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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办事宗旨,弟数年来,至今未尝稍变,惟务求国之独立而已。若其方略。则随时变通,但可以救我国民者,则倾心助之,初无成心也。[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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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兴中会合作,接受排满革命旗号,无非是有利于独立民权而已。就行动方略而言,梁启超支持唐才常等人的长江、珠江联合大举计划,与孙中山等人接洽合作,正是实现独立民权的努力之一。此举既然是合作而非归附,所以要考虑保皇会在联合中的地位与利益,这也是他挖兴中会墙脚的主要原因。从联合大举的角度来看梁启超的言行,虽有方略变通,甚至在师尊同门的牵制和派系利益的作用下,还有暗中竞争的一面,宗旨却是一以贯之。在与兴中会争夺华侨和广东的同时,他对保皇会的方针行动也不以为然,呼吁本派同人摒弃私心,不分畛域,切实支持唐才常的大举计划。所以他在复函康有为,希望加紧与兴中会竞争的同时,又不避嫌疑地反驳保皇会同人对孙中山的谩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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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今言及此事,又不得不冒嫌疑以谈及行者,盖行者之为人,虽无论何如,若其用心此事,实娴熟过于我辈远甚也。彼本有才之人,而用功于此事者数年矣,而我辈今始入行。今日我辈骂行者前事非,恐我他日所行,尚不及彼前事也。我辈骂彼为“卤莽”,我辈自问能免“卤莽”二字乎?我辈骂彼“大言无实”,我辈自问能免“大言无实”四字乎?我辈笑彼“结识无赖”,然我辈今日欲做事,方知非“结识无赖”不能为功也。我辈骂彼为“叛逆”,此二字岂可妄以加人哉?尧非不仁,犬固吠,非其主曾何足怪?彼与皇上曾无恩义,而照各国人文明之公理例,驱逐满人,正我族之责也,何“叛逆”之可言?以此当知我辈之必与行者为难,实不免狭隘之诮矣。弟子今日复为此言,先生恐又以为倾心行者,然弟子非倾心行者,实痛恨我党之乏才,曾行者之不若。[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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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第四节应和与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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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1月24日,清廷颁布立嗣上谕,举国震动。1月26日,经元善等绅民1231人联名电请代奏,谏阻光绪退位,海外各地华侨纷纷通电反对立嗣,形成一次全球范围华人的政治动员。梁启超一面表示要勉力仿效,“竭力募化,以助内地诸豪”[96],一面考虑如何利用时势,调整方略。3月4日,他致函南洋华侨桂绶,告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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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各处捐集之法,虽不相同,大率开保皇会处为多,因光绪帝维新变政而被废,人人共愤,借此为题目,名正言顺也。……满洲、蒙古人三百年来虐待我中国人,今日气机当转。光绪皇帝愿意依花旗开国华盛顿之例,改为民主。我辈忠义之民,助成此事,改革国政。[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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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8日,即在向康有为提出万一光绪不讳,可否民主建政的半个月后,梁启超致函孙中山,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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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立事起,全国人心怵动奋发,热力骤增数倍,望勤王之师,如大旱之望雨。今若乘此机会用此名号,真乃事半功倍。此实我二人相别以来,事势一大变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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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张通国办事之人当合而不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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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欲合,则必多舍其私见,同折衷于公义,商度于时势,然后可以望合。