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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也有相同的担心,早在国会选举前,他便寄语国民党人:“此后当为全国制定宪法,不当为防闲人制定宪法;当为总统办事地方制定宪法,不当为防制一人制定宪法。”宋教仁在南京的讲话,对紧张对峙的气氛,颇有缓和作用。袁世凯遍视国民党营中,亦唯有宋教仁是可以坐下来商量事情的人,便诚邀他赴京共商国是。宋教仁欣然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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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黄兴、唐绍仪、陈其美、邹鲁、王宠惠等国民党人聚集上海,准备共同起草一份政见书,由宋教仁呈送总统。邹鲁说:“对于立法,应坚持约法中主权在民的精神;对于行政,则注重党员在内阁中的作用。”这与宋教仁的观点,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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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见书内容大致为:第一,单一国制;第二,责任内阁制;第三,国务总理由众议院推出,以促责任内阁之成立,其他国务员由总理组织之,不须国会同意;第四,主张省县并为自治团体,有列举立法权,惟不得与中央立法相抵触,至于自治行政之范围则以地方财政、地方实业、地方交通、地方工程、地方学校、慈善公益事业为限。宋教仁的朋友徐血儿追述:“时国会议员多联袂来沪,先生(宋教仁)与以商榷政见,复多相合,乃约予为之起草国民党大政见。先生口述,而予则笔录之,三日始成,仅及大纲。先生复略加修改,拟至京时,与本部议决后公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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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的心情似春风微拂,对未来充满期待,准备把政见书亲自送到北京。3月20日,邹鲁先行到南京打点一切,准备迎接宋教仁。时值春分,阳在正东,阴在正西,正是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季节。宋教仁和部分国会议员搭乘沪宁线夜车赴南京,转津浦线北上。晚上10时,黄兴、陈其美等人在车站送行,熙熙攘攘、互道珍重之际,突然从人群中传出一声枪响,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宋教仁捂着腰部倒下,口中叫道:“有人刺我!”血从指缝汩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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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趁着混乱,一溜烟逃去无踪。同行诸友急忙把宋教仁送到靶子路沪宁铁路医院抢救。街道上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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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鲁凌晨在南京浦口车站,准备接宋教仁的车,但他等到的是宋教仁遇刺的消息。邹鲁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这像一个晴天霹雳,使我神昏者久之。”他在极度忧郁之中,首先想到的是:政治竞争,不树堂堂正正之旗,而用卑鄙龌龊的手段,这种恶例一开,中国政治,将至不可收拾了。这也是许多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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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被送入医院后,神志尚清,在病榻上,他嘱咐同志三事:一是把他的书籍捐给南京图书馆;二是请同志抚助其家,善视老母亲;三是要大家继续奋力进行。并口授致袁世凯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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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袁大总统鉴:仁本夜乘沪宁车赴京,敬谒钧座。十时四十五分在车站突被奸人自背后施枪弹,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势必至死。窃思仁自受教以来,即束身自爱,虽寡过之未获,从未结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毫权之见存。今国基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家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见纳。宋教仁。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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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延至3月22日伤重不治,年仅32岁。据《申报》报道,宋教仁临终时,“已不能语,惟以目四瞩,周视故人,依依难舍。黄兴见状心痛,于是附耳呼曰:‘钝初,你放心去吧!’宋遂气绝,众皆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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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北京,还在总统府里等候宋教仁的袁世凯,惊愕失色。据黄远庸记述袁世凯的反应:“袁总统于二十一日得宋被刺消息,大为惊诧。至二十二日午后四时,袁方午睡初起,秘书等走告宋逝消息,袁愕然曰:‘有此事乎?’即命拿电报来。及捧电报至,则陈贻范一电,黄克强一电,江孔殷一电。袁愕然曰:‘确矣,这是怎么好!国民党失去宋遁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越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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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方面派了谷钟秀、张耀曾、李肇甫三位议员去见袁世凯。据国民党元老李根源记述,当议员们见到袁世凯时,“袁形神恍惚,即知必事先知情”。表情恍惚也可以成为事先知情的证据,这种推理方式,十分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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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一面命令江苏督军程德全全力缉凶,一面拟优恤令。