的震动突然停了,我顿时醒来,从铺位跳了起来,急不可待地想看一眼新大陆。从圆窗里望出去,是泥浆般的浑水,令人难以置信;再一眼,看到平坦的泥岸,还有一个高耸的广告牌,用英文写着某个闻名遐迩的美国口香糖。视线里没有亭台楼阁,耳朵听不到寺庙的钟声,鼻子也嗅不到微风送来的香辣美味。我恹恹地重新爬回铺位,蒙头再睡,直到船在上海码头系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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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69 ◆上海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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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71 我的目的地是南方,在上海只勾留了一日。这天适逢春雨来顾,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闷热也过早地来了。我觉得,在我到过的城市里,上海是最脏的。我在街头巷尾目睹的贫穷,真可谓触目惊心。即便在上流场所如理查饭店及汇中饭店里泡酒吧,气氛也阴郁不堪。要是那时有人对我说,我将要连续十一年以此地为家,我非厥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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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73 原本是想在中国撰写一些背景新闻和专题报道的,却渐渐觉得渺茫起来。好在这时去拜访了索克思(George Sokolsky)[1],捎去了一封介绍信。信是日本的一位记者朋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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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75 索克思建议说:“还是别待在这儿,现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也别去北京,那儿简直是个停尸房。最好是去广东。我在那儿待了六个星期,刚回来。我先不告诉你那里的情况,免得你产生偏见。但你一定得去,先去找李才(Li Choy译音),他是《广州英文日报》主编。我会写信告诉他,说你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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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77 上海天色晦暗,更兼阴雨连绵,彻底勾销了我游玩度假的兴致。好在我先前订的船票还要一路前往香港、马尼拉,再返回香港,于是我便按原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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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7079 没想到香港比上海还要糟。雨更多,雾更浓,闷热也更甚。至于首度马尼拉之行,则觉得这地方不秀美,也无趣,倒是让我见识了连续两天不休不止的热带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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