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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邑西樵土匪不靖,官绅筹剿筹防。兹闻大岗墟有质库,系某大绅之业,日前匪辈致函打单,绅未允所求,惟止当候赎,以避其锋,仍照情禀官,请兵剿办。匪由是忿恨益深,现在匪势日恣披猖,官兵剿办未能得力,绅惧祸生不测,闭歇质库,禀缴牌照,避地他去。[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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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官兵剿办不力,原因之一,是其陷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地。“署顺德县李家焯卸任,贼来打单,无所忌惮,民不堪扰。”[24]1895年兴中会广州起义时,李家焯任缉捕委员,对于破坏起义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清政府官员中可称能吏。区新等人居然向他勒索,可见社会治安败坏不堪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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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地方治安,官吏历来尽可能地敷衍了事,以免遭到牵连追究。然而一旦遮掩不住,同样会危及自身的地位乃至身家性命,便不得不奋力一搏。南海县令杨荫廷知道大事不妙,亲自“督带全班缉捕快壮差役及清乡营勇二百名,驰诣杏头乡,驻扎社学,随与乡绅妥筹剿办之策,即于十四日之晚亲乘小轮,溯流详览形势,即回行营,会同关、石二游戎分派勇役,握要堵截,相机进攻”[25]。随行还带有站笼一具,刽子手二名,“如获正匪,即就地正法”[26]。经过一段时间的督剿,似乎有所收效,两广总督谭锺麟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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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六月间,据报南海县西樵吴村等乡有匪徒结党滋事,掳人打单,并枪伤团练局勇。臣立派参将石玉山、都司关贵昌、副将沈棋山共带勇七百人驰抵吴村陆公祠,捕获匪党谭亚巨等十四名,搜出炮码刀件,讯系吴村陆亚乾、区村区新、罗村阮亚务等为首,未获。蛋家堡为匪巢,有蓬厂十八座,当即烧毁,起出白布红边号褂两篓,英美堂木戳一颗。臣因首匪在逃,缉捕不容稍懈,复派副将郑润材率安勇靖勇各五百人驰往围捕,至太平沙遇匪互击,伏匪由蔗林放枪,哨弁李来保被伤殒命,毙勇二人,伤三人,我勇毙匪十数人,生擒区充裕等八人。旋据郑润材以罗格围罗姓顽民尤为猖獗,潜伏桑林,拒毙各营弁勇十八人,伤者三十三人,禀请添兵剿办。随派提督刘永福率福字四营续往督剿,攻破南庄,焚毁匪屋,获匪九人,交县审办。该处道路纷歧,各匪四散逃逸。在事官绅,始则张皇请剿,继则以衅起械斗,代求宽办。臣谓无论因何起衅,伤毙官军五十余人之多,不痛加惩创,何以示后?更难免兵去复聚,为害地方。郑润材开报匪名罗姓最多,李昭、傅赞开亦在其内。现在罗姓绅耆具结交匪,将刘永福、石玉山各营调回,仍留郑润材、关贵昌各营在乡,设法购拿各匪首,按名悉获惩办,以绝根株。此南海县西樵各村办匪之情形也。[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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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报所称英美堂,应为英义堂,1904年2月3日署两广总督岑春煊奏报提及1899年“官兵捕获匪党,起出号褂及英义堂木戳”时注明:“英义堂者,即区新所称”[28],也就是当时区新联盟拜会的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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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进剿,虽然抓住了一些从犯,但主要首领均逃逸,还伤亡了不少营勇,令清廷感到事态严重,认为“广东为海疆要地,若如所奏,各处盗匪猖獗情形,亟宜赶紧剿办,以遏乱萌”。谕军机大臣“着谭锺麟、德寿简派得力营员,扼要防扎,实力剿捕,并饬举办乡团,严密稽查,以清盗薮而卫民生”[29]。不久,清廷又两度就办理土匪和团练事宜降旨两广总督谭锺麟:“广东盗风素炽,务须认真整顿缉捕,随时惩办,以靖地方,毋稍大意。”“著分饬各属,实力举办(团练),毋得视为具文。”[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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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盗任官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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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廷连降谕旨严词督促,当是对地方官员处理盗匪事宜时欺下瞒上的一贯手法有所认识,实际情形果然比奏报所描述的更为严重。而且奏报多有不尽不实之词。如进剿过程中伤亡惨重,有的并非盗匪拒捕造成。南海县为了捉拿巨盗,“将广毅军移扎官山墟,俾势成犄角,以资镇慑。