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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黎元洪下令撤销1917年所发布的国会解散令,敦促两院议员克期入都,继续行使职权。在天津的国会议员,全体入京,宣称定于8月1日正式开会。古老的北京城,天清气朗,一派金章紫绶、冠盖云集的盛况。天桥脚下、大石烂儿的酒馆茶馆,又多了不少新鲜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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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方如火如茶的情形相比,南方的反应,有冷有热。广东省议会站在陈炯明一边,是赞成恢复广州国会的,但广州国会却站在孙文一边,大加反对。迨至“六一六事变”之后,陈炯明派人到在粤议员家中,逐一拜访,劝他们北上参加国会,推动统一。于是,不少议员也收拾心情,离粤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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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让广州国会议员纠结的问题是,1918年,为了凑够法定人数,在广州开正式国会,补选了一批议员,顶替未到会的议员,这批补选议员的资格怎么办?如果恢复旧国会,他们俱成游魂野鬼了。因此,广州国会主张国会重开,法统上,应该是接续1919年的国会(即“民八国会”),而不是1917年的国会(即“民六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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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六”与“民八”之争,症结在于到底承不承认广东非常国会这段历史。在北京的民八议员徐清和、梅宝玑等48人,在象坊桥南沟沿69号组成了“法统学会”,鼓吹民八(广州)国会才是正统。在上海也有一批民八议员,两年前入滇入川,颠沛流离之后,滞留上海,组织了一个“法统维持会”。他们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内部恒分两派:一派主张国会重开,只能让曾在广州参加护法的议员出席,未参加护法,或被非常国会解职者,不得列席国会。另一派人数较少,主张谁有资格列席国会,应等国会在北京正式召开后,按法律正当决定。两派各执一词,结果一派去了北京,一派留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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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鼓励民八议员入京“努力奋斗”。谢持、邹鲁等民八议员,遵奉指示,一齐赴京,就是为了给民八国会争正统的名分,这是一切的先决问题。争的方法,亦文亦武,文是写文章,武是闹议场。《邹鲁年谱》中写道:“先生(邹鲁)决定亲自到北京去反对重开民国六年国会。有人对先生说:‘你在广东跟着总理联奉皖夹击直系,现在曹(锟)、吴(佩孚)得胜握权,你最好不要去吧。’先生说:“民国是我党革命首创的,国会是我行使职权的机关,我去了,谁敢哼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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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8月1日,国会足够法定人数,正式开会,史称“国会第二次恢复”。坊间有句俗话,叫作“拆只烂船装小艇,十分工夫都有旧钉痕”。何况国会这条烂船,一沉再沉,满身钉痕不说,且早已朽坏,如何能够“修旧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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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议院议长仍为王家襄,副议长为王正廷;众议院议长亦仍为吴景濂,副议长是张伯烈。但内部已四分五裂,派别林立。据《中华民国立法史》一书所载,旧国会恢复后,经过一轮洗牌,政党势力重新整合,分为九大派别:一,中国国民党系,主角谢持、周震麟、田桐等;二,政学会系,主角谷钟秀、张耀曾、李根源、汤漪、王有兰等;三,段祺瑞系,主角乌泽声、褚辅成等;四,奉天系,主角刘恩格等;五,益友社系,主角吴景濂、罗家衡、胡鄂公、易次乾等;六,新共和党系,主角张伯烈、胡祖舜等;七,孙洪伊系,主角温世霖、景耀月、张益芳、王湘、钱崇恺、吴宗慈等;八,讨论会系,主角司徒颖、江天铎、谭瑞霖等;九,研究系,主角王家襄、蒲伯英、蓝公武、籍忠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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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对国会迟迟制不了一部宪法出来,早已物议如沸。梁启超以难掩失望之情的笔触写道:“(议员)先生们啊,我们给你老人家磕第一个响头,求赏宪法!磕第二个响头,求赏宪法!磕第三个……第一百个响头,求赏宪法……求赏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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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老先生终于重开议宪会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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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国会开第一次宪法审议会。徐清和议员带头提质询,他单刀直入地问王正廷:“以前在广东已依法律召集宪法会议,今天的宪法会议,是否广东宪法会议的继续?”王正廷顾左右而言他。在众议院的常会上,徐清和向吴景濂提同样的问题,吴也是无言以对。王正廷、吴景濂都是当日广州宪法会议的主持者,连这样一个基本问题都无法回答,可见这个国会,完全是在直系的操纵下,草率上马,一切法律问题都未厘清。