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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先(九月初十)新军六十二标谋据省城,事败缴械。朱抚颇以为功。今则民军四方呼应,功臣将为罪魁,乃幡然变计,自号大明唐王九世孙(端午桥临危,亦称汉虏陶氏苗裔,假托东夷耳。难兄难弟,行事相类。可见深信民党“白盔白甲为崇祯皇帝复仇”者固不限于乡人。此亦严又陵“民品之劣民智之卑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之例)。不幸免费午餐终未易食,民军旋出资深党人孙敏筠于狱,拥为皖督,逐家宝。未几,敏筠以书生不谙兵事,推位让国于挚友柏文蔚,皖事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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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八),闽咨议局请将军松寿附从独立。松寿拒之。粤议绅促总督张鸣岐独立,张阳许之,星夜携库款奔香港。水师提督李准降。新军协统蒋尊簋自任代督兼军政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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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九(十一月九日),京师资政院批准袁世凯为内阁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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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九月初九大赦罪己,开党禁,草宪法;九月十一皇族内阁辞职,袁受提名;九月十三颁宪法十九条,誓于太庙;至今日议会信任责任内阁,“君宪徒闻俟九年”冲刺为“庙谟已是争九天”,打破人类立宪短跑纪录,不可不书。且不论“钦定宪法”自动降格为“君民协定”,尚唯恐不称燕晋诸将意。吴公禄贞死而有灵,当可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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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九),黎公元洪颁《鄂州约法》,通电举义各省会代表于武昌,组织中华民国中央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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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约法》实为民元约法试笔,皆以宋教仁为灵魂。前此(八月二十六)居正草拟之《军政府条例》以政附军,视议绅为筹饷机关,不足称治。宋氏约法界定三权,以议会居中枢巅峰,都督三年改选,财脉人事皆在议院呼吸之下,司法半独立,即面对行政,有威有重,风骨棱棱,公卿百僚,无不有白衣待罪之虞;面对议会,乃守“巴力门无所不能”“议会多数永远正确”之义,审判议会多数为法理上之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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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约法之要,无论优劣,皆为民初一切“程序合法”之宪法及宪草继承,国运民命皆出于是。政变累兴,无不起于国会权重而免责,随时瘫痪行政运作而绝无合法救济,唯以宪法外力量——军人政变及革命改制——覆之,如黎、段参战案,张勋复辟。国会多数高于成法,违法亦即合法,虽有不平者检举,司法无权立案(而于行政要员传票如巴湘之雨,赵秉钧、黄兴、张镇芳、梁士诒、罗文干、章士钊乃至身兼君相之段氏,一再沦为犯罪嫌疑人,接受尼克松、克林顿待遇),如曹锟贿选。虽以灾官满京华、军饷尽白条之际,唯议会职员现银绝无拖欠(鉴于预算为国会保留领域,此事毫不足怪),公然炫于八大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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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初法统另一要害在联邦层级分权,此事尚需各省代表组织国会始能大定。然先机已蕴五六,先有各省,末有民国,联省定制,实无可移。联邦国家有道者,无不以乡治县治为州权根本,邦州之于乡县正如联邦之于各邦。凡高层行联邦制而各邦内行中央集权郡县制,如普鲁士巴伐利亚者,非致联邦瓦解为“各邦联盟论坛”,必致一邦独强凌虐他邦,以宪法外霸主政治为联邦所不能为。德之宪政入轨,始于盟军解散普鲁士邦,基本法确立地方自治体(麦克阿瑟宪法亦有同类条例,地方自治体且不得称政府,以免淆与中央)。民初二症并发,不可谓非渔父立法疏于县治之弊。两唐书乌重胤镇横海军,上书云方镇跋扈源于州县无权,请实诸州为天子守,试于横海大效,乃于河朔敌国腹心独辟王土,即明此理。民国县治之稍上轨道,尚待汪兆铭内阁县政改革,废知事设县长,充实基层。汪阁新治试行于苏浙大效,以兵事未能推广。论民国宪政者,不可不稍致心香于宋、汪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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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九),粤议绅举胡汉民为都督,陈炯明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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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堂以资深党人居首座,竞存兼总绥靖处经略握兵机,所部循军于诸路民军最强,已据惠州,展堂倚为长城,绅商亦知能整肃骄兵者唯陈氏,故竞存已有粤督之实。廖仲恺长民政为诸军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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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略之要政,即在整编诸军。粥少僧多,难服众口。最足为病者,即诛《新汉日报》主事、民团总局局长黄世仲。此时民军多如班定远“孝子贤孙必不出玉门”,江湖浪人居大半,劫略商民,难就绳尺。焦达峰以此败事,民党不直于众口,自照癸丑之败,亦以此辈。竞存自度力不足责众,唯以霸术“诛善鸣者以寒诸将之胆”。实则黄部民军纵暴未尝愈与别部,若以陪审团定案,小配何难效西庇阿、马英九辩“特别费”之道,以陋规本属成例,不当独责一人,纵废亦不可究既往之义,轻取无罪释放(若能重点选择主妇充陪审员,及时泣示革命战伤则尤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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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案实开武臣擅杀之渐,为张振武、陆建章、徐树铮横死先声。以明清成例,生杀天子之特权,非经刑部不得勾决,非经天语不得行刑,枉杀良民,督抚亦流极边,宽纵盗匪,不过罚俸数月,不悖书经“杀不辜宁失不经”之旨。