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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为准的,中国近现代史可以拓展的空间十分广阔,即使过往重点研究的部分,也大有深入的余地。从学术史的角度看,近代中国号称史料大发现的时代,因此前贤提出以新材料研究新问题为预流。虽然就声势影响而论,甲骨、简牍与敦煌遗文最为显赫,但无论数量之多还是种类之繁,清代以来的晚近史料无疑最为巨大纷繁。除了数以万计的各种刊印书籍之外,还有中外公私藏档、报纸杂志、函札电稿、日记年谱、家族系谱、契约文书等等,其数量远远超过历代文献的总和。其中相当大量的部分属于未刊,或是根本不欲示人的秘籍;有的虽曾刊行,但流通量小;有的当年流行一时,时过境迁,已成难得一见的稀世珍本。目前所据条理系统,是在这些史料大都未曾寓目的情况下,利用可见片断,依据后来外在理论的逻辑系统,发挥想象,以点成面,因陋就简勾勒而成。其因应时势需要的历史作用自然不可低估,但联想与历史是否吻合,还有待于史料的进一步发掘与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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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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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余年来,相关资料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大量出版或公布开放,可谓再一次史料大发现。而且与前此不同,除了浮出水面者外,学人还注意到水面以下冰山的巨大。例如学人素以《越缦堂日记》《翁同龢日记》《湘绮楼日记》和《缘督庐日记》为四大日记,以凸显其关系近代史事的重要,而近年出版的多种日记,于近代史事的重要性决不在四大日记之下,甚或在其上。据说这一时期已知未刊的日记稿本至少逾千种,其中不少以主人的地位而言,重要性亦复与上述相近。时势也为学人提供了可以从容向学的外在环境,不必仓促应急。两相配合,逐渐发现,以往所勾勒的线索脉络与历史本相之间颇有距离,有的甚至为假象所遮盖扭曲。如果充分解读史料,不为成见所囿,晚近历史的各章各节大都可以重新改写,有的恐怕将变得面目全非。其中以康有为和梁启超等维新派为中心的历史尤具典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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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梁一派活跃于历史舞台中心的时期,主要是戊戌与庚子。康有为是以公羊学疑古的大家,相信史学之于政治有着密切关系,自然重视历史记忆影响后世的巨大作用。梁启超则是“新史学”的倡导者,知道改变历史的重要途径之一便是改写历史。戊戌政变后不久,梁启超就写了《戊戌政变记》,以当事人的身份对那一段历史作了记述,成为后来学人研究相关史事的重要依据。然而,梁启超的记录并非历史真实的完整影印,其中不仅因为立场利害的关系,对于诸多事实的陈述带有一面之词的偏见,而且出于后来某些政治目的的需要,有意掩饰或扭曲真相,使得历史记载适合其当下的政治需要。[6]1920年代梁启超撰写《中国历史研究法》时曾直言不讳:“吾二十年前所著《戊戌政变记》,后之作清史者记戊戌事,谁不认为可贵之史料。然谓所记悉为信史,吾已不敢自承。何则,感情作用所支配,不免将真迹放大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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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感情支配,还可以说是无心之失,更为严重的是,康、梁等人常在材料上大做手脚,使得文献的主次真伪发生混乱。因此,研究戊戌维新的历史,必须综合比勘朝野上下禹内海外各派人物公私明暗的种种记录,不仅注意材料署明的时间,还须注意材料何时问世及其保存和公布的背景。近年来,随着相关资料的陆续披露,其不尽不实之处逐渐显露,一些学人对于某些问题作了认真探究,还有许多背后的东西尚未得到澄清,需要等待更多的新材料,或是对新旧材料作进一步的梳理。历史的本相究竟如何,目前还宜粗不宜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许多方面与康、梁的描述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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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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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康门师徒旨在通过重述戊戌变法的历史来突出自己,贬抑他人,对庚子勤王则刚好相反,极力掩饰其在武力行动中实际扮演过的主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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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在近代中国史上的地位极其重要,作为新旧世纪的转折,本来世纪末情结就容易引起普遍的焦虑,加上一年多前为中国带来一线生机的变法革新不幸夭折,全社会还在倒行逆施的压抑与痛苦中挣扎,新与旧的矛盾冲突使得政治天平不断向保守的一方倾斜。