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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击总督府的民众,据说本来聚集在提法司门前示威,早上10点就聚集了,听说总督抓捕川路高层后,才冲入总督府。但这一巧合,与其他一系列巧合一起,令惨案的真相至今还蒙着一层层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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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是从西辕门冲进总督府的,而守卫这一侧的是同情保路运动的朱庆澜的新军部队。士兵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连退四条防线,始终一枪未放,开枪的实际上是赵尔丰的卫队。后来有人问朱庆澜为何不下令开枪,他说:“就算我下令了,新军也绝对不会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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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总督府另一侧的是田征葵统辖的老式城防军。田征葵是对保路运动极为痛恨的,事后的很多平乱行动,城防军都坚定地服从赵尔丰的指挥,表现了远高于新军的对政府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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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田征葵对保路运动的痛恨,除了对“劣绅”裹挟和煽动百姓闹事看不顺眼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他的女儿曾被暴民掳走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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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周前的七月初七,彭县在萧曹庙举行庆祝土地会社戏——萧曹庙就是纪念西汉名相萧何、曹参而建的庙宇。散戏时,人群从县署前络绎而过,正好与一名华贵美女迎面而过,众人为其美色大惊,便停下来围观美女,估计也有不少起哄的。美女进了县衙紧邻的征收局(征收租股的办事机构),人群却依然拥在门口不肯退去,纷纷议论着,这个标致的女人应该就是局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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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的“色眼”也是雪亮的,美女果然是征收局局长唐豫桐之妻、田征葵的千金。堂堂局长夫人被人公开骚扰,而且居然围堵不去,看热闹,说“咸”话。唐豫桐愤怒之下,命令保安驱散人群,但无效。他一发急,下令开枪警告。但在保路运动几个月的荡涤下,官府的地位已十分低下,人们根本就不在乎,依然哄闹着并不散去。如此,开枪警告数番无效,唐豫桐竟然下令平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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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过后,人群中倒下了一批起哄者。这下激起了众怒,正在兴头上的民众没想到近来很窝囊的官府居然还敢动硬的,群情汹汹,立时就把征收局给砸了。混乱之中,护花失败的唐局长躲进了隔壁的县署,逃过一劫,但他那美女夫人却宣告失踪,三天后才被找回。这三天中,田美女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史无记载,其父田征葵本是政府中主张强势立场的官员之一,从此添加了“家仇”,更是恨透了保路运动,成为日后镇压保路运动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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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县的突发事件,半夜传到了成都,赵尔丰立即召见川路公司的高层彭芬等人,商议对策。田征葵“愤恨不可遏”,要求当场逮捕川路公司这些煽风点火的领导人。彭芬辩解说县署与征收局紧邻,闹事者只砸了征收局而没有砸县署,且所有公款都安然,其中必然另有隐情,非派人实地调查后不能下论断。赵尔丰听了觉得有理,就让彭芬等人离去。各个阵营的回忆录都认为,这一事件令田征葵成为保路运动“最凶恶的敌人”。辛亥革命后,田征葵带着女儿、女婿试图逃回湖南老家,半道上在九层岩江面上被重庆的蜀军政府抓获,未经审讯就直接枪杀在督军大院内,传首城中。至于美女被骚扰乃至被掳三天的幕后真相,亦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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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报机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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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林立的报刊,无一不是某一机构或组织的喉舌,是与枪杆子同样重要的笔杆子,是投枪与匕首般的政争武器。在不同的政治派别眼中,报刊只能是政治斗争所需要的机关报,与战场上的机关枪没有本质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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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已经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就在枪声响彻四川总督府之前的数小时,当天上午出街的川路公司机关报《西顾报》发表了一篇社论,认为政府“倒行逆施,任一般人之奔走号呼而卒不之恤,是亦实行其宁赠朋友不与家奴之故智也”,提出“罢市罢课抗租税等手续,不过对横暴政府之一种方法耳,实则吾川人今日所当共表决心者,莫外乎死之一道”。这篇社论公开宣称:“与其独死,毋宁同死;与其死于异日,毋宁死于今日。”号召读者与政府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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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报纸的运作规律,当日的报纸最晚已在前一晚完成了所有的编辑和印刷作业。