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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晋军兴,卧榻无复安眠。辛亥军事,以此着最重,旧制棺木,于本日入土。立宪派苦争不获之至宝,四日(本日至九月十三颁布宪草)贱卖,已无买家。除党禁而党人久已自署,加张绍曾、吴禄贞新爵,适足资敌示弱,方寸乱矣,大势去矣。论辛亥事者,得不推张、吴、阎、蓝四将为首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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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十(十月三十一日),长沙兵变,都督焦达峰、副都督陈作新死之。省议会举谭延闿(组安)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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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省绅权素重,曾左赖之席卷东南。戊戌庚子,新旧士绅皆足为天下唱。立宪初起,湘议绅首弹巡抚滥权,蔑视国会,以致咨政院问责,军机避位乞恩。其势如此,坐令新进武夫独据大位,必有怨望。况焦督处置乖方,哥老会兄弟恃“焦大哥”威令横行省城,鱼肉商民;封爵之滥,不下洪天王末路;合编新旧五军,以寡临众,招祸自非无因。当时即有据“赵盾弑其君”之义,疑组安议绅实为幕后真凶者,否则变军首脑梅馨岂能免诛?辩者则曰骄兵嗜血,已不能制,封赏之滥,启彼犯上之心,既知立督者吾之枪杆,何惮以枪杆除之?谭公议绅皆文士长者,唯以柔术周旋诸将,免其糜烂地方,实无号令之威。观谭公校场演武,其心乃恶“谭婆”之号,欲以神枪震慑武人耳。然终其一生,不免为武臣玩偶,欲立则立欲逐则逐,何能操控悍将?真伪难辨,姑存两说,以待后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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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案真相且不论,谭督继位,即为士绅阶级(无论针对党人抑或针对骄兵)战术胜利,而省府施治,自此稍上轨道,不可谓无议绅行政经验之功,诸军援鄂,有增无减,联省立宪,矢忠南国及民党立场,远在晋军正宗同盟会政权之上,尤非苏鄂中间派之游移首鼠可比。故民党亦不以焦案可疑为嫌,谭氏以民党元老终,湘省数为民党附义。两湖同舟异命,恰与省府阶级构成比例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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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初十),南昌绅商闻湖口马当要塞陷落,说新军协统吴介璋据省城,称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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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九月初二),九江新军已举标统马毓宝为都督,据江楚要害。赣省新军本以湖口为主力,外重内轻。省城“忽然革命”,迹近投机,本难服人,况内治不修,兵变相继,吴介璋、周恩灏、彭程万席不暇暖,即为骄兵所逐。马督乘乱入据,九江空虚。同盟会黄雀在后,遣陈廷训夺九江湖口,欧阳武踵马军之背,全有江西,举李烈钧督之,赣州自是为民党先锋。可见无功于起义有谋于据位,革命立宪两党皆优为之,未可偏取一面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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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初十),滇军三十七协协统蔡锷率部攻督署,统制钟麟同死之。遂取省城,礼送滇督李经羲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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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省密迩英法,当西南冲要,镇兵精雄冠于六省(滇黔川湘桂粤),足为霸王之资。王纲解纽,方州无主,边军数兴伯业,其道固无大异于六朝之襄汉,残唐之河东。边镇军强民弱,虽以士绅扬眉之际,滇议局独居尸位,坐视军官团揽权三十年。滇军本多留日士官,辛亥举义,全出此辈学生官之手,蔡松坡就滇督,表罗佩金为七十四标标统,唐继尧、雷飙任管带,分据要害。原于蔡公同列之三十八协协统曲同丰知不可为,走归北洋。此后滇军皆出蔡公门下,上下一心,纪纲严整,为各省罕见。遂取蒙自、个旧饷源,诸边披靡,兵不血刃。士饱马腾,已蓄外攘之力,待时而已。不旋踵而黔乱,唐继尧东征,大云南主义勃然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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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一(十一月一日),皇族内阁总辞职。皇室提名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袁至孝感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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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黄兴、李书城已在汉口,负实际指挥责任,黎大都督画诺。民军设后防于演春茶楼。合湘鄂二军,不下五万众,视北军三倍有奇。鄂军精强者尚困于资州(从端午桥入蜀),仓皇集市人教战,众而不精。湘军则尽锐援鄂(焦督身败未始不以此故),实当主力之用。北军拟为主力之水师,今已投效民军,陆营孤注,悬军客地,饷道可危。极难以战术胜利抵折战略被动,故以军势论,实利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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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十一月二日),北军陷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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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军纵火劫民财,绅民多避于租界。汉民渡江南奔者络绎于途,北军不界军民,概加炮击,尸骸浮江而下。各国领事及沪上报章皆哗然。此系军阀主义首演,后来者效之,观者已渐习为常而无新闻价值。文明之不宜过受考验,人性之极易习于野蛮,道德与论之不可尽恃,类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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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十一月三日),黎大都督视师马厂,拜黄兴为总司令。