这一变化所引发的严重问题之一,便是中外矛盾的激化。由保守派官僚掌控权力的清政府试图利用义和团来达到其政治目的,结果导致列强联手入侵,中国陷入空前的亡国灭种民族大危机。当时中国迫切需要解决两大难题,其一,避免瓜分和奴役;其二,扭转倒退趋势,重上革新轨道。对于前者,北方的义和团只是本能地反抗,能够将中国从深渊的边缘挽救过来的希望,还须通过后一途径。就此而论,庚子年中国趋新各派在南方展开的各种救亡振兴的努力,手段虽然多样,但均与这一总体目标并行不悖。迄今为止,学人对于庚子的关注仍以北方的义和团为重,而对南方趋新各派的努力,则置于次要或旁支的地位。若从历史发展的方向看,南方趋新各派的勤王运动,其意义远在义和团之上。因为北方的义和团毕竟是民众自发的抗争,而南方的勤王运动则是趋新各派的自觉努力。尤其是各派联合欲在长江流域实行民主变政,更被视为立国之基。这一努力不仅吸引了中国的各派趋新势力,所动员的范围还包括全球的华侨华人,引起全球华人的民族和群体意识的首次普遍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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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勤王,早已受到海内外学人的注目,发表了不少论著,也引起过一些争议。不过,直到1980年代,都是将两湖当作保皇会勤王的基地,而以自立军为主力正军。[8]造成这一误解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康门师徒故布迷局,有意掩饰其以两广为主要活动基地的事实,在此后的记述中,完全回避有关的方略计划与实际作为,极力突出长江流域的自立军。保皇会当时秘而不宣,固然出于形势的需要,后来则对家乡父老不愿承担“惊粤”的罪名,对海外华侨必须展示用款的实效,对朝野官绅还要保持君子的形象。时间越久,改口越难,谎言说多了自己也信,只好弄假成真。包括革命党在内的其他派系成员,鉴于后来形势的发展变化,也不愿提及当年合作反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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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误解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在革命史的框架之下,保皇派乃至其他维新人士的历史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即使有所涉及,也用固定的眼光对待,成见过甚。康有为、梁启超之于近代中国的影响之大,与现有的研究状况完全不相匹配。至于众多的草堂弟子,关注研究者更加鲜少。因此对于有关人事的追寻探究,相当困难。保皇会当年隐秘的各种文献,偶尔也有传布于世,如张篁溪编《自立会始末记》下卷所收康有为致邱菽园书,以及丁文江、赵丰田编《梁任公年谱长编初稿》节录庚子前后梁启超与同门及各派同人的若干通信,但在既有的框架之下,其中许多重要信息难以充分解读。学人只能摘录一些片断,去丰富原有的认识,而难以纠正由假象所导致的变形。由杜迈之、刘泱泱、李龙如辑录的《自立会史料集》(岳麓书社1983年版),体现了学人在当时条件下的勤奋和严谨。不过,史料对于学人的认识能力具有极大的制约作用,其努力就自立会的研究而言固然大有裨益,整体上仍然只能强化原来被扭曲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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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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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覆有待于新史料的问世,正是新史料的整理和编辑出版,为充分解读既有史料的完整信息,重建史实或还原历史本相,并且进一步回到历史现场,深入体察相关人事背后的复杂关系和人物的心历路程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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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新资料的公布,从1970年代后期开始,1980—1990年代最为集中。大致可以分为几类,其一,保皇会的文献。主要有蒋贵麟编《康南海先生遗著汇刊》(台湾宏业书局1976年版)和《万木草堂遗稿》、《万木草堂遗稿外编》(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8年版);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员会编《康有为与保皇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和《戊戌变法前后康有为遗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另外,《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是在原来《梁任公年谱长编初稿》的基础上改订,后者虽有油印本,流传不广,运用不易。该书的优长之一,是大量选用了梁启超的往来书信。以后台湾又分别出版了《梁任公先生知交手札》(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10辑之97,文海出版社影印)和《梁启超知交手札》(“中央图书馆”特藏组编,张子文主编,“中央图书馆”1995年版),大陆方面则有中华书局1994年出版的《梁启超未刊书信手迹》。