各班差役则分居艇上,寄于河干,按时分队出巡。所有差艇均就鹢首排列枪炮,藉壮观瞻。讵前日某艇猝被风浪掀播,各枪纷然倾跌坠落,舱中有九响连枪,满藏码药,机捩触动震发,弹丸纷飞,帮役某甲驻足船旁,恰中要害,当场毙命,并有二役亦为流弹所伤,唯幸不致命耳”[31]。这些意外当也一并计入战斗伤亡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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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报以外,更有令人“不特可惊可骇,直为可惧可危”之事,即所谓“离奇变幻,劫掠翻新,竟有以盗贼之行,而为官吏之事,以地方之患,而反为商旅之安”。原来盗匪劫掠,除强为抢掳之外,有所谓打单,即临时定额勒索。无论官商,均成为打单对象,已经显示盗匪势力之盛。1899年底,南海、花县等地盗匪“乃别出新法,勒收规费,谓之行水。凡商船出其水道者,无论为何种货物,必定额抽缴。西北二江,为全粤米、杉、柴、纸四种之大源,而区、傅所握之处,又为运载四种货物船艘所必由之路,故每米船一艘,区、傅必按其大小,勒缴行水数百圆,许其保护,永无劫掠。如有差失,刻即赔偿,柴船亦然。至于杉行,闻其已与北江总行订定实纳四千五百圆;其西桅尾等杉之杉排,订定实纳二千五百圆,允许保至明年正月十日为止,谓之一届。外此轮船拖渡,每一艘或五百圆三百圆不等,其人力车渡,及杂货商船,则以次降杀,大抵无一能漏免者”。本来“行水之名,粤盗所旧有,又谓之打单,然不过偶间为之,无常例,无常地,亦不敢公然标明,如今日之所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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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各地盗匪还依据势力大小,划分范围,如“花县著匪汤春者,亦盘踞于番禺、花县一带,勒收行水,与区、傅一例,各划定势力圈,不相侵犯。凡如此者,尚有数伙,不甚著,然将来或通而合之,则不可问矣”。其勒收行水的行为,并非秘密进行,而是公之于世,甚至张贴告示,如汤春所发布的告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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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领汤为出示晓谕事:照得本统领征收行水,均按生意大小,著为定额,决不过苛。尔各商船既纳行水之后,本统领必力为保护。如有人将尔等商船抢劫,则本统领力为追究。如不能追回货物,本统领亦必照尔等所失多少,如数偿回,断不令尔等有亏血本,决不食言,切切特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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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盗匪坐大,已经使得官绅一体的统治秩序分崩离析,盗匪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地方社会的实际掌控者。《知新报》对此痛陈四大危害,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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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柴、杉、纸为粤人日用之大宗,而皆仰给于西北二江。近来厘金经费加抽成数,名目繁多,物价已比前涨增过倍,今又复加盗贼之抽收,凡此四物之来源,势不能不出其地,即势不能不缴纳行水,而其行水之所出,势不得不派敛于货价(现杉行已定每价一两抽银八厘,米柴二行可知亦然),而货价不得不增涨以为抵偿,是使粤商无异增一厘金之额,将来百物踊贵,小民益难以觅食,惟有流为盗贼,为区、傅之遥应耳。[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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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李鸿章督粤,因柴价过昂,贫民难以为生,委派专人详细查察,知“柴薪之贵,半由河道不靖,匪人打单行水,节节强索所致”,又因南海、顺德二县的五百余家缫丝厂,每厂日需500斤柴薪,每日共计需二三十万斤,而来源日见其稀,市价因此昂贵。土匪一时难以平靖,只好下令各缫丝厂于九月至明年二月间一律用煤,不准收柴囤积,以平抑柴市。[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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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害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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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行径,向来劫掠所得,即按份均派,不留盈余,其人又极挥霍,不事盖藏,故随得随散,无以聚大伙,无以屯粮械,卒不能为大患。今区、傅悉变其面目,掳掠所入,留其盈余,以为公积。按其岁中船艘过往,何止千数,以一艘勒收三百,扯计已不下数十万。况镇埠市集,复有所勒,四出劫掠,亦复不赀。统而计之,年中所入,胡可限量。苟持此道以久行之,何难揭竿大举。