国民党上海交通部发出通告:“本党代理事长宋先生之丧,各党员缠黑纱志哀。”出殡之日,执绋者数以千计,沿途人山人海,由国民党人吴铁城乘马前导,缓辔而行,气氛极其悲愤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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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之死,对社会造成极大的震撼,整个政治形势急转直下。社会上谣言蜂起,有说袁世凯是凶案的嫌疑人,有说梁启超是嫌疑人。梁启超3月25日给女儿的信中提到:“宋氏之死,敌党总疑是政敌之所为,声言必报复,其所指目之人第一为元(袁世凯),第二则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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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3月,宋教仁在上海被刺身亡。1913年3月20日夜,宋教仁自上海北上,至车站检票处被暗杀,在国基未固、民福不增之时,含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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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咄咄怪事。说袁世凯是嫌疑人尚可理解,但扯到一介书生梁启超头上,则莫名其妙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放出这些谣言的人,是把袁、梁同视为仇敌。环顾政坛,就只有原来的同盟会革命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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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是一位君主立宪的鼓吹者,他最需要的是制定一部对总统(他心目中的君主)有利的宪法,而不是在宪还没立时,就把立宪者杀掉。当时邀请宋教仁上京,是指望他化解国民党的敌意,很难想象,他会在这个时候杀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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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更不可能成为凶手了,他一心要和宋教仁在国会里一争高下,现在对手骤然消失,顿生兔死狐悲之感。他写了一篇《暗杀之罪恶》,表达对中国政治的失望:“吾与宋君所持政见时有异同,然固确信宋君为我国现代第一流政治家。歼此良人,实贻国家以不可复之损失,匪直为宋君哀,实为国家前途哀也。”民主党干事长汤化龙,同样悲痛难抑,亲撰一副长达六十余字的挽联,内含真挚沉痛的感情,为人传诵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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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许我作愤激语,谓神州将与先生毅魄俱讫,号哭范巨卿,白马素车无地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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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降格就利害观,何国人忍把万里长城自坏,从容来君叔,抽刀移笔向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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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上海当局认真追查,发现杀宋教仁的幕后指挥者,乃江苏巡查总长应桂馨。此人是陈其美密友。陈、应都是在上海滩混的青帮分子,反清时代,陈其美经常在应家留宿,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天大的事,只要闲话一句,对方总会帮忙。辛亥革命后,应桂馨在陈其美手下担任谍报科科长,孙文从海外回国,应桂馨被陈其美派去接待和保卫孙文。孙文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时,即由应桂馨组织卫队,护驾随行,并任南京总统府庶务科长。梁启超也怀疑陈其美与宋案的神秘关联,他在信中说:“刺宋之人,胪列多人,(真主使者,陈其美也)我即其第二候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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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追查,竟牵扯到内阁总理赵秉钧和内务部官员,江苏省辖下的上海地方检察厅,两次发出传票,要求国务总理到厅作供,赵秉钧都避居于北京团城,称病不到,亦不视事。舆论于是喧腾,直指政府身上有屎。邹鲁在国会严词质问:“赵总理等为中华民国人民,宋案发生,又在中华民国国内,上海检察厅既依法律票传赵总理等,赵总理等何以久不依法赴质?”要求总理在三日内作出答复。上海的《字林西报》称赞邹鲁为“捋虎须的议员”。赵秉钧心慌意乱,私下请日本公使和英国公使帮他摆平此事,但都被婉拒,只好请假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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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桂馨落网后,巡捕顺着荷花摸到藕,把凶手武士英缉捕归案,引渡到华界,关押在上海海运局沪军六十一团军营中,那里是陈其美的军队,戒备森严。当时举国关注宋案,国民党更是严阵以待,袁政府要派人潜入军营,灭武士英的口,几无可能,而武士英偏偏在预审前一晚,在班房里被人毒毙,而且查不到凶手。谁有这样的本事,在高度戒备的青帮地盘中出入自如,取人性命?几个月后,连应桂馨也奇迹般逃出监狱,鸿飞冥冥。个中蹊跷,成了宋案最大的疑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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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国民党大造舆论,矛头多指向政府,政府也发表声明反击,指国民党的陈其美才是最大嫌疑人。声明说,宋教仁是国民党中的“亲袁派”,陈其美日嗾其徒,在宋教仁与黄兴之间,不断挑起谁当总理、谁当总统之争,以离间宋、黄关系。而应桂馨是陈其美的旧部。陈其美假借应、武二人之手杀宋,再移祸过东吴,指控政府,企图一石数鸟。声明还说武士英在法庭已经招供,但陈其美以20万元贿通法庭,把供词悉数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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