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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荷属东印度群岛,荷兰人倒是深知危在旦夕,也警觉到军备不足。奈何该国的女王及政府正在伦敦流亡,而英国又深陷困境,自身难保。因此,即便东印度政府竭尽全力,也难在国际公开市场上买到陆海军装备或飞机。他们空有现金在手,却因财政及外交上力不如人而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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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片广袤而富庶的大地上,每一家日本领事馆都在继续运作,它们无一不是谍报中心。每艘船,每列火车,每架商用飞机,每家涉外酒店,都有扮成游客或商人的日本人。面对东亚及南部群岛的无助状况,这些人难以掩饰内心的自得。他们那种未来主子的骄横,已经暴露无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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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1940年年尾,远东形势中,除荷兰人横下了一条心抵抗,中国也继续抵抗之外,唯一令人鼓舞之处,便是我国亚洲舰队全体指战员的精神风貌。而这支舰队由哈特海军上将掌控,更让人振奋,因为他是集敏锐政治触觉与高超海军技能于一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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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特是于1939年从雅内尔海军上将手中接过指挥棒的。因雅内尔声威盖世,哈特在远东的仕途开始得极为艰难。长年来,雅内尔展示的睿智与力量,使中国及菲律宾的美国社区,理所当然地对他滋生出无与伦比的高度信赖,以至普遍的看法都是,再难有人可与雅内尔比肩,因此,哈特定然是令人失望的。当时,远东地区对哈特可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与雅内尔曾是安纳波力斯海军学校的同窗。若有人斗胆问雅内尔上将对继任者的看法,那临退休的上将总是眼神一闪道:“你会发现,托米·哈特是个倔家伙。”而他也果然倔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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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两任领导同样的伟大,这种情况可谓百年一遇。幸运的是,对美国的远东殖民地来说,海军最高指挥官于1939年更替时,倒是适逢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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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月,当局势不受阻止逐步滑向战争时,哈特承受的重负与煎熬,超出了任何人可承受的界限。他的参谋人员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人,与他共事后,对他的卓绝才干终于深谙其详,个个五体投地。他的二把手是厉害的威廉·格拉斯福特将军,当时海军中最年轻的将军,是美国长江舰队司令。战争为格拉斯福特带来了机遇,后来,正是他克服重重困难,成功地促使非洲的达卡海军基地,由效忠法国维希傀儡政府转为彻底投靠同盟国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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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爆发前,最后一次见到哈特将军是在马尼拉,距珍珠港事件爆发只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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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1941年10月为止的一年里,哈特因重任在肩,外表老了大约五岁。但他的缜密心思、锐利判断及四射活力,则丝毫不见衰退。当年12月,我在马尼拉的酒店套房正好在他的套房隔壁。与他晤面时,不是在他的房间,便是在几个街区外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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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马尼拉前,我刚在华盛顿观看了一场丑陋的闹剧,目睹国会以一票之差,延续了《租界法案》原有草案条款,又再次拒绝拨款增加关岛防务。这时,与智者如哈特将军倾谈,听他预测正扑面而来的可怕灾难,真可谓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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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遭到日军偷袭后,福特岛附近正在起火燃烧的战列舰编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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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战事初起的头几个月,美国报刊将麦克阿瑟将军尊为头号英雄,至为不公。不错,守卫巴丹半岛和科雷希多岛,确实战功卓著,但麦克阿瑟对自己力量过度自信,对日军实力及打击能力估计不足,也是不争的事实。战斗首日,我军在菲律宾空军力量的百分之八十二便遭消灭,且大部分飞机被击毁于地面。此外,直到战争爆发一年后,美国公众才得知,珍珠港事件发生后八个小时,我军在菲律宾的空中堡垒战机,居然仍有四分之三被击毁于地面,而此时麦克阿瑟早就知道珍珠港遭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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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阿瑟未下令这些飞机前往轰炸台湾的日军基地,而原因竟然是国会尚未宣战。日机从台湾飞至菲律宾上空时,不仅空中没有美机拦截,更不可思议的是,到了这种时候,一些空中堡垒飞机竟被改装,用于空中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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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比,哈特将军则拥有辉煌记录。