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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慕瑞在一旁尴尬万状,整个脸涨得血红,让人不忍心看。布里斯托尔仅凭这短短几句话,便让公使因同情而多了不少新朋友,也为布里斯托尔本人制造了诸多虎视眈眈的批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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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我尚未调任上海,布里斯托尔作为一个美国海军军官,就对一个美国报纸记者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过分举动,而这个记者便是我。早在那时,上将就已经是时报驻上海记者的同党,而此人的新闻报道,与我的报道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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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我正按纽约总部的指示,从北平赶赴汉口,采访一起初发端的反南京叛乱。到达后我发现,所有电报线都不通了。按规定,碰到这类紧急情况,美国海军舰艇可以用舰上的无线电报处理我们的新闻稿。若还有其他民用设施能正常运作,他们是绝不会提供这种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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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泊汉口的炮艇艇长很客气,对我及其他美国记者一视同仁,将我们的新闻稿一律拍发给停泊在上海的美国海军旗舰。我知道,旗舰收到这些新闻稿后,自会将其转发给陆地上的商业电报公司“太平洋电报公司”,再由他们将稿件发往纽约。汉口的英国炮艇对当地的英国记者亦提供了同样的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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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当我顺流而下到达上海时却发现,我的所有新闻稿,到了旗舰后,全部遭到了截留,不禁又惊又怒。我花了十天时间,浪费了时报的数百元美金,却未能发成一篇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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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斯托尔上将的幕僚中有我的朋友。据他透露,上将亲自扣下了我的所有新闻稿,而其他记者的稿件,全都一字不改地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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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即写信责问上将说,你何来权力这么做,又为何偏偏歧视《纽约时报》?再者,美国正处于和平时期,你凭什么对新闻实施扼杀性的海军审查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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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答复来得简明扼要,只在我的信底用红笔批道:“你是自作自受。布里斯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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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对这种侮辱,我是不会默默忍受的。我给美国驻上海总领事艾德温·S.克宁翰写了正式投诉信,又将信稿带回北平呈示马慕瑞公使。同时,我将事件经过电告纽约总部,并将抗议信副本寄去。时报马上向海军部长陈述了此事,布里斯托尔为此受到了华盛顿的严厉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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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报复也毫不含糊,不仅在上海各种俱乐部活动及晚餐会上大张旗鼓宣称,阿班是个确凿无疑的流氓,时报雇用这等人,早晚是要后悔的,而且他还宣称,美国政府当然应该顺应南京政府的要求,将我驱逐出境。倘若他在中国的权力与他在土耳其的权力相当,我早就被踢出中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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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斯托尔离开中国驻地时,正值我从满洲来到上海。他的最后姿态,是邀请我的前任随他假道西伯利亚往欧洲,以此激怒我。我的前任当然欣然受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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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每当想起外国人对中国事务居然如此投入,为此不惜去折腾一个报社记者的命运时,我仍感大惑不解。然而,对待“阿班事件”的态度,决定因素还是相关人士的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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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守旧的死硬派和商人,见再生后的中国将废止不平等条约,取消治外法权,便觉得自己的安全和垄断地位受到威胁。他们由此而谴责南京,并大叫大嚷地站在我一边。对他们而言,任何事情,只要是南京想做的,都是粗暴无理的。他们是冥顽不化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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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所谓目光远大的团体,则谴责我而支持中国政府。这些团体也包含部分的生意圈人士。他们认为旧条约已时日无多,因而支持南京政府的所有行动。绝大多数的新教传教士也都谴责我而支持南京。他们觉得,对南京政府应该处处表支持,否则难免又被逐出内地。因为国民革命军于1926年和1927年推进途中,曾将他们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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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春,我到纽约后,才知道这场斗争居然还滋养出了种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在时报办公室,我看到一百三十多封在华美国人的来信,要求将我要么解职,要么驱逐。在信末落款者中,许多人平素都装成我的支持者及好友,总数约有三百人。他们中若有人读了这本书,将头一次发现,其实我十三年前就洞察了他们的口是心非。只是,平日里,我对他们的两面三刀,言行里绝不表现出有丝毫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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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政府见驱逐我的正式行动无效,便假手非正式机构再试。在我的卷宗里,有一封阿瑟·海斯·苏兹贝格(Arthur Hays Sulzberger)的来信。苏兹贝格时任时报发行人奥克斯的助手,现在已升任发行人。他的信是1929年11月11日写的,其中可以看出时报予我的支持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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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班先生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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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国民新闻社”的美国社长欧内斯特·K.莫伊(Ernest K. Moy)先生专程拜访了我。他是专为投诉你而来的。会面时,我有些滔滔不绝,恐怕比他说得还多,以至他未能尽言,事后又来了封连篇累牍的长信跟进。他的信我已附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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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话短说吧。我告诉莫伊先生,如果你的新闻稿中存有错误,应该责怪的是国民政府,因为他们对你的工作设置了诸多限制。你的职责,是尽你的所能提供新闻,若他们对你的能力横加制约,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错了。我还说,对一个发泄私怨的记者,我们是绝不会容忍的。但绝不能因为记者的报道中出现过一个错误,或两个错误,甚或一连串的错误,就证明他是在发泄私怨。这只能从他的观点来取证。再者,至今为止,你的所作所为,从没有让我们对你的信心发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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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会谈之后,我便收到了附在后面的那封信。信里,莫伊先生着重表达了他要投诉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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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不厌其烦地谈论这种棘手的事,确实令我为难。容我说一句实话,把这些信转寄给你,绝不是要求你出来证明自己无错,而是要你知道背后的人言。若你希望回信给我,并由我转交莫伊先生,但说无妨。另外,若能将附信寄还我,将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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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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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海斯·苏兹贝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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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伊一直以为我还蒙在鼓里。过了两年,他回到中国,多次邀我出席晚宴,极之恳挚。我也投桃报李,终于对他们夫妇两人,渐生出由衷的好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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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南京成功将我逐出中国,将有助于迫使所有外国记者缄口。记者们将时时处于惊恐中,怕遭受类似的迫害,许多人便不敢道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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