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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192 议员们的发言,既为学生辩护,亦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军人干政,国会内讧,阁潮迭起,在这个年初,呈愈演愈烈之势。对于黎元洪的总统任期,当初为了捧他上台,张耀曾做过法律解释,但实际上并未解决,现在要赶他下台了,又拿这个做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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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194 有议员指出,黎元洪的任期,根本不应该从1917年离职补起,而只能补足洪宪帝制期间的83天和张勋复辟的7天,也有人反驳说,总统任期应该从袁世凯召集约法会议,旧约法失效算起,到1925年9月才满。两派意见,针尖对麦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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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196 范樵、吴莲炬等议员在国会提出解释总统任期案,称黎元洪本次复职,为补足洪宪改元迄袁氏死亡之日,其任期只有160日,现在已超过175日,应自动辞职,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务,迅速组织总统选举会,先举新的大总统。议员在国会提出关于黎元洪任期的议案,多达二十几件,黎元洪的灾星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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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198 为了给曹锟铺路,不仅黎元洪要下台,内阁也要下台。吴景濂在倒阁一事上,不遗余力,这固然因为吴景濂要为曹锟上台铺路,必须倒阁,据顾维钧的说法,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吴景濂对张绍曾已感到失望,张曾经向吴许过几次愿,其中之一是张允诺任命吴的两个朋友为内阁阁员,后来都没有兑现”。坊间也有很多猜想,说吴景濂是想自己当国务总理。但国务总理比议长更风光吗?权力更大吗?抑或吴景濂对实现南北和平统一,有比别人更高明的办法?有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纲,准备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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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00 当时内阁面对一件十分棘手的悬案,即举国瞩目的“金佛郎案”。事情起于1921年,以中法合办名义开设的“中法实业银行”倒闭,翌年,法国政府强硬提出:中国政府偿还庚子赔款,由该国通行货币(法郎,旧译佛郎)改用金价计算,因此中国要损失关银6500余万两,中国当然不能同意。而法国则以中国若不承认金佛郎案,法国国会就不通过中法银行复业案,并请各国驻华公使团命令海关总税务司扣留关余、盐余,案子悬而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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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02 张绍曾内阁时期,黄郛任外交总长,尝试与法国交涉金佛郎案,国会要求总理张绍曾和外长到国会接受质询。在内阁成员眼里,国会简直是龙潭虎穴,张、黄二人和王宠惠一样,都是避之则吉。“事情闹得越来越厉害。”顾维钧在回忆录中说,“结果金佛郎争议变成了政府与国会之间的争议。最后导致了黄郛将军的辞职。我认为国会甚至是要求黄辞职,因为他无视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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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04 外交总长的辞职,意味着一出倒阁大戏由国会打了头炮,正式擂鼓开幕。4月下旬,陆军检阅使冯玉祥、京畿卫戍司令王怀庆、步军统领聂宪藩、警察总监薛之珩等人在北京组织军警官佐,以索饷为名,大闹总统府和内阁。冯玉祥在历史上,以倒戈出名,现在他要倒总统的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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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06 政府早已山穷水尽,内债欠旧不还,国际信用不佳,已无通融余地。关余已指定为国内公债基金,全部被总税司扣下。目前所能争取的只有盐余一项,但国家支出激增,区区盐余,根本不敷应付,哪有余钱喂这些如狼似虎的军人。5月10日一早,冯玉祥、王怀庆在南苑开会,布置逼宫。紧接着,城里的交通突然断绝,到处布满了杀气腾腾的军队,政府再不给钱,军队就要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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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08 6月6日,张绍曾辞职,躲到了天津。有报纸说他已精神错乱,在内阁会议上,口口声声“要念动真经请仙师赐我神斧斩尽群魔”。6月7日,京畿军警长官又在卫戍司令部开会,倒阁仅仅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赶走总统了。一年前直系军人要徐世昌腾出总统府,现在要黎元洪腾出总统府,总统府好像他们的私家花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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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10 下午,陆军检阅使署、卫戍司令部、第九师、第十三师、步军统领衙门、宪兵司令部、警察厅、军警督察处等十一个机关三百多人,佩刀入新华门,气势汹汹包围了总统府颐年堂,指名要黎元洪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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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12 颐年堂是总统的办公室,从前是皇帝设宴赏赐王公宗亲的地方。黎元洪一脸疲态,对军人们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逼我退位?要我走我就走。”众人叫嚷:“现在没有内阁,只好请总统做主,发还欠我们的军饷。”黎元洪无奈地回答:“现在无论如何,一两天内一定会有新内阁成立,我一定找出能够筹出四五百万元的财政总长。旧历五月三日,我一定有饷发给你们。你们尽可安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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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14 但新内阁却迟迟产不出来。