邹鲁曾经把民六议员与民八议员的分歧点,用两个三段式表述出来,让人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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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主张继续民六派)之三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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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约法上大总统不能解散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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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民国六年6月12日大总统非法解散国会,必待至今日取消非法解散国会之命令,始为国会回复有效时期及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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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故今日北京开会应继续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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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员之三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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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约法上大总统不能解散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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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民国六年6月12日大总统解散国会之非法命令,在法律为无效。国会自由行使职权,毫不受该非法命令之影响,因而国会之在广州继续开会,为绝对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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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故今日北京开会应继续广州会议(世所称继续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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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邹鲁发表《国会本身法律问题商榷书》,这是文的攻势。《商榷书》大意说:约法上没有总统解散国会的条文,也没有限制国会开会地点的规定,所以总统不能解散国会,国会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自由集会,这是毫无疑问的。民六国会,虽被政府下令解散,但这在法律上却不能发生效力;议员因而集会广州,举行非常会议,并无违法的地方。那么法律一日有效,这些合法的行为,就不能无故作废,也没有理由可以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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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邹鲁避而不谈,约法上也没有国会人数不足时可以召开非常会议的规定。民六议员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批评民八国会违法。非常国会本身既无法律依据,那么它解除部分议员职务及递补议员,也都是违法的了,递补议员连个当选证书都没有,哪来的议员资格?因此,民八国会只能称护法,不能称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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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鲁辩解说:“开国会非常会议,是护法手段;开正式会议及宪法会议,是法律行动。”合法的就是法律行动,不合法的就是护法手段,这样纠缠下去,永无了局。盖因当初大家都违法了,现在则都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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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就像“螃蟹笼里的政治”,一大堆螃蟹挤在小笼子里,钳子抓来抓去,谁能幸免?9月5日,宪法审议会开第五十五次会议,邹鲁要上演全武行了。这次会议讨论的是“县制度如何规定”。焦易堂、邹鲁、谢持先后发言,把火力集中在王家襄身上,质问他:1919年在广州宪法会议上,已经通过的条文及审议会已经通过的地方制度各条文,议长根据何种理由、何种法律取消?本次会议为何不准护法议员代表进入议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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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襄支吾其辞,最后被逼问得急了,演变成互相对骂。邹鲁等人一哄而上,扯住王家襄的衣服,把他拖得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再饱飨老拳。王正廷也被人从台上揪了下来,大呼救命。议员们有的雉伏鼠窜,有的呐喊助威,有人上前劝架,有人爬到桌上看热闹。会议在一片混乱中散去,遗下一地的眼镜、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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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7日,民八议员谢持、邹鲁、焦易堂、杭辛斋等数十人,在头发胡同六号开会,作出决议:一,设立护法议员办事处,推举谢持、邹鲁等人为干事;二,应邀出席国会的护法议员,在法律问题未解决之前,绝不出席。国会如战场,“不出席”是议员们的撒手锏。民八议员通电全国,声称所谓重开国会,只不过是“吴景濂及解职分子王家襄等私人行为,此四十余日之弄法,不过为其谋权利而已,于法律上国会会期任期,不生丝毫关系,应予绝对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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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鲁随后又发表《国会本身法律问题第二商榷书》,洋洋洒洒,大谈法律问题。武戏刚刚落幕,文戏又来了,真是一波接一波,高潮迭起。邹鲁得意地声称:“以前声势汹汹主张继续民六者,自我的第二商榷书发表之后,一变而寂然无声了。”由于民八议员拒绝开会,双方都扎硬寨,打死仗,丝毫不让,9月18日,国会干脆宣布第二届常会闭幕,大家一拍两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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