杨天石、孔祥吉、郭世佑分别披露过一些保皇会员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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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其他维新人士和朝野官绅的文集书信日记。其中关系最为密切的有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郑孝胥日记》(中国历史博物馆编,中华书局1993年版),《汪康年师友书札》1—4册(上海图书馆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989年版),《宋恕集》(胡珠生编,中华书局1993年版)。重新编辑的《张之洞全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和《李鸿章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虽然仍非完璧,毕竟较旧编提供了更多的资料。上海及港台出版的多种盛宣怀藏档,也保存了相关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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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海外公私藏档及相关外国人士的书信日记。庚子勤王运动是对海外华侨的一次政治总动员,保皇会设在世界各地的分会多达百余处,尤其是美洲和南洋,华侨的作用极大,保留的材料也多。方志钦主编了《康梁与保皇会——谭良在美国所藏资料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新加坡邱菽园家藏资料则由王慷鼎、汤志钧、赵令扬、张克宏等人分别披露。日本是保皇会的重要基地,不少日本人士又参与了中国各派维新人士的密谋。东亚同文会编《对支回顾录》及续编(东京原书房1968、1973年版),不仅提供了日本当时各种对华团体和个人的历史,而且保留了不少书信日记史料。东亚文化研究所编集的《东亚同文会史》(霞山会1989年版),也提供了大量该会的文献。久保田文次对外务省文书的有关部分作了初步清理(《清末·民国初期,日本における中国革命派·变法派の活动》,昭和63年度科学研究费补助金研究成果报告书,平成元年自印本),狭间直树则主持编制了《梁启超与日本关系日表(1898—1903年)》(平成6—7年度科学研究费补助金研究成果报告书,平成9年自印本)。中村义整理出版了《白岩龙平日记》,近藤邦康发表了《井上雅二日记》,汤志钧、杨天石和廖梅则利用或发表了《井手三郎日记》以及宗方小太郎、柏原文太郎、犬养毅等人的文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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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史料的问世,不仅填补了历史拼图的缺失,刷新或恢复了历史图像,而且造成进一步解读旧史料的契机。治上古史所谓识一字成活一片,在晚近史的研究中只要肯用心苦读,当时有所悟。只是史料愈近愈繁,搜罗不易完全,熟记更加困难,或然性又大为增多。如果不能将各类新旧史料融会贯通,则无法将史料安置于适当位置,难免偏于一端,放大或缩小其于认识史实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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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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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相关史料的整理出版,蒙在庚子勤王之上的幻影逐渐褪去,历史的本相渐渐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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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庚子勤王运动的重新认识,大致循着两条路径展开,一是对自立会的历史进一步深究。胡珠生在编辑《宋恕集》的基础上,参照《汪康年师友书札》等资料,撰写了《正气会及其〈会序〉三题》(《历史研究》1984年第6期)、《自立会历史新探》(《历史研究》1988年第5期),强调江浙派士绅在正气会到自立会发展脉络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由此可对长江流域的联合大举局面重新认识。二是发现保皇会勤王的主力正军在两广而非两湖。1982年出版的《康有为与保皇会》,选录康氏家属后人捐赠的康有为遗稿和保皇会员的来往函札,其中关于庚子勤王运动的数量较多。这些未经改篡的原始文献,为了解保皇会的勤王方略和实际运作,提供了重要依据。但由于解读困难,以及原有认识的偏差作祟,迟迟未能得到有效运用。直到1990年代,才逐渐为学界所重视和破解。