日军来袭前三天,他就令所有战舰如数驶离马尼拉湾。12月8日,当敌机轰炸马尼拉湾的甲米地海军基地时,那里除空空如也的建筑群及海军医院,已一无所有。医院里的人员除医生及护士外,只有无法转移的重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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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我等引为自豪的所谓“美国亚洲舰队”,实难称为“舰队”。哈特麾下,一万吨的巡洋舰只有一艘,即他的旗舰“奥古斯塔号”。其余的军舰包括两艘七千吨巡洋舰,一艘货轮改装的水上飞机供应船,及三十八艘各式潜艇及驱逐舰,其中半数以上役龄超过了二十年。此外,他还有一整队的供应船、水上医院等,却均非战斗舰只。当然,他尚有不少小型高速的鱼类快艇,这些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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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舰队的主体后来终于被歼灭了,这也是在劫难逃的,哈特上将亦早有预见。但被歼之前,它重创了强于自己数倍的日本舰队。它在马六甲海峡(美报称马六甲为“狭窄的海峡”,其实,其最狭窄处,亦达一百英里宽)的赫赫战绩,本应向美国公众大肆宣扬的,一如我们对巴丹战斗之宣扬那样。可惜的是,麦克阿瑟的副官中正好有个前合众社驻外记者,而此人又正好对自我宣传热衷到了不正常的程度,而哈特的幕僚中却苦无这等人,害得他的事迹不为大众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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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2月中旬,我终于从新加坡踏上归程,乘坐的是一艘荷兰船,直驶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整个行程三十七天,足够我每个白天写作,将一本新书赶完。夜里因实施了彻底的灯火管制,是无法做事的,只能沉思,因为荷兰此时是轴心国的敌国,而德国在太平洋的袭击屡屡得手,令人心惊,必须极尽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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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日中两国及远东其余地方的局势及前景,我是悲观到了极点。我想,到了美国,无论民间还是官方,对我国面临的危险,应该广为了解才对,大概早已万众一心、忙于备战了。岂知1月底在波特兰一登岸,遇到的种种现象,却让我大失所望。若不是对美国人的秉性还存有天生的信心,我早该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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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特兰登陆后,我便经由西雅图、斯波坎、博伊西、圣路易斯、芝加哥,横跨美洲大陆,到达纽约。一路上,各方对国际事务之高度无知,对我国全球地位之漠不关心,几使我心智麻木。而华盛顿之行,终于让我彻底幻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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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美国对自身的危险拒绝置信,死抱着可耻的信念,以为靠贷款和物资,就可收买其他国家,在别处替它征战,而我们自己则可安坐于子虚乌有的昌平中,积攒财富,捞取潜在势力——注意,是潜在势力,并非实际势力。美国人向以“现实”著称,寻常见了富人不把证券锁进保险柜都要大惊小怪,此时却变得粗枝大叶起来,对着快速变得穷困和饥饿的世界,大肆炫耀其国家财富,却仍在该用钱的地方缩手缩脚,尤其是吝于国防预算。美国人愚不可及地坚信,花钱或许必不可免,但时间总可不至于被浪费,生命也总可逃过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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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外待了近十五年,却回到这么一个萎靡不振、自私自利的故土,实在揪心。而仅有的安慰,是发现1941年的美国,与它在1914及1915年时,竟然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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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1914年时,我也是在加拿大客居多年后,于圣诞期间回国的。那时,加拿大早已举国一心,投入了一次大战。我目睹专列运来了成百上千的比利时和法国难民,亲耳听到他们的故事。回美后,却发现我的国人对欧洲风云漠不关心。他们在1914年那个节庆日子里的表现,也充分体现了自私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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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1941年的我亦唯有寄望,美国国民的灵魂终会突然觉醒,一如1917年曾发生的那样。我相信,历史定会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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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夏,我在《纽约时报》华盛顿分社工作。我住得不可谓不舒适,独居于亚历山大区一栋建于独立战争前的小屋,距波拖马可河只隔半个街区。但感觉上,那段日子却宛如一场绵延不绝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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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议院正在为《租界法案》吵闹不休。对法案草案是否该延期,国会已争执了一年多了。参议员和众议员们个个喋喋不休,一讲数小时。他们那些言论传到东京、柏林和罗马,让轴心国的领袖们听见,一定乐开了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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