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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最为忙碌的是理发店和剃头挑子,男人们都排着队去剪辫子。来来往往的人们左袖上戴着白色袖标,袖标的宽度一律都是二寸,这是“大汉国民”的标准装束。成都皇城(也就是贡院)内外张灯结彩,佩戴着白色袖标的新军士兵们站岗警戒,却毫无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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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的西方人士,家家门庭若市,相熟的中国人纷纷登门,商借帽子、制服和靴子。因为新政府规定,成立大典上必须穿着军服或者对襟马褂,一律穿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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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三年的纪元被废除了,一下子成了黄帝纪元4609年,连同制定纪元的人在内,大家还不适应一下子就进入如此“悠久的伟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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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黄帝纪元4609年十月初七,即公元1911年11月27日,以铁路纷争为开端,四川这个大清国人口最多的省份宣布独立,建立大汉军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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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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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府发布了独立宣言,充满了“光复”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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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汉族苦压制久矣,今一旦脱专制之羁绊,为政治之改革。岂非吾川人日夜所祷求,而引以自任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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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川人以争路与政府相抵抗,猛历进行,万死不顾。不二三月,闻天下土崩。各省次第宣告独立,吾川灿烂光华之大汉独立军政府,亦于今日告其成。此非吾同胞之同心协力,军人之一致进行,而吾人因得以食其果。与此后增进人民之幸福,发扬大汉之威灵,当与吾川七千万人共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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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一言以正告:吾七千万人者,则大汉四川军政府之宗旨,基于世界之公理,人道主义组织共和宪法,以巩固我大汉联邦之帝国。而与世罔极,所当与吾川七千万人子子孙孙共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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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清政府四川总督赵尔丰的布告也早已贴满了大街小巷。这是一份经过字斟句酌的布告,仿佛老友诀别一般,用温情脉脉的词句宣布了前任统治者对四川独立的认可及对新政权的期许,当然也充满了自我辩解与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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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丰不德,不能出我四川父老子弟于水火。乃者内乱未宁,外患日逼,朝纲解纽,补救无从。若再不筹通变,必至横挑外衅,重益人民之流离荼苦。恻恻此心,良所不忍。特与将军、都统、提督军门、司道以下各官,绅商学界诸人,协商一致,以四川全省事务,暂交四川谘议局议长蒲殿俊,设法自治。先求救急定乱之方,徐图良善共和政治。尔丰部署军旅就绪,即行遵旨出关。谘议局为通省人才所萃会,其意思言论为通省人民所信仰。以尔丰之愧对川人,惟当拭目以观其设施,尚复何颜对川人别有陈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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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尔丰固可指天誓日,此区区爱国家、爱人民之心,自筮仕作令以至今日,服官数十年,转历十七省,实无一刹那之顷,稍敢变异。此次再来督川,亦无时无事不本上爱国家、下爱人民之初念。不幸智虑有所未周,遂为吾父老子弟所疑怨。往事无足证说,今日以四川全省事务,暂交四川谘议局自治者,嗟乎!尔丰此心为何心哉?果为爱吾父老子弟与否?计吾父老子弟必不忍待尔丰之剖解而亦自瞭彻也。尔丰不敢曰,吾父老子弟前此之不当疑怨我,亦不敢谓父老子弟以后遂信用我,但此区区之心,始终既惟重爱吾民。四川虽自治,以后困难问题,方如循环之不知所终。尔丰虽将离去,而与吾父老子弟,前后周旋,至今已九年矣。桑下三宿,尚有因缘;周旋九年,宁能恝置。因是之故,遂难自默。幸以吾言为然,实为四川将来之福;苟以吾言为非,吾亦聊尽临别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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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奉告人民。呜呼!我至亲爱之父老子弟,亦知今日之四川,为破坏之四川乎?亦知今日以后之四川,为四川人自治之四川乎?往日受治于国家,地方而不治,国家之患也。今日四川人自治,地方而不治,四川人之患矣。以今日之大势,即地方已治已安,犹有种种恐怖刺激之事;若益之以内患,四川其能久存乎。尔丰对于四川之将来,良有无穷莫大之希望。然内患而不速消,恐眼前便难自保。吾父老子弟,苟不顾四川之久存,则尔丰无言矣;不然,则愿吾父老子弟辗转告诫,速复向日之秩序,慎守固有之家业,一心合力,视大势之转移,图四川之强固。如此博大之四川,吾父老子弟,其信斯言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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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奉告我军人。呜呼!我至辛苦之新旧军将校士卒,乱起以来,苦我将校士卒至矣。