曾涤生擅诛会匪,有“曾剃头”之号,开外臣滥权之恶例,犹限于现行犯。杨乃武案、午门案、胡体安案刑部司官力能回天,纪纲尚在。自六君子未审而诛,庚子五忠一言而决,王纲大坏,后之外臣率以王命旗牌为常制。然“有枪即法”,仍待革命党开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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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即“赤裸暴力”颠覆“传统权力”,故至低就手段而言,于宪政南辕北辙,绝非“谬学恶人假革命”所能解释。文明节制之力,一朝尽去,酒神节本能狂欢快意恩仇之乐,虎兕出柙,实难就范。陈公本系列国罕见之理想型政客,以立宪派转归民党,素志缓进,非嗜杀者,其政治道德实在孙文之上。致公党及其总理无日不在颠沛中,每有外援必峻拒之,而国民党及其总理以日款倾袁、德款覆段、俄款亡吴,绝无惭色。生无二色,死无分文,寄居无租屋之费,临终无买棺之蓄,足为乡妪所轻。毕生行迹,视陈立漳州碑“自由、平等、博爱、互助”(章炳麟、孙文、胡汉民、汪兆铭共题),无多惭德。而临乱终不能免于马基雅维利主义,可叹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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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配之筚路蓝缕,启沃民智,毁家纾难,义重于生,本无异词。夸功自喜,人之恒情。民军纵暴,彼以首事者实当受责,唯文人御军无方,罪不至死,否则勒逼犹疑部众屠民者将无以复加。革命行迹千篇一律,不必详述,小配之传世者,究在笔墨。政治小说(梁任公封为至圣文体,以英相迪士雷利为宗师,文士景从,大有知堂“培根呼水部,歌德号相国”之慨)《洪秀全演义》毫不尊重史实(而《孽海花》可为信史者十七八),而刻画人物远在曾朴、蔡东藩之上。钱东平有诸葛之神,曾天养有李逵之憨,林凤翔有关公之壮,陈玉成有花荣之健,可谓旧式说部之上品。此书颇有粤人申粤独之心(犹《福昭创业记》申满人满独主义,“利用小说反党”,任公实为祸首,民国实为渊薮),杀人者被杀者志同道合,历史之诡异,革命之自我毁灭性,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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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九),民军焚福州将军衙门,松寿自尽。以常备军统领孙道仁为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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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九),第九镇统制徐绍祯起兵于秣陵卫,攻清军于雨花台,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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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十九),扬州光复,绅商迎徐宝山主持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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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扬本系徐氏藉青帮之力贩私故地,衣锦还乡,虽细节无异宋元话本“钱婆留发迹变泰”,通商奥区,民情如此,北国内地尚堪问乎?民国根基其薄如纸,斯亦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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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十一月十二日),东省国民保安会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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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党原拟以新军协统蓝天蔚(张绍曾、吴禄贞同谋)领关东都督,为张作霖所止,仅得模棱两可“保安会”,首鼠南北之间,静候山呼“胜利者万岁”。作霖旋迫走蓝天蔚,谋害党人张榕,东省新党削除几尽,笼罩奉军全局。北国新党薄弱,缺乏中级军官支持,实系主因。南省多以激进学生官督迫主帅独立,北国仅一二主将倾心新党,如十二月党人,去之则后继无人。此皆民气未开之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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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三(十一月十三日),袁世凯入京组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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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二十三),新军第五镇第十协协统贾宾卿起义,拥鲁抚孙宝琦为都督,贾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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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二十三),驻藏川军第十七镇三十三协据拉萨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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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宣统元年)(一九〇九)六月,川滇边务大臣兼驻藏大臣赵尔丰兵发成都,直取昌都,废土著封建旧制,改行流官郡县,上书请筹建西康行省,康边震骇。次年初(一九一〇年二月),川军据拉萨,藏军邀击者皆溃,捉拿昭大法会总管彭康台吉,达赖十三世走亚东,旋奔英印帝国,寄于格伦堡,清室革达赖名号。至是,川军举事,勒地方奉银十万马五千供义师,拉萨只供六万,川军纵火胁饷,此类事变本系辛亥新旧军习用于内地者。藏人诉怨于达赖,达赖乞援于英印副王木鹿拉特,遣达桑扎堆返藏,兴民兵逐川军。川军谢国梁助达桑扎堆,攻统领钟颖;藏官格伦察绒助钟颖拒达赖民兵,巷战于拉萨,全藏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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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九月二十三),湘鄂联军反攻汉口,海军各舰助攻,不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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