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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7月7日(六月初五)清廷又暂时拒绝了袁世凯回国的建议,理由是:“现在倭韩情势未定,袁世凯在彼可以常通消息,且与各国使臣商议事件亦较熟习,著无庸调回。”[17]并通过李鸿章特别提醒袁世凯,“切不可径自赴津,如必须令其面禀情形,仍应请旨遵行。”[18]但关于朝鲜国王问题,则依然无一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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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再次说明,清廷决策层和李鸿章、袁世凯一样,都已经认定汉城大势已定,无棋可走。总理衙门大臣和李鸿章比袁世凯高明者,即在于前者皆老于官场,知道撤使也要撤得漂亮,要上下左右皆无话说。但在战略上,双方实在是同一水准,都未能在貌似无棋处看出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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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清廷对和战的态度却已发生根本逆转。6月25日(五月二十二日),军机处给李鸿章连发两道上谕,指示李鸿章以日本为对手速做军事准备,以防万一,标志着清廷意态的转变。[19]7月1日(五月二十八日),清廷又给李鸿章发出新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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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倭焰愈炽,朝鲜受其迫胁,势甚岌岌;他国劝阻亦徒托之空言,将有决裂之势。李鸿章督练海军已有年,审量倭韩情势,应如何先事图维,熟筹措置。傥韩竟被逼携贰,自不得不声罪致讨,彼时倭兵起而相抗,亦在意计之中。我战守之兵及粮饷军火,必须事事筹备确有把握,方不致临时诸形掣肘,贻误事机。[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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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6日(六月初四),光绪发上谕给户部和海军衙门,要求二者迅速筹备军费。[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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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六月初十),上谕督促李鸿章加紧进行军事准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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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4日(六月十二日),清廷正式“决进兵之策”。[23]“先派一军由陆路前往边境驻扎,以待进发。”同时增援叶志超部孤军。[24]第二天,李鸿章上奏指出“查我进兵须由北路,平壤最为扼要,进退裕如”。[25]次日,清廷明确了“一意主战”的决策。[26]李鸿章则将具体的调兵规模、所调部队及进军路线上奏。[27]而日军的备战如前两章所述,更是远早于中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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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意味着中日战争已开始进入倒计时,也就意味着袁世凯回国的时间也开始进入倒计时。就在清廷“决进兵之策”的7月14日,袁世凯本人又开始委婉提出回国要求,只不过这一次的理由变成了疾病:“凯素有发烧症,近因久痢气虚,昨夜剧犯,头目昏瞀,周身疼痛,即延洋医诊视。据云热过百度,首置冰始稍轻,似尚不至害事。惟韩事方殷,未便晷刻废事,已饬唐守绍仪暂料理。唐优智虑,明机宜,确有应变才,与韩、西员均熟,必不至误事云。”[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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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袁世凯又连发急电:“奉旨留凯,与各国员商事且通消息,今已无可通商。各路将进兵示决裂,在此华官民将尽为残辱。凯病至此,何可得保国(不)辱国,乞速示。”[29]“凯等在汉,倭围月馀,视华仇甚,凯病如此,赖有二三员勉可办公,今均逃。凯病如此,惟有死,然虽死何益于国事。”[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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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害怕自说自话,力度不够,同天还以唐绍仪的名义发出一电:“袁道病日重,烧剧,心跳,左肢痛不可耐。韩事危极,医药并乏,留汉难望愈,仪目睹心如焚。韩事以袁道为最熟,调回尚可就近商办一切,无论和战,当可图效。若弃置不顾,可惜。”[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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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无外乎求迅速撤离。至袁世凯关于生死荣辱之论,貌似慷慨深沉,实则是惊慌失措、算路短浅。如只是为死而死,确实是虽死无益,但如能抓住关键,则虽死亦大有益。何况如能顺利携带朝鲜国王离开汉城,既可保命,且大有功于当时,大有名于后世。可惜袁世凯终于没有做丝毫努力。清廷中枢诸臣,或如李鸿章已焦头烂额,或如翁同龢、文廷式等辈尽皆科举文人,更不会做出有力指导和匡正。机会就不免坐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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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7月18日(六月十六日),清廷终于批准袁世凯离朝。[32]19日夜,袁世凯秘密潜逃至仁川,乘坐中国军舰回国。[33]袁世凯离朝前,倒还没忘记对朝鲜官员打气,声称中国大军即将入朝,局势已到逆转前夜,要求朝方断然拒绝日方的改革建议,并要求日军离开朝鲜。这个建议倒是切中了争夺合法性的关键。可是,在日军磨刀霍霍之际,袁世凯不采取根本预防措施,反而一走了事,临走又煽风点火,实非明智之举。而朝鲜方面受此鼓舞,对日态度骤趋强硬。这反而提醒了日方,加速了日方的图穷匕见!而唐绍仪要到日军展开武力行动的前一天——7月22日(六月二十日)才刚刚意识到,日本有可能“持韩政、囚王”。[34]而当李鸿章次日就此事咨询业已回国的袁世凯时,后者居然以为“大鸟囚王之说当做不到”!李鸿章亦以此回报总理衙门,可见其默认此分析。[35]但大鸟究竟能否做到,却显然不以袁、李二人的判断为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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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甲午:重走近代中日对抗十五局(修订版) 第三节 日军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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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两章所述,日本在甲午年出兵朝鲜,是做好了大打一场的准备的。有意思的是,当时身在一线的日本外交官员,或由于级别限制,或由于信息不畅,并不能及时获知高层的最新决策,其中颇有一些人非常担忧大鸟最初的