夫倒满洲以兴民政,公义也;而借勤王以兴民政,则今日之时势,最相宜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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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孙中山“宜稍变通”,“草创既定,举皇上为总统,两者兼全,成事正易,岂不甚善?何必故画鸿沟,使彼此永远不相合哉”。鉴于各派分散起事,“屡次卤莽,旋起旋蹶,徒罄财力,徒伤人才”,梁启超劝孙中山将近日所布置之事推迟半年,待其设法借款千万,“我辈握手共入中原”,“大助内地诸豪一举而成”。[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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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收到来函,没有停止其华南行动的准备,兴中会的起义密谋仍然紧锣密鼓地进行,但又不如后人所推断,两党联合即告失败,孙中山从此打消了与保皇会合作的念头。种种迹象表明,孙中山很可能接受了梁启超的建议,同意联合大举使用“借勤王以兴民政”的方略,不再以皈依革命作为合作的先决条件。尽管他深知康有为态度顽固,彼此宗旨分歧,还是决定远赴南洋,“会见康有为,就当前中国的问题征询他的意见,并向他提出我的劝告。不错,我志在驱逐满洲人,而他支持年青的皇帝。我希望与他磋商,为我们共同路线上的联合行动作出安排”[99],劝其勿“以区区小事而分立”,趁此良机,“实行大同团结,共同行动,以纠集大批同志”。[100]他还派宫崎寅藏、清藤幸七郎等人先期前往新加坡与康有为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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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宫崎寅藏等人到新加坡后,康有为拒不相见,致使宫崎寅藏等人被疑为前来暗杀康的“刺客”而被捕入狱。此事康有为在致其女及柏原文太郎函中委过于林文庆[101],无论真相如何,康有为的担忧确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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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政变后,保皇派和清廷互相实行暗杀,冲突愈演愈烈。从1899年1月起,不断有清廷派遣刺客到日本行刺康有为的消息。[102]1899年底和1900年初,清廷又两度发布上谕,悬赏购线,公然鼓动对康、梁实行滥杀。[103]而孙中山的确牵连其中。1899年7月,刘学询以考察商务名义到日本接洽“交康”之事,其间与孙中山有所接触。后来李鸿章命刘学询负责除康,而刘则试图利用孙中山达到目的。[104]孙中山虽然未必真的采取了应和的行动,但也没有表示拒绝,企图利用这一联系从李鸿章、刘学询手中获取兴中会最为缺乏的财政援助。1900年6月路经香港,孙中山还派人前往广州与刘学询会谈有关事宜,而宫崎寅藏等正是谈判代表。[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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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杯弓蛇影的康有为不断接到各方面传来的讯息,进一步加强防范也在情理之中。政治上的不信任当为康有为多疑的要因,相比之下,唐才常对孙中山较为倾心。其时盛传驻日公使李盛铎试图派人刺杀在新加坡的康有为,唐才常闻讯,托在南洋公学任翻译之职的栗林孝太郎送信给孙中山,请其转向香港总督谋求救援康有为的办法。[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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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孙中山似乎对康有为已经绝望,认为:“大概除了康党以外,都能够结成一体。”[107]两派在香港的人士互相攻击,不遗余力,兴中会将主要精力放到发动华南起义及策划两广独立等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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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中国的形势发生剧变,原来支持孙中山的日本各派人士纷纷改变态度,抽身离去,经费奇缺的兴中会无法举事。而汉口自立军发动在即,唐才常向康有为要求:“起义时为领袖者必须身入军中以资鼓励。”[108]梁启超接到新加坡、上海、香港、日本等地函电多件,皆催其即日归国办事,不可少延贻误,知道“必是起义在即,有用着弟之处”,立即改变行程,于1900年7月18日搭“日本丸”东返。临行致函孙眉,告以“弟此行归去,必见逸仙,随机应变,务求其合,不令其分,弟自问必能做到也”。[109]7月28日,梁启超抵达日本,8月18日由神户出发前往上海,其间除走访柏原文太郎、近卫笃麿、伊藤博文等人外[110],曾在东京与孙中山会面,“为孙有能力而无同志感到可惜”[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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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孙中山因广东经略受挫,处境艰难,决定暂停粤事,亲赴上海。