林克光在所撰《革新派巨人康有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中对保皇会两广兴师的战略有概括性描述;汤志钧《孙中山和自立军》(《历史研究》1991年第1期)、《自立军起义前后的孙、康关系及其他——新加坡丘菽园家藏资料评析》(《近代史研究》1992年第2期),[10]也提及保皇会在两广的布置;稍后,陈长年和我分别撰文详论保皇会庚子勤王的谋略与运作(陈长年:《康梁在两广的勤王活动》,《北京大学学报》1992年第6期;桑兵:《庚子保皇会的勤王谋略及其失败》,《历史研究》1993年第1期),至此,与保皇会相关的庚子勤王史的轮廓大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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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后,海内外一些学人如汤志钧、王慷鼎、赵令扬、杨天石、孔祥吉、黄宇和、中村哲夫、藤谷浩悦以及稍后容应萸、邱捷、郭世佑、廖梅等,不断发掘各种散见的史料,以求更多地将已有史料所蕴含的信息解出,从不同方面对于相关问题进行深入探讨,程度不同地有所贡献。拙著《清末新知识界的社团与活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一书,前四章《兴汉会的前因后果》《保皇会庚子勤王谋略及其失败》《勤王运动中各政治团体的关系》《保皇会的暗杀活动》,在解读新旧史料的基础上,分别从不同角度试图重建庚子勤王运动的史实。另有一些相关研究的进展,对某些具体细节的认识提供了帮助,如叶钟铃的《黄乃裳与南洋华人》(新加坡亚洲研究学会1995年版)、邱新民的《邱菽园生平》(胜友书局1993年版)、陈善伟的《唐才常年谱长编》(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等。随着研究的深入,一些既有著作,不仅有助于新史料的解读,本身也显现出新的含义,如张朋园的《梁启超与清季革命》。这使得因资料不足以及保皇会故布迷局而形成的有关勤王运动的诸多假象相继被勘破,真相逐渐显现,原来争议较多的保皇会与各派政治力量的关系也日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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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相关史料的确难读,虽经海内外众多学人的持续努力,还是有不少内容未能完全读懂,已经解读的部分间或有误。随着新史料的陆续披露,不断与既有史料比勘对读,时有心得收获,又相继撰写了十篇论文,并不断依据学界同好的研究和自己进一步研读史料,随时修订旧稿。自觉在现有史料的基础上,已尽可能地加以解读连贯,至于未能读出的部分,则信守阙疑,留有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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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情形而论,仍有两方面遗憾,其一,关于保皇会海外活动的资料。保皇会成立于海外,分会组织遍布世界各地,参与者大都是华人华侨,勤王运动的主要财政支持也来自华侨的捐款。在美洲、南洋、日本及港澳地区,保皇会和华侨创办了数十种报刊,除少数几种流传较广或已影印重版之外,多数难得一见庐山真面。参与保皇会的华侨后人及其团体,可能还保存有不少文献,目前见到的只有谭良和邱菽园的藏件。有此缺憾,迄今为止,关于海外各地保皇会的组织、人事和活动,大都语焉不详。近年来,日本、澳洲、南洋部分已有学人从不同方面加以研究,[11]而更为重要的美洲部分,虽有若干论文论及其中的一些人事,整体而言,缺漏尚多。若能汇集掌握相关资料,可以深入认识近代华侨华人的民族和群体自觉的进程,这也是保皇会影响近代中国历史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此事限于条件,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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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一些重要收藏,其中可能包含不少关键信息,由于存在多方面限制,无法解读。如赵凤昌藏札。其人原为张之洞幕府的要员,后来尽管因故退出,但仍然参与晚清乃至民国的各种大事的暗箱操作,从东南互保到南北议和的许多重大事件,均在其寓所接洽磋商,然后形成正式文件,因此有人称之为天下幕府之枢机。还有一些重要人物的资料正在编辑整理之中,暂时不便查阅。另有为数不少的未刊日记、函札、文集、笔记等,无缘得见。将来公之于世,对现有材料还可以作进一步的印证解读,以扩大研究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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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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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贤治史,讲究搜罗材料要竭泽而渔,治晚近史事者对此应当全力以赴,但真正做到恐怕绝难。历史人事的联系无限延伸,又难以完整保存,而史料愈近愈繁,公私收藏不知界限,要想穷尽,再小的题目也无可能。因此,在具体研究时,掌握史料到何种程度方可出手,必然因事而异。这虽然是技术问题,却很难设立一定的科学尺度。今人将学问看得太过容易,著书立说,必看的相关资料尚未读过,已经放言高论者不在少数;有的虽然看过,却未必读懂;甚至有声明未曾读过,仍然要发表大通意见之人,高谈阔论,言不及义,全然外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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