天下事只患无财,彼既有此财力,即不能禁其妄想,况穷民遍地,人心思乱,彼一举招之,直旦暮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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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害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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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盗劫之案,官吏皆以为司空见惯,日日严饬捕盗,却未尝一日能绝盗源,亦未尝见真有大患。故官吏所最惧者,惟明目张胆,攻城掠邑,关系于一己之参革处分,不能不达之于天听,故不得不为着急。若除此之外,彼则以盗劫之案例之,惟有循行保甲团练之常例以塞责。至于保甲团练之俱穷,则听其自生自灭,以为向来固如是耳。今区、傅所为,不遽为攻城掠邑之举,戕官杀吏之事,兵来则去,兵去则来,官吏以为强盗结伙,非同叛逆,可不至为我官守之累,即不必费我剿捕之劳。彼盗于是乃得从容蓄聚,无所顾忌,定额征税,俨同国法,拥众号召,以厚党援。久之,毛羽既丰,乃一发而为攻城掠邑之举,戕官杀吏之事。至此,为官吏者始着急而谋剿捕,则已不可收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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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害之四:“凡举非常之事,最难得者人心耳。”区新、傅赞开等人虽然没有当年洪秀全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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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洪逆之狡,彼征取行水,以保护商旅为名,虽其所勒收第出于迫胁,然其坚约守信,赔偿不误。商人纳厘税于官,而官未能保,反或为之扰者;纳行水于盗,而盗保其不失,且能赔偿,是商之信官不如其信盗之足恃也。商既信盗,纵非本心,惟习于安便,则必乐出其途,盗亦或更设别术以要结之。他日一有举动,彼商人或怵于积威之渐,或服其约信之坚,或习于往来之狎,或倖于祸患之免,必有为之接济,为之驱使,为之托庇者。财多则势厚,众集则心雄,吾恐金田之役,不能谓其不可复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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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持局面,广东地方官府除派兵进剿外,也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如令每艘渡船设勇四名,以为堵御;凡客人搭船,必先搜检。又有查禁携枪之令,有入夜各街闭闸之谕,但是或毫无效果,或干脆无人响应。如禁止携枪,盗匪早有防范,不会因禁令而放弃,“是禁枪只可以禁良民,而不可以禁盗,适为盗成其专利而已”。入夜闭闸,为向来成例,劫案并不因此而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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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渡船设勇,非但无济于事,反而扰民。因盗匪“其聚伙常数百人,其器械皆新式快枪,其劫渡每用轮船,不需小艇,其一日常劫数船,不取一艘。以区区四名之额勇,无论其怯懦无用,即使其奋身捍御,而寡不敌众,已万无能胜之理。又况勇之工食,由渡船供给,每一名年需百圆,此四百圆之数,以生意几微之乡渡,岂能筹此巨款。即使能筹,而又不能保其能御盗,则不如宁纳之于盗,其数尚少,而可以保安之为愈也。故大吏屡出诰令,严词批斥,而竟无有应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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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者以为,这些措施“实大吏之不通下情,不审时势,当一筹莫展,无可设法之时,而故为是责难之举,以为塞责耳”。并进而指出:“治法以本原为主,今日百政废弛,工艺不兴,商务不振,民穷财尽,迫而为盗,而官吏又无东西国警察巡捕之善法,徒坐视其扰害闾阎,酿成大患,竟无一策以处之,此实谁尸其咎哉。”[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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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情形下,广东地方不仅成为盗匪横行的世界,而且其活动日益上升到台面,虽然非法,却已公开。区新、傅赞开劫掠新会县瑞生当店时,“乘三人肩舆入村,督率攻劫,乡团练勇,无一敢出”[35]。到1900年2月,区新、傅赞开等“日形猖獗,地方缉捕,莫奈伊何,匪等遂将一切行水,从容议妥,竟无有过而问之者”。西江桅杉排行与两盗订明,每年愿纳行水银万二千元,保至光绪二十六年底。其银按月交清,地点或在省佛陈龙,或在梧州肇庆,届时由盗示以所在,依期交纳。据《香港华字日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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