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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原来是这样:历史中国·1912-1949 五○ 杂文轶事中的民国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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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成立后,中国社会万象更新,然“旧者未去,新者未立”,“新中有旧,旧中有新”,所谓新旧并存,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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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辛亥革命的冲击,最显著的变化莫过于脑后的辫子。南京临时政府第29号公报中发布“剪辫令”:令到之日,限20日内全民一律剪辫,有不遵者按违法论。法令一出,民众纷纷响应,大街上满是被剪下丢弃的辫子。但也有少数固守传统或对新政权心存疑虑的人,他们偷偷地将辫子藏在帽子里,鬼鬼祟祟的上街,要是被机灵的革命小将们发现,往往立刻扑上前去,掀翻帽子,扯出长辩,“喀嚓”一声,辫子就被铰没了。倘若是清朝遗老,定要当街大哭大骂、以头抢地甚至当场昏厥,当时为剪辫之事也惹起不少风波甚至酿发了数起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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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门识小录》中记载了清末民初的一些政坛趣事,某日,该作者在北京前门大栅栏商业区的厚德福河南酒馆饮酒时,听到隔座两人在闲谈。甲说:“近日各报纸竟然明目张胆地诋毁丑化政府,而政府竟也能忍,真是有娄师德唾面自干的风度。倘若我当权的话,早就随便找个借口把这些报馆给全封禁了。”乙笑道:“这就是你不能当权的原因了。”甲问其故,乙说:“做官嘛,就要懂得做官的规则,这样才能希荣固宠,升官发财。公门之中有十二字诀,所谓‘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切记切记!”甲听后有所悟,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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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甲又发议论:“度支部前次奏准‘移奖实官’至本年二月初一截止,现在忽然又请求展期,其本意恐怕是担心失却大宗利源。倘若此次期满又再次展限的话,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乙笑道:“度支部神通广大,这算不得什么。听说目前是因为灭鼠疫的经费太巨,无法筹拨,不久恐怕又要奏请开办耗子实官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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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了一阵子闲话,甲看着窗外,忽抱怨道:“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各部院衙门前后,到处都是骡马粪便,一遇到雨雪天气,这些粪便便调成泥糊,臭不可闻,北京城俨然就是一片大粪场!”乙笑道:“你就知道京城地面上像大粪场,但你可知道这般大老官的肚皮里,装的是什么?”甲正举杯,听到乙说了这么一句,不禁喷酒满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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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阳有个名叫李赤鼻的草民,本是世代务农,并没有读书识字。他年少之时,听人家说“官吏多贪墨”,于是最恨官吏,每次在路上遇到前呼后拥的官员出行时,必指着人家大骂:“贪官!贪官!”长大后,此民又好贪杯,终因嗜酒过度而成了酒糟鼻子,人送外号“李赤鼻”。李赤鼻醉后,最喜骂官,而且比原来还要骂得厉害。骂得多了,有一次便被官府给逮了进去,在被抽了几嘴巴之后,人家问他:“你为啥要骂当官的?人家跟你有仇吗?”李赤鼻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官吏多贪墨’,所以痛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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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武昌起义爆发,各省纷纷响应,李赤鼻便跟他老爸说:“我们家为什么不起义?”其父说:“真是傻儿子!我们乡下人,种田才是我们的本分。你要揭竿而起,小心身首异处。”李赤鼻大怒,骂道:“懦夫!懦夫!”随后他跑到某学究家里,问“革命”二字如何写,学究便写了这二字给他。李赤鼻回来后,便撕了一幅白布,把“革命”二个大字贴在上面,便拿了根竹竿挑在门外,并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下面,有人从他家门口经过,便扯住人家,说:“我们家起义了!”路过的人无不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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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公听说后,喟然长叹道:“真是可惜啊!赤鼻只认识‘革命’二字。要是他读了书,那还不当个横行天下的革命伟人?”李赤鼻的故事,不免让人想到阿Q……想必阿Q当年就是这般革命的。