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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冯玉祥将逊帝驱逐出紫禁城的举动固然是大快人心,且是他个人的长期愿望(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就多次提及,特别是在反张勋复辟期间,如果没有段祺瑞的阻拦的话,他是要一直打到紫禁城的)。这本也不奇怪,革命党和皇帝一向是势不两立,岂容你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住在紫禁城享受假皇帝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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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时的国际舆论却非法干涉我国内政,加上国内民众的觉悟太低,冯玉祥此举在当时竟是饱受批评。除了南方革命党对此大表赞赏外,其他如各国驻华公使均对此表示抗议,认为冯玉祥违背了民国之前所做的承诺,无视国际规则;而段祺瑞、张作霖等军阀名流也认为如此逼迫清室实属毫无必要,且有自毁诺言、毫无诚信、践踏法律之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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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么说,此时的北京完全在冯玉祥的控制之下,即使有人想帮溥仪,那也是无能为力的。溥仪被赶走了,冯玉祥将紫禁城封存清点,并预备作为博物馆进行开放,但紫禁城面积之大、藏物之多,并非一年半载所能完成,之间的种种变故甚至文物流失,难免瓜田李下,揪扯不清,冯玉祥也因此受到了当时舆论的误解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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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溥仪驱逐成紫禁城的另一个重要隐患是,给日本分裂中国提供了一个有用的工具。在驱逐事件发生后,日本人对溥仪的遭遇给予了高度的同情和异乎寻常的关注。后来,在日本军部的密谋下,溥仪逃到了日本使馆,随后又逃到天津日租界,并在日本人的卵翼下,于“九一八事变”后出任“伪满洲国”的执政,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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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政变后,冯玉祥虽然暂时控制了局势,但随着吴佩孚势力的崩溃和奉军的不断入关,如何收拾残局却非冯玉祥一人之力可以主导的。1924年11月10日,张作霖来到天津后,随即电邀冯玉祥来津商谈善后问题。在蔡家花园举行的会议上,张作霖、冯玉祥等人对拥戴段祺瑞出任临时执政的问题达成一致。由此,在直皖战争失败后潜伏了近4年的北洋大佬段祺瑞被再次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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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在直皖战争失败后,全家便搬到了天津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蹊跷的是,老段突然开始吃斋念佛,每天早上起来,他第一件事便是在自家的佛堂焚香念经,从未间断。而且,老段在信佛之后,也开始改吃素食,除了自己养几只母鸡下蛋供应外,荤食一概不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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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虽说已经吃斋念佛,但并没有看破红尘,四大皆空。每次有学生、旧部、朋友来拜见他,说起国内战火纷飞、人民流离失所的时候,老段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唯独这些人说“要收拾局面,非老师东山再起”时,老段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才会多少露出点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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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后期,吴佩孚困守天津,据说段祺瑞给他送了封信,劝他来日方长,另做打算,不要做鱼死网破的无谓之举。用段公馆里的话来说,就是“老头儿眼看吴小鬼掉在井里头了,小辫提一提,给他指条明路”。最终,吴佩孚还是浮海南遁,临行前将遗弃的粮食、弹药等贴上封条,上面写着“移交段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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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各方的邀请后,老段也未谦虚,他发表通电说:“我也是国民的一分子,如果中国舆论非要我出山不可,我也不会推辞奉公的机会,与南北各方共图时局的安定,这也是我作为国民的义务”……既然你冯、张假意曲承,我老段就姑且来个假戏真唱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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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四年的潜伏和思考,段祺瑞对时局有了新的看法,他说:“这次战争是第一次革命(即辛亥革命)的延长,自然应该打破一切现有制度,制定出一全新的政治新格局。现在总统、国务员、议员均四散,以前制度下的法律手续均已破坏,我们在收拾时局时,一切不必顾虑,唯以民意为基础,向重新建设共和国方向努力,舍此别无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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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的话,颇费思量。在他看来,自辛亥革命后的民主共和尝试已经完全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内阁风波、国会风波、府院之争,这说明民国初年的关于“总统、内阁、国会”的构架本身就存在严重的问题。无论是护国还是护法,抑或是称帝或者复辟,其实都是对帝制崩溃后制度紊乱的种种挽救,但都无一例外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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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制崩溃之后无帝制,但真正适合中国国情的新制度却迟迟不能在实践中产生,辛亥革命党简单幼稚的移植西方制度,其最终的结果却是导致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历史给中国人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这其实也是年青的革命党们对中国传统制度、历史现状和具体国情缺乏最基本的了解所导致。