沪上民军攻制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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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镇为民党特殊领域,孙文兼致公堂洪棍,陈其美兼青帮头领,动员黑道投身革命,于沪最便。此役帮会居功至伟。而平书、英士以争功交恶,亦颇能折射绅商党人凿枘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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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四(十一月四日),民军克制造局,吴淞舰队响应独立,民党举陈其美(英士)为沪军都督,绅商举李燮和为沪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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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孙之右臂,蒋之恩师,精诚革命,视国如家,不乏美谈。唯细行不检,询非诬指,亦以革命浪人生活方式之必致,极难切合绅商及小市民庸德标准。凡真行民主之处,庸民之道德大多数必不容革命家久居其位,而“谨愿者亦为之”绝难长于蜜月。故革命、立宪就思想人物阶级皆分两途,同舟异梦,本属必然。革命者迟早须面对选择:弃血战经营之壮志重权于鼠目短见之庸民以全立宪;抑或以革命大义驱庸民于夹道险途,“强迫你进步”,不复以立宪为意,视之如视言论自由,仅为夺权手段耳。陈李之争,陈以暴力胁众,李以谦退全大局,未生他变。然革命党此后终须面对同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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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四),黔军据省城,举新军教练杨荩诚为黔督,旋兴师援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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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军尽力北伐,与其人力物力极不相称。虽不免有就食富省,隔离诸将内争之意,究属临危赴难雪中送炭,孙公黎公皆感其德意。而省府戴刘乃引滇军唐继尧入寇,覆自治学社,全据滇境。杨督过信中央威灵,北伐黔军流浪两湖,孙黎政令皆同草纸。唯袁项城乘癸丑定霸之威,勒逼蔡锷晋京,唐军回省继蔡,黔军始得还乡。护国军兴之机,已伏于此。袁败,滇军横行六省,不复可制。后学震于“护国”虚名,“大节”伪论,无复曲直。弱省弱民有赖于强中央以免霍布斯丛林之难,常为利维坦存在理由,此即显例。就宪政而论,民初省内集权制与民国联省制极不协调,违背联邦以县乡自治为节制州权根本之义,已成民元约法致命之伤。然主要责任者不在迁就现实之宋教仁,而在洪、杨、曾、左制造之既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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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四),浙军攻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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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军援浙敢死队(蒋中正奉陈其美令统之)及浙军八十一、八十二标攻督署,午夜克之,擒浙抚增韫,所费仅炸弹数枚,几不血刃。增韫实满员中领会立宪最深者,浙咨议局亦最具负责能力,革命前办财政兴实业,已置督抚于虚位,民初行宪,维系自治亦最久,远非高调各省不旋踵而败可比。有此异数,断赖五百年绅权厚积,暗合立宪以中间阶级长老政治为枢轴之义。凡弱民散沙临乱世,必无自治能力,非待霸者以威凌下始得止乱。就此时形势,唯江浙中间社会发育较全,稍具立宪条件。若以诸欧之分治,未必不能一域先行,待百年而渐及全洲。必欲唯持大一统,则不得不仰仗集权中央削除各省参差,以落后为基准。华人之恶专制而恋大一统者,实无异于爱苗条而不舍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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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十一月五日),浙咨议局自为军政府,选举沪杭铁路总理汤寿潜任浙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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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地各省之推举,虽列于咨议局名下,无大异于陈桥兵变之推举,帝政罗马元老院之推举变军领袖为帝,形同草台班。陈英士之任沪督,近似江湖火并,尚不及杜月笙据位之从容。程序井然,有条不紊,唯浙议绅耳。自为军政府,透露浙绅于自身政治经验极有信心。汤督之行政立法蜜月期,实为民初宪政最光荣一页。两京各省新旧国会大可效黄克强“马前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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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五),苏军入省城(苏州),据关津,拥苏抚程德全出任苏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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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五),鲁咨议局闻北廷有以鲁为质兴外债之说,集议提交八点质问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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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族内阁已辞职,袁相提名尚未经咨政院批准,京师陷于空位期,无人回复质问。滦州事起,铁道中断,亲贵以满人禁卫军代守京师以备汉军反戈,九城惶惶,盛传摄政王欲效赵尔丰闭城屠汉或北狩热河。无稳定政府必无贷款,故无论就法统或现实政治,质地皆无可能。唯此事颇可印证贯穿民国全史之经济民族主义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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