但话说回来,敢起来的阿Q大多愚昧,而更多不敢起来的阿Q就更愚昧了,这大概也就是民众与辛亥革命的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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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祥在回忆录中描述了这样一些“青年革命者”,说“他们由于热情的驱策,不满意当前的黑暗,确乎抱着大志,想为国家社会做一番事业的。可是不久他们因干革命,或谈革命,受了一点挫折,吃了一点亏苦之后,就立刻心灰意懒,一变而为悲观主义者,有的反而终天痛骂起革命来,有的甚至向黑暗投降,拿革命来升官发财。就我所熟知的,就有许多青年志士,有的勤苦耐劳,真诚不苟,的确是以教徒的虔诚去献身革命的,可是经了一次打击,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成天埋身八大胡同中,纵情享乐,再也不提革命这回事了。有的则热情如火,平常高谈阔论,拍桌顿脚,热泪泉涌,真是好样儿的革命志士,可是在北京社会上混不多天,也就变了样儿,也是成天打牌喝酒,吸鸦片,逛胡同,昔日的革命志士立刻成为吃喝嫖赌吹的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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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妙的是,当时有一位李六庚老先生,看着这些情形,忧愤至极,每天早上提着一面锣,到八大胡同去打六更,嚷着说:“你们这些青年革命者还不醒醒吗,国家马上就要完了!”有时大白天里,他老先生打着灯笼,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别人问他干什么,他就眼泪汪汪地说道:“我找人!我成天看不见人,这地方尽是鬼!”后来,这位李老先生竟因此神经失常,忧愤而死。另有一位名叫邹永成的革命者,在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极为绝望,写了一首绝命诗后投黄浦江自尽,诗云:“不谅猿猴筋斗出,共和成梦我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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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的奇女子沈佩贞,最初是追求革命的,但在同盟会及革命党失势之后便投靠了北洋系的当权人物,她先傍上了步军统领江朝宗并认其为“义父”,随后又认当时炙手可热的“御干儿”段芝贵为“叔父”,为帝制运动相奔走。沈佩贞女士性情豪放,这“父女”、“叔侄”间的关系嘛,自然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借着这两位大佬的引见,沈佩贞后来竟自称是“总统门生”,摇身一变成为鼓吹帝制的女界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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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一《神州报》,办报人汪彭年因选举众议院议员而留滞北京,不得已而在京遥相指挥报务。由于沈佩贞女士的作风一向豪放,后来她在醒春居行酒令的艳事便被《神州报》添油加醋地连刊三日,其丑态尽现无遗,舆论界一片哗然,争相登载,一时引为笑谈。沈佩贞得知后大怒,随即要求汪彭年请酒登报认罪,汪彭年非但不听,反而继续在报上揭其阴私,甚至把江朝宗、段芝贵等要人也牵扯了进去。沈佩贞也不是吃素的,她随后亲率“女志士”刘四奶奶、朱三小姐等二十余人,再加上江朝宗派来的卫士,诸多人等一起前往汪彭年的住所施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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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彭年提前得到了消息躲避在外,等沈佩贞等人到了后,“女志士”们一拥而上,把汪家厅堂上的瓶瓶罐罐一律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捶桌大骂,非要把汪彭年等来与之算账不可。这时,时任参政院参政的江西籍议员郭同正好借住在汪彭年家的书房,他见沈佩贞一帮人在汪家撒野,于是出来与这些人理论。沈佩贞正愁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于是又率领女豪杰们冲进郭同所住的书房,捣了个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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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同大怒之下,对这些人破口大骂,但郭同只是文人一个,哪里敌得过众多女豪杰的粉拳。只见这帮人蜂拥而上,有扯住郭同头发的,有揪住郭的耳朵甚至鼻子的,还有扭着郭同的手、抱着郭同腿的,众女豪杰一起用力举起,大呼“滚去”,郭同便被丢进了院子的丹墀之中,连裤腰带也被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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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汪彭年的朋友、曾在议会中乱扔墨水盒的议员刘某正好路过,他见沈佩贞等人在此胡闹,便拉住沈佩贞问:“你们这些人,也不注意点影响,为了啥事在这演王妈妈骂街的丑戏啊?”沈佩贞说:“你是个正经人,我告诉你,汪彭年在《神州报》登载我等在醒春居行酒令事,对我们故意造谣丑化,严重损害了我们的名誉。”刘某问:“那你们打郭同干啥?”酒令参与者刘四奶奶挤过来说:“汪彭年躲了,郭同出来顶包,不打他,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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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江朝宗派来的领队黄祯祥也说:“今晚要是汪彭年不出现,我们决不离开此地。”