事实证明,在一个有着两千多年皇权专制传统的国度里,一个全新的制度构架并未经过严密的理论推导和反复的验证、未经对国民的充分教育普及并建立民众的基本共识便贸然出台实施,出现各种乱象必不可避免,失败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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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段祺瑞提出“打破一切现有制度,制定出一全新的政治新格局”,从思路上说是对的,但在局势一乱再乱的情况下,如何寻找出一条新的出路,这就是难上加难的大问题了。段祺瑞虽说“一切不必顾虑,唯以民意为基础,重新建设共和国”,但当时的民众依旧是混沌无知,政客们一贯的争权夺利,军阀依然用枪杆子说话……这出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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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者已破,新者未立,收拾旧河山,再建新中国,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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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与张作霖、冯玉祥等人多次磋商,最后各方决定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由临时执政充当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这种方案,其实是对过去十三年不成功的总统制与内阁制的一个总结,因为从名义上看,临时执政虽然挂着“临时”二字,却不动声色将之前的总统及总理职权合二为一,不再会有之前的“府院之争”的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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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政制”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的总统制,只不过比内阁制更加适应中国的国情而已。由于作为民意机构的国会已经被解散,而段祺瑞也无意恢复之前的国会,因为不管是第一届国会还是安福国会,都已经堕落为“贿选、猪仔”等可耻的代名词。老段这次不恢复国会,却无人表示反对,说明国会这个玩意在国人心中已毫无价值、毫无信任感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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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西方民主共和制度在民国初年的彻底失败,应引发国人更深层次的思考:任何制度构架,如果没有经过良好的理论设计和验证,没有取得国民的基本共识,没有建立在中国传统制度和具体国情细致分析之上的话,非但失败是必然的,弄得不好就是国家分裂、内战迭起,老百姓家破人亡。从后来的历史来看,单纯善良的指望引进西方民主制度便可使中国繁荣强盛,这不过是“一股就灵”、“一民主就灵”的幼稚简单之机械思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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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11月24日,已经是两鬓斑白的段祺瑞在铁狮子胡同(前清陆军部旧址)举行了就职仪式,正式就任为临时执政。上任之后,老段却接过了老对手黎元洪的“废督裁兵”政策。在经历了多年的风风雨雨、起起伏伏之后,两人终于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但可惜的是,为什么这些强人们总是自己强大的时候便要推行“武力统一”,而非要等到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才会想起“废督裁兵”呢?这绝对不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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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次,实力最强大的张作霖却首先站出来表示支持,他自请撤销“镇威将军”的名号并解除东北巡阅使的名义,算是给了段祺瑞一个好大的面子。既然张作霖作了表态,其他各省督军也就依葫芦画瓢,纷纷将自己的督军名义拿掉,而改称“军务善后督办”。但这个督办和督军到底有啥区别,或者“军务善后督办”本就可以简称“督军”或者“督办”,原本就是换汤不换药的混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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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随后打出的另一张牌,则是邀请各界名流、军政要人来北京召开“善后会议”,规划未来中国的制度构架和发展走向(最好能搞个宪法之类的)。但很不幸的是,在这节骨眼上,应邀北上参会的南方革命领袖孙中山却于1925年3月12日去世了,这不免给善后会议蒙上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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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民初的历史可以预测,段祺瑞的善后会议很难取得效果。道理很简单,段搞这个会议并不是为了取得民众的共识,而是为了取得上层人物的共识而召开的,代表固然是少了许多,层次也上了好几个台阶,但矛盾呢?利益冲突呢?一样不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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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会议的重点议题“改革军制”,段执政想拿掉武夫们的军权,哪能这么容易呢?再说“整理财政”这项,中央想收回财政权,那地方上怎么会答应?所以善后会议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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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善后会议或者说国民大会的召开是需要枪杆子撑腰的,但枪杆子撑腰下又如何会有真正的民意大会呢,这显然是个悖论嘛。这个问题,以前的人解决不了,一个善后会议就可以解决了?不现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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