临行前发表谈话,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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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政治改革派的力量中,尽管分成多派,但我相信今天由于历史的进展和一些感情因素,照理不致争执不休,而可设法将各派很好地联成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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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对一度感到绝望的康有为也改变看法,认为:“对国内的李鸿章等各总督以及康有为一派也应重视,暗中联络。”并一再强调自己的行动与梁启超的一致性,“已离神户前往上海的梁启超,大概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而成行的”[112]。虽然其强调采取温和的手段和方法,实际上准备与梁启超共赴长江大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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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抵沪次日,自立军起义失败的噩耗已至,他表示:“目前,两广的活动将与孙文派一同进行”,认为“将来必定要联合行动的”。[113]梁启超的这番表示绝非故作姿态,种种迹象表明,革保两党在广东的确继续有所合作,只不过康有为似乎并不知道详情,而由梁启超一派暗中主导,港澳总局的徐勤至少予以默许。保皇会负责广东方面行动的梁炳光,始终将注意力集中于惠州,与兴中会的密谋吻合;梁启超则毫不掩饰地赞成孙中山的用兵计划和组织能力[114];兴中会广东负责人王质甫与徐勤等人有所联系,又参与自立军;保皇会的张寿波则参加1900年6月17日兴中会在香港船上举行的重要军事会议;区新同时被革保双方纳入其行动计划。由此可见,保皇会的广东计划在与革命党竞争的同时,还存在暗中配合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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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梁启超“举此大事,非合天下之豪杰,不能为功”的见识以及“阔达大度,开诚布公”的方针“最为同门所不喜,而南海亦不甚许可”。[115]据东亚同文会在澳门的会员松冈好一报告,惠州起义前后,兴中会员不断前往澳门保皇会总局所在的《知新报》馆,要求合作,以争取其财政援助,遭到拒绝,为此兴中会员抱怨康党的无情。[116]兴中会的最大弱点是财政不足,而保皇会拥有大笔海外捐款,这应是孙中山锲而不舍地寻求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由于康有为的顽固反对,其努力终究未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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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惠州起义及史坚如谋炸署理两广总督德寿失败,康有为非但不表示同情,反而落井下石,借攻诋兴中会为保皇会开脱举事不力的责任。他致函邱菽园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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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坚如及区兆甲(惠事),皆孙党也,而冒仆弟子,致诸报展转登之,望贵报辨明,否则同门之见疾于人,而致祸益剧点。史率攻吾党四十余人,可恶甚,致今防戒极严,查搜益密,攻击更甚。罗□□今竟被拿,必死矣,此子勇猛无前,惜哉痛哉!……皆惠事及焚抚署一事所牵致,然此祸日益剧烈,与江无异,故惠与抚署一事,皆彼党欲图塞责,且以牵累吾党,遂致吾党大为其累。今粤中党祸,大索麦舍,亲家已没,余皆束缚,不能举事,恐此与江事无异。……自汉事一败,百凡坠裂,尚有惠事相牵诬,致败乃公事。呜呼!汪、孙之罪,真中国蟊贼也。某既决为之弃粤,纯老已首途往英、美、日办汉事,并与英外部订明,想公必以为然也(粤中人心极震——以惠及抚署事,恐连累益甚。望速登报言:某人保皇,专注意北方,以粤为僻远而不欲。且自以生长之邦,尤虑乡人之蒙祸,决不惊粤,且从彼之士夫,多在各省,与孙之除粤人无所为不同。今孙自援粤而造谣影射,不知保皇与扑满相反,望吾乡人切勿误信谣言,安居乐业。要之,某人决不惊动故乡云)。[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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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皇会的勤王运动一直以两广为重心,人财物力,均倾注于此,始终筹而不举的原因,是其用人不当,调度乖方,虽耗资巨大,准备工作却大都停留于口头纸面。康有为将“惊粤”的罪名归于革命党,指勤王流产为惠事牵累,自保之余,不免存了害人之心。而粤港地区的革命党人与康、梁一派联系既多,摩擦不断,有时也不免将对方作为政治斗争的砝码,如孙中山牵涉清政府的除康密谋。史坚如被捕后,也有心将保皇会拉下水,“广东轰炸抚署,讯系康党所为”[118],其用意当是报复保皇会港澳总局拒绝兴中会员的财政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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