刘某便对黄祯祥说:“你穿军服领队打人,要是让大总统知道,江统领是要受处分的。”过了一会,江朝宗果然打电话来:“汪彭年今晚不在家,明日再来。”想必是汪彭年已经在外面托人警告了江朝宗,于是他便让人撤了,但仍旧要《神州报》请酒登报赔礼,此事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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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延宕多日后,郭同向首都地方审判厅控诉江朝宗、沈佩贞的集体暴行,而引发事端的汪彭年和刘某均被列为证人。此案被报纸刊载后,知情的人都笑道:“郭同被打,汪彭年是事主,却变为证人;刘某则是书僮陪汪公子,逛花园读书。”《上海时报》上刊登了一首《新华竹枝词》讽刺道:“最是顽皮汪寿臣(即汪彭年),醒春嗅脚记来真;何人敢打神州报?总统门生沈佩贞。”“杯酒调停事不成,郭同起诉地方厅;议场捣乱刘麻子,糊里糊涂做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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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时报》除了《竹枝词》外,还有“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等诗。所谓“朱三小姐”,指的是前内务总长、现任登基大典备办处长朱启钤之女,当时也参与了这场盛事。袁世凯得知后颇为震怒,说“都下女风,坏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不成体统”,于是命肃政史夏寿康着人整顿闺阃风纪,并令朱启钤严束闺女,而且还要严办沈佩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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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朝宗等人见袁世凯发了脾气,都不敢露面袒护,而地方审判厅长尹朝桢也不敢积压,于是此案开审。北京《顺天时报》派有专门记者前去采写此事,并刊发了《打<神州报>案观审记》文章,其中颇有令人捧腹之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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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贞率男女打《神州报》,汪彭年逃,郭同起诉地方法院,传集一干人证,开刑庭大审。京师各部次长以下官,及社会闻人数十人,均坐骑楼观审。尹朝桢莅庭审判,先传郭同,次传沈佩贞等,次传证人汪,次传证人刘。尹对刘说:‘先宣誓,据实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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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说:‘据实直述,当日男女相骂,状态奇丑,不堪入耳,照话直说,犯法不犯法?’骑楼上的人大声起哄:‘不犯法!不犯法!快快说来!’尹乃令宣誓,刘即据事直陈;尹觉得刘某所述过于丑恶,有点听不下去的痛苦表情,刘某笑道:‘庭长不愿听,我就不必再说下去了,再说就是犯法。’骑楼上的人正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又大嚷道:‘说下去,说下去,不犯法!’……”最后,审判厅判郭同胜诉,沈佩贞则罚禁押半年。宣判后,沈佩贞大哭道:“别人叫我去打《神州报》,我却在此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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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因为办报而引发名誉之争的案件并不在少数,譬如扬州某报登载某女医生的广告,便引发了事端。广告是这么说的:“赵竞雄女士为已故名孝廉翰卿先生之女公子。毕业于上海产科专门医院,为院中高材生,毕业名列前茅,于产科一道,极有心得,而内外各科均有经验。……现因毕业回里,下半年将仍返该院,为院中担任要职。同人等闻悉之下,以为吾扬向少产科能手,今既得斯人,安可不使其在本乡造福。故竭力恳其在扬行道。女士以同人等挽留情切,慨然允诺。特于即日起,设察诊所于花神庙弄本宅候诊。凡有产育及内外各症者,幸勿交臀失之。王某、张某、赵某等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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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女士看到报上将“幸勿交臂”之“臂”字竟误为“臀”字后,气得花枝乱颤、满脸通红,随后便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向该报经理汪某质问。后查,该报主笔、经理均为一人所兼,排版时的样张初排为“臂”字,后不知为何以红黑水改为“臀”字,而三校由汪某自校。原来,汪某曾求婚于赵女士,被拒,因而由爱生恨,此举乃是有意调戏。后来,赵某将汪某及报社控告到法庭,结果赔了若干银元才算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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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废除科举考试后,官员的资格认定和任免制度有所脱节,因而北洋政府在民国初年举行了四届县知事考试,因为是新生事物,其中难免有各种慌张与荒唐,时人笔记《民国趣史》中就对此做了绘声绘色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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