一切都太蹊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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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5日,突然出现带着颠覆倾向的《商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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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西顾报》号召“同归于尽”的社论开始进入印刷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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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在官方逮捕保路运动首领们的同时,民众冲击总督府,警卫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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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8日,近10万武装黑帮打着“同志军”的大旗,将成都城团团包围,粮食不让进,粪便不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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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都是巧合吗?绝难相信,这幕后没有一个严密的计划,在推动着局势一步步发展到刀兵相向的地步!而官方的逮捕行动,正好为这个可能的计划链条补上了最为完美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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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枪与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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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尔丰下令开枪后,第一道指令就是立即查封《西顾报》《四川保路同志会报告》等保路派的宣传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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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意外,因为缴除敌人的武装是很正常的行为,而除了那些租界内洋人办的报纸外,大清国林立的报刊无一不是某一机构或组织的喉舌,是与枪杆子同样重要的笔杆子,是投枪与匕首般的政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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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与真相从来就不是大清媒体的使命,不择手段的政治攻击、舆论引导(无论“正导”还是“误导”)才是其第一任务,不同派别的报纸相互之间的区别无非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胜者王侯”与“败者贼寇”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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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的第一波办报高潮是在戊戌变法期间,第二波则是在辛丑变法(1901年)期间,尤其在清政府明确宣布实行政治体制改革之后。报纸开禁的同时,清政府试图以法制化的方式加强管理。1906年7月,中国历史上第一部新闻出版法规《大清印刷物专律》,由商部、巡警部、学部共同制定颁行。1908年3月,《大清报律》经宪政编查馆审核议复后,正式公布。该法律几乎完全套用了日本的报律,限制性的内容也基本符合国际惯例,主要涉及司法独立(禁止旁听或未经宣判的案件不得报道)、军事机密、国家安全和个人隐私保护等。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将大清国的社会制度作为最为核心的国家利益之一,严禁报刊刊登“淆乱政体之语”。1911年,《大清报律》作了修订,颁布了《钦定报律》,减轻了处罚力度,但丝毫没有放松对“淆乱政体”等言论的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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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机器对于新闻媒体进行限制和管理,也是当时的国际惯例,对于大清国而言,更为符合朝野上下对新闻媒体的定位。在时人眼中,媒体的作用首先就是“上情下达,下情上达”。著名的启蒙思想家郑观应说得很透彻:“古之时,谤有木,谏有鼓,善有旌,太史采风,行人问俗,所以求通民隐、达民情者,如是其亟亟也。自秦焚书坑儒以愚黔首,欲笼天下于智取术驭、刑驱势迫之中,酷烈熏烁,天下并起而亡之。汉魏而还,人主喜秦法之便于一人也,明诋其非,暗袭其利,陵夷而肇中原陆沉之祸。唐宋代有贤君,乃始设给谏、侍御诸言官以防壅蔽,而清议始彰。然以云民隐悉通,民情悉达,则犹未也。欲通之达之,则莫如广设日报矣。”(《盛世危言·日报》)同时,媒体也是救亡图存、打击敌对势力的武器,郑观应说:“东西洋各国政府均有津贴报馆之例,凡政府所不便言者,授意报馆代为发挥,所以励一时之人心,探中外之向背,关系非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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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的政府、立宪派及革命派之间,媒体工具论成为极少数他们能实现共享的认识。康梁自戊戌政变流亡后,便将报刊作为武器,发动了针对慈禧、荣禄等的宣传战。梁启超晚年曾明确承认,当时的不少文字毫无事实可言,不可采信。而革命派的报章对类似法国大革命的尸山血海的推崇,更是不绝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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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不同的政治派别眼中,报刊只能是政治斗争所需要的机关报,与战场上的机关枪没有本质区别。各方的手法也如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清政府全力动用公权力,胡萝卜加大棒,确保喉舌发出该发的声音,不允许随意叹息,即使弄得千报一面,“摭饰浮词,雷同附合”(宣布停办《时务官报》的上谕);另一方面,反对者在机关报上猛打机关枪,“肆口逞说,捏造谣言,惑世诬民,罔知顾忌”。双方竞相将自己打扮成天使,将对方打扮成魔鬼,“徇情面,行报复,深文曲笔,以逞其私图”(郑观应语)成为笔杆子热战的主流,至于民众的知情权无非是广告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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