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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03 我于当年9月抵达伦敦,顺便去中国使馆拜访多年好友郭太极(Quo-Tai-chi译音)。可惜他正好去瑞士出席国联的某个听证会,不在伦敦。我只好留下名片和便条,告诉他,我将于一周内前往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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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05 走出使馆时,见中国总领事馆就在楼房的地下室,于是就顺着外面的阶梯下去,申请了去中国的回程签证。签证适用于中国的所有入境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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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07 约十天后,我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信步走进《纽约时报》的巴黎记者站。不想,一份来自纽约的急电正等着我。电报说,南京的中国外交部已向全球各中国领事馆发出指令,不得向我颁发赴中国的回程签证。事后我得知,对我的敌视之所以死灰复燃,起因很是牵强。此事涉及驻汉口记者发出的一篇报道。稿件发给我后,已标明汉口电头,并转发给纽约。稿件已获汉口及上海的新闻检察官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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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09 我将此事置之脑后,继续享受我的欧洲假期,最后从热那亚出发,经埃及、印度、锡兰(今斯里兰卡)、苏门答腊、新加坡、爪哇、菲律宾、香港地区,回到上海。船抵上海码头时,美国驻沪总领事克宁翰亲自到码头接我。一起接船的还有道格拉斯·罗伯逊(Douglas Robertson)。我不在中国时,由他代理我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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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11 中国海关人员看看我在伦敦得来的签证,又犹豫不决地看一眼克宁翰先生,最后一声未吭,在我的护照上盖章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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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13 1939年,我短暂返美探亲时,一份华人拥有的英语报纸旧事重提,要求将我驱逐出境,好在无疾而终。倒是孔祥熙博士给我来了一封亲笔信表示道歉。他现任重庆政府的财政部长。大家都相信,挑起事端的报纸虽然名义上由一家注册于美东的美国公司出版,其真正的东主,应该是孔博士和国民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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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15 对我的各种敌意虽说强烈,背景也神秘,兼之由来已久,但冲我而来的肉体攻击,却只发生过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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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17 头一回发生在北平,估计只是个普通的拦路劫匪,并无政治目的。事发时已是夜里9点,天色漆黑,我坐在一辆人力车里,正在北京联合医学院附近。刚要拐过一个街角时,有人朝我连开了两枪,子弹擦着我的头皮啾啾而过。所幸我的人力车夫忠心耿耿,并没有丢下车子弃我而去,让我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徒步面对袭击者。相反,他原先是慢慢溜达着,枪响后,顿时跳了起来,直如一列特快列车般飞奔而去,遇见一个急弯,单轮着地,一甩而过。好在身后无人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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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19 第二次袭击,发生在1934年我从欧洲归来后,地点是上海的北站。我接获友人R.S.帕克(R. S. Parker)夫妇的电报,说他们将从北京乘火车来沪,当天一早到。我回电报说,我会去接火车,并盼能一尽地主之宜。估计刺客是从电报内容里获知了我的动向,因为我并未对任何人提起早上7点要去北站,连车夫都未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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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21 我进了候车大厅,经过问讯处时,留意到左边有一群中国人,身形极高大。时值严冬,早晨寒冷,我穿着驼毛长大衣,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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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23 这群人衣着都挺寒酸,蓝布上衣褪得发白,打扮似苦力。我一经过,他们立刻散了开来,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位朝我猛扑过来,右手持一把八英寸的匕首。我不及多想,从大衣口袋抽出手来一挡,顺势抓住他的右手腕上一截,用力下拽,同时背过身去,使出全身之力压向他,把他压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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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25 事后有搏击专家说,紧攥着匕首倒下,没有刺到肾脏和后背,实属万幸。我们一起跌倒时,还好那中国人的匕首脱手了。我们在马赛克地面上扭打成一团,四周聚集了大群看客。我的帽子、眼镜全都不知去向。满地银币乱滚,有些来自我的口袋,有些来自他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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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27 俄顷,三批不同的警察接踵而至。先到的是着制服的铁路巡警,随后是中方的上海市警察(火车站的位置刚出公共租界),最后到场的是蓝衣社人员。后者是效仿法西斯的宪兵组织,总部在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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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29 警察作了详细笔录,不断道歉,折腾许久,终于将刺客上手铐带走了。我给每个警察都留了名片,上面用中英文印着我的名字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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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31 火车到站时,我总算稍稍平静下来。接了帕克和洛德后,并没有马上将刚才的事情相告。但此事给我的震撼太大,以致共进早餐时,几乎无法进食。直到午餐前一起喝鸡尾酒时,我才把事情说了。两人听后,大大松了口气。他们说,我在火车站时,行为就显得“古怪、紧张”,他们不禁想,会不会自己成了不受欢迎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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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33 当天下午,我向总领事克宁翰先生汇报了事件经过,他当即给华界的大上海市长吴铁城打电话,要求次日一早会面。我与总领事同行,两人都打扮得郑重其事,穿燕尾服、条纹西裤,戴礼帽,还堆出了最严峻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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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35 吴市长很是友好。克宁翰先生向他提出正式抗议,并要求调查,让他极度难堪。他保证会彻查,不放过一个可疑之处。但两天后,他前来美国领事馆,煞有介事地宣布:“此事从未发生过,因为所有的警方记录里都遍查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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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37 这次会面我也在场。克宁翰先生的暴怒和滔滔不绝,让我惊奇。他告诉吴市长,毋庸置疑,美国政府对此次袭击的幕后黑手绝不会放过。他当场提出强烈警告(事后以书面形式递交给了南京政府),大致内容是,中国政府从今以后最好对我实施认真保护。他强调,如果我“碰巧成了某个偶然事故的受害人”,美国政府将绝难信服,会提出强烈质疑。他特别举出一些偶然事故的例子,包括开汽车出事、在路上被撞倒、被建筑物飞檐掉落的砖头击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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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39 吴市长是个和善可亲的正人君子,与克宁翰先生和我都私交甚笃。面对此事,他也是左右为难。他深知自己的解释站不住脚,又不能道出真相,只有装作此事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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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41 见抗议完了,他便改变话题,请求勿将袭击事件及美方的抗议用电报知会《纽约时报》,或透露给国内的传媒。我一口答应了,但指出必须告知詹森公使和美国驻上海的海军陆战队司令布蒙上校,同时,我还将以邮件形式,向时报递交一份秘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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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43 可见,一个驻外记者采集到的最佳新闻,倒常常是见不得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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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45 到后来,连外交部长王正廷都成了我的好友。他被任命为驻美大使时,一个双方都熟悉的朋友向我建议说,他从上海登船离国前,若由我出面设宴饯行,岂不美哉。我自然照办。那天真是冠盖云集,来宾包括美国海军准将、美国海军陆战队上校、美国驻沪总领事,还有中国的许多显赫人物。席间山珍海味上了一道又一道,包括去骨填馅的鹌鹑。酒也是千杯嫌少,从鸡尾酒、雪莉酒、红酒、香槟,一路喝到陈年白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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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78447 王博士后来辞了官职,在马尼拉当上了银行家。1941年10月,我在那里最后一次见他。自打日军胜利开进菲律宾首都后,我便再无他的音讯。与杨广松一样,估计他也不在人世了。(由于战时消息阻隔,作者故有此感叹。事实上王正廷一直活到1961年,才在香港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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