黎元洪和吴景濂商议,可否让顾维钧出面组阁,但“卒以形格势禁,合作难期,谢不肯任”,黎元洪被政客们玩得团团转。章士钊活灵活现地描述了吴景濂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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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16 黄陂之被围于东厂胡同也,日征景濂咨以大计,景濂或则不至,或则至而无言,座客惶急,不知所出,景濂仰卧沙发,鼾声微动,脑满肠肥,得未曾有,若预知政变之将何出而为态绝闲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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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18 6月8日,一百多名军官化装成平民,在天安门前搭起讲台,摇旗呐喊,散发传单,召开所谓“万人国民大会”。演讲者轮流上台,滔滔不绝,内容大致相同,都是说黎元洪复职没有法律根据,现在又破坏-责任内阁,应当引咎辞职。冯玉祥、王怀庆又出幺蛾子,向总统递交辞呈,声言对治安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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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20 黎元洪以愤懑的笔触,描述当时的窘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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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22 新华门外及东厂住宅,守卫尽撤。比午,住宅数处电话不通,查系军警派人监视,不许接传……而10日午后,京畿各师旅军官数百人,闯入住宅,包围索饷。3时,复有自称市民请愿团公民大会,接踵围宅,将近千人,手执“改造政局”“总统退位”“总统恋栈”等纸旗,呼喝之声,响震屋瓦。百般劝谕,均不见听,并推举代表军官二十余人,守索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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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24 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任何人都难以承受。黎元洪作为一国总统,一年前才被人连哄带骗地出山,竟是为了今天受此奇耻大辱,内心不免充满着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愤懑之情。黎元洪不断在报纸发表通电,把京中的情形,不厌其详地对外公布,希望能博得外界同情,尤其希望吴佩孚为他说句公道话。但他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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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26 宪法起草委员、众议员刘楚湘,与吴景濂同属民宪同志会成员,在许多政策上,本应取一致立场。但他也看不下去了,跑去问吴景濂:“国会是国家法律主权机关。当兹政潮,危及国本,君领袖我辈,何不发一言,画一策?君纵不为黄陂(黎元洪)计,宁不为国家为国会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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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28 吴景濂含糊其辞回答:“我不为黄陂帮忙,亦不为曹锟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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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30 刘楚湘直截了当地说:“君之此言,即为曹锟帮忙。然曹锟亦为君所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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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32 吴面带愠色,二人不欢而散。刘楚湘喟然长叹:“是吴之误国,并误曹氏,实利令智昏,诚百喙莫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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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34 北京政局混乱至此,曹锟、吴佩孚、国会都不说话,作壁上观,冯玉祥等人已决心不让总统体面下台,只要能使总统难堪的,无所不用其极。黎元洪本来就是天资悖悖、威仪不恪的长者,除了含垢下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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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36 6月13日,黎元洪签署了几道命令:准总理张绍曾免本职,外交、内务、陆军、司法、教育、交通、财政等各部总长,准免本兼各职,巡阅使、巡阅副使、陆军检阅使,督军、督理,着即一律裁撇,所属军队归陆军部直辖;申讨毁法乱政者。然后致函国会称:“本大总统认为在京不能行使职权,已于今日移津。”他将总统印信交给姨太太,收藏到法国医院,自己乘火车逃离北京,前往天津。当火车开动的一刹那,他几乎瘫软下来,一年来在北京的遭遇,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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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38 这一年,政府究竟干了什么?国会究竟干了什么?可以说什么正事也没干,整天就在组阁、倒阁之间来回倒腾。仅内阁总理,就换过唐绍仪、王宠惠、汪大燮、张绍曾等人,各部总长更像走马灯一样,上场下场,转换不停。国会除了开没完没了的制宪会议、一心一意向国务院索要经费之外,也是别无所务。军阀们对国家作过什么贡献,就更不必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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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784240 不过,这一年政客、兵痞们的恶俗表演,也给了国人另一个启示——其实没有了总统、段有了总理、没有了总长、没有了议员、没有了大将军,太阳一样会每天升起,春夏秋冬一样会正常轮替,老百姓一样可以生活,这个国家也一样可以运转。或许,这也是20世纪20年代联省自治风行一时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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