今日以后,四川归四川人自治,军队多为四川子弟,应有保全四川全体之责,而为四川全体尽捍卫之义务。乱而速定,我军人其可稍休;如其未能,抑有外侮之来。以四川子弟对于四川人尽当尽之义务,吾恐后此军人之劳,或十百于今日。既曰义务,知我军人后此必愈劳愈自乐。统制官朱庆澜,我军人所至敬爱之长官也。四川新旧军将校士卒,即以尊重敬爱之心,谨守朱统制官之命令。今日以后,苟有对于四川境内人民生命财产,有毫发之损害者,愿我军人视为切己之私仇,毁家之私敌,损竭顶踵以击御之。必使四川境内人民,各无烽火盗贼之虞,而后军人无忝报施桑梓之义。我军人其信之耶?安辑人民,抚恤士卒,则当事诸君子之职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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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奉告我当事诸君。呜呼,尔丰不德,愧对四川,其能补尔丰之过而出四川人民于水火者,惟望诸君矣。以诸君之才之识,吾知内乱不难立定,外侮不难立绝。虽然,以尔丰鳃鳃之虑,当此祸患未已,疮痍未复。凡前此总督所肩至艰极大之任,一惟诸君是赖是责。况当多难之顷,吾知设施之难,必倍蓰于曩日。尔丰望治之切,不能不望我当事诸君,一志合力,降心沉识,远观大势,深察乱原,博揽人才,厚积兵备。既与四川共治,党派之见宜蠲;即有谤议之来,消融之量宜广。必使内地百司庶人,皆各有安其乡土之心,才士各有发舒能力之地,而后基础可以奠安,事业可以发达。尔丰以可为之四川付之诸君,即以至大之责任,委之诸君。今日以后,即为诸君担荷之日。尔丰虽去此,属望无穷。知诸君必有以塞尔丰之望,且必有以塞吾四川父老子弟之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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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呼!尔丰去矣。所不能已于言者,惟我当事诸君、我军人、我父老子弟,幸听吾言。尔丰有补过之日,身去而心实安。如曰非也,尔丰对于四川,始终重爱吾民之用心,皇天后土,鉴其无私,他无求矣。虽然,尔丰爱四川者,终望我当事诸君、我军人、我父老子弟之幸听吾言也。特此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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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极为煽情的告别信,在英国驻重庆兼成都总领事、著名汉学家务谨顺(William Henry Wilkinson)看来却带着讽刺性的语气:难道这些生手有希望超过一位曾经服官十七省的人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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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客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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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四川独立,对于赵尔丰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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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中央政府和保路派的双重压力下他逮捕了保路运动头领蒲殿俊、罗纶等人后,全川大动乱,并间接引爆了湖北武昌的大暴动。而令他郁闷的是,此前一直指控他过于软弱的端方,此时却掉过头来,又指责他操切行事,上奏中央政府建议立即释放被捕的蒲、罗等人,甚至已经发布了放人的告示。而中央政府接连派出端方、岑春煊等,试图临阵换将,赵尔丰成为一枚弃子,处在了里外不是人的尴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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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缓和局势,自10月29日开始,赵尔丰陆续释放了彭芬、王铭新、蒙裁成、胡嵘、江三乘、叶秉诚、闫一士等人,但不肯释放蒲殿俊、罗纶、颜楷、邓孝可等“阴险狡狯”之人,他认为这几人“谋反独立手段极其狠毒,同志军围攻成都皆此数人预召之使来”,“不诛此五人,终贻国家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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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局势日益激化。自荣县开始,四川很多州县纷纷宣告独立,而以本地兵源为主的新军消极平叛。在已经独立的湖北,黎元洪发出了威胁:如果四川再不响应独立,“将按照对付满洲人的办法对待他们”——这就意味着血腥的杀戮。四川汉州(广汉)人、同盟会特派员戴季陶已经从武昌出发,进入四川指挥军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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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有叛军日益坐大,内有政敌处处相逼,赵尔丰到了抉择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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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下午,四川司法厅厅长(提法司)周善培到总督府,赵尔丰的亲信幕僚吴璧华告诉他,赵尔丰与尹良起了极大的矛盾。吴璧华是浙江温州永嘉人,科举出身,公费留学日本,学习军事,被前任四川总督赵尔巽聘请督练新军,先后担任兵备、参谋、教练等处总办,并主持讲武堂、测绘学堂、陆军小学。赵尔巽调任东北后,吴璧华留任在四川,并成为新总督赵尔丰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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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赵尔丰到任成都之后,要与端方保持通信,没有密码,尹良就把自己与端方通电的密码本“家密”给了他,赵尔丰就用此与端方联络。尹良本是他的亲戚,又是他兄长赵尔巽一手提拔起来的,于公于私都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端方与赵尔丰不断疏远,甚至上折弹劾他,赵尔丰疑心尹良在其中做了手脚,就到电报局调取了尹良与端方的几十份电报来往底稿,用“家密”翻译出来,才知道:尹良最先告诉端方,赵尔丰“懦弱无能,不胜川督之任”,后来又说赵尔丰“老年昏聩糊涂”,而端方弹劾赵尔丰的材料很多就是尹良提供的。赵尔丰十分愤怒,几天都不和尹良见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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