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818227
1906年底,保皇会筹划改组为宪政会,经熊希龄交涉,袁世凯、端方、赵尔巽许诺为暗中赞助人,并担任集款15万中的一半。[66]1907年冬,康门弟子罗普在上海办《宪报》,以为保皇党的又一机关,“资本六七万,端、赵、袁、张(即之洞)皆有股”[67]
1706818228
1706818229
然而,岑春煊与康、梁的迅速接近,令袁世凯等人感到保皇党与自己的政敌清廉派联手的巨大威胁。“政府之中伤西林,皆以康梁为词”[68],这样既能有效地打击政敌,又可切断保皇党另谋同盟的企图,还能避免本身的嫌疑,显然对袁、端等人最为有利。
1706818230
1706818231
端方与保皇会的联络最早,对此却最为忌讳。1906年清政府改革中央官制,“外间传言午帅官制折等,系托熊聘三先回东京,请梁卓如捉刀,熊曾于元丞前露之,《新民报》之反对革命论各篇,其送梁有三万金之多等语,而端回京即力远熊,并不列之保案。到上海时又发电沪道,谓探闻梁潜迹沪上,属严拿。萍乡匪难,端禀军机电谓为保皇党主动,电见《中外报》□□党即系也,诸事皆确有凭据,盖初用其人,继恐人播之有累,则力扑之,以示不与相通”。对此王幕陶等人感到:“似此手段,与之共事,未免可畏。”[69]岑、端戊戌变法期间本是康、梁的同道,只是岑春煊任陕西巡抚时,与任布政使的端方屡有争端,因而结怨。[70]
1706818232
1706818233
与7月8日御史陈庆桂参劾几乎同时,张之洞也“告邸:‘岑招康、梁至沪,谋不轨’”[71]。背后的挑动者当也是袁世凯。徐佛苏《梁任公先生逸事》称:“值康先生有为自海外秘电某当道,请劾奕劻植党揽权,及外间有康、梁秘联粤督岑春煊谋倒张之洞、袁世凯之谣,于是袁党力促张之洞奏请清后举发康、梁乱政秘谋。”[72]
1706818234
1706818235
1907年9月5日,徐勤函告康有为:
1706818236
1706818237
岑之去,一由于庆王之排挤,二由于岑初特聘孺博入四川,袁世凯、张之洞、梁鼎芬皆借此以陷之。澳门卢老九、香港陈赓虞、杨西岩等,又借此以万金贿陈香邻参之,卢老九之为此,为山票公司也。陈、杨为此,为欲攘铁路也。彼等一面运动张鼎华之侄通香邻为之,一面运动星海嗾张之洞,借此电庆王以陷岑。张与梁与吾有宿仇,故又借以打吾党,以巴结庆王也。岑屡被参皆不动,参以勾引康党,则那拉动矣。于是开缺矣。[73]
1706818238
1706818239
在这场政治角逐中,道具(如照片)的真伪乃至事实的真伪其实无关紧要,与康、梁的关系,已经成为清朝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砝码。如何投置,全看政治天平的摆动。
1706818240
1706818241
丁未政潮,岑春煊虽然全行失败,保皇党并未放弃对他的寄望。其时康有为等因“袁劭反谋,诚非常之大忧”[74],决心实行“联肃排袁”之策[75],袁世凯不再是其争取利用的合作对象。1908年四五月间,康有为等计划“以争外交为名”,聚合十八省代表,“隐开国会,明拒外侵”,欲在王文韶、马相伯、岑春煊三人中推一人为领袖,并认为马的名位不够,“若岑可深结,或以岑领之乎”[76]。辛亥革命爆发后,康、梁一派怂恿岑春煊回粤,与革命党争夺权力。[77]护国战争中,岑春煊与梁启超再度成为同道。后来岑与康有为则由政治结盟走向儿女联姻[78],这时两人均已淡出政治舞台,一桩并无政治意图的婚姻,似为长期的秘密交往产生象征性的结果。
1706818242
1706818243
民初政局变幻莫测,对于庚子前后的这一段联系,当事各方似乎都有难言之隐,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尤其是岑春煊,在自述生平的《乐斋漫笔》中竟然只字不提。清末官场流传袁世凯不学有术,张之洞有学无术,岑春煊不学无术的口碑,有关的笔记掌故描绘岑春煊,大都是粗犷勇武的形象,所谓“其刚可用,其智则黯矣”[79]。后世史家受此误导,真以一介武夫视之。更有自以为是的文人望文生义,看相测人,依据照片分别岑春煊与瞿鸿禨的性格。其实,袁世凯固然长于权术,张之洞也是宦术甚工,岑春煊表面的粗莽之下,同样深藏心计,决非单纯恃宠。
1706818244
1706818245
据说岑春煊任两广总督期间,前后参革之员达1060人,“上自抚院,下至典史,无不皆有”[80],并疏请以后两广用人,吏、兵、工部不能恃其权,是有名的“三屠”之一的“屠官”。能在吏治腐败的清末和政局诡谲的民初宦海弄舟,历经变动,几度沉浮,而时时跻身于权力斗争旋涡的中心,没有过人的权术,早已倾覆水底。袁世凯若非洪宪称帝,多数人也不免继续为其愚弄。而岑春煊的所作所为,当时人已看法各异,或称忠勇,或斥奸雄。学人如果不能了解同情于官僚政客之心,以是非为准绳而不以胜负为鹄的,很难把握此类人物言行的真实动机及目的,难免为其障眼法所蒙蔽。则其权术不仅得逞于当时政坛,更继续作用于后来的学界。
1706818246
1706818247
政坛角逐的目的首先在输赢而不在是非,盟友与敌人,立场关系往往只是一转念之间。在朝与在野,固然是得势与否的表征,但其中蕴藏的变数太多,有时内部的利害分歧甚至超过敌我。尤其是统治集团中那些切身感到已经不能照旧统治下去的开明派,对于他们,最具威胁的政敌往往并非在野的反对派,而是同朝为官的竞争对手。与敌对一方的联系,不仅可以增加政治天平上砝码的分量,还会提供更多的选择或出路。
1706818248
1706818249
保皇党之外,岑春煊与革命党人暗中也有所牵连,其属员曾请求陈少白等人协助抓捕遁往澳门的裴景福。[81]岑开始甚至对革命党的《中国日报》亦颇重视,该报“对于行政用人之批评,间有采纳”[82]。后因岑春煊宣布将粤汉铁路收归官办,与省港两地的粤路股东矛盾激化,《中国日报》抨击最烈,双方关系才迅速恶化。由此理解清末保皇党人与当朝政要各方纵横交错的复杂关系,可见政坛上几乎没有固定的敌友,无法按照常理或固定的框架来判断。那种以政治派分人为划界的做法,必然导致牺牲历史真实以曲就理论观念的荒谬,实在是治史的大忌。
1706818250
1706818251
[1] 庄练:《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下,第218页。
1706818252
1706818253
[2] 荣孟源、章伯锋主编:《近代稗海》第2辑,第443页。
1706818254
1706818255
[3] 辜鸿铭、孟森等:《清代野史》第4册,第1963页。
1706818256
1706818257
[4] 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增订本下册,第713—719页。
1706818258
1706818259
[5] 1896年12月6日《龙泽厚来函》,蒋贵麟编:《万木草堂遗稿外编》下,第850—851页。
1706818260
1706818261
[6] 廖中翼:《康有为第二次来桂讲学概况》,桂林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桂林文史资料》第2辑。
1706818262
1706818263
[7] 上海市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一,第549页。《圣学会后序》,《时务报》1897年7月10日、20日第32、33册连载,署名“西林岑云阶大理春煊撰,桂林广仁善堂来稿”。1897年5月31日《知新报》第20册刊载《两粤广仁善堂圣学会后序》,则署名“唐景崧”。岑春蓂致汪康年函称:“近阅贵报,文编中有敝省《圣学会后序》,署名为家兄云阶所作。弟见所言雄阔,与平日文字不类,昨专电询问,知系康长素工部手笔,属之家兄。”《康南海自编年谱》称:“与唐薇卿、岑云阶议开圣学会,史淳之拨善后局万金,游子岱布政捐千金,蔡仲歧按察希[邠]激昂高义主持之,乃为草章程序文行之”(中国史学会主编:《戊戌变法》四,第136页)。则后序与署名蔡希邠的序,均应出自康有为之手而托名他人。
1706818264
1706818265
[8] 胡思敬:《国闻备乘》,第15页。
1706818266
1706818267
[9]荣孟源、章伯锋主编:《近代稗海》第1辑,第84—85页。
1706818268
1706818269
[10] 《致李福基董谦泰等书》,方志钦主编:《康梁与保皇会》,第38页。是函当写于1902年8月2日。
1706818270
1706818271
[11] 朱寿朋编,张静庐等校点:《光绪朝东华录》,总4171页。岑春煊《乐斋漫笔》称:“戊戌四月,陛辞赴粤。”(《近代稗海》第1辑,第85页)
1706818272
1706818273
[12] 朱寿朋编,张静庐等校点:《光绪朝东华录》,总4276页。
1706818274
1706818275
[13] 荣孟源、章伯锋主编:《近代稗海》第1辑,第85—86页。
1706818276
[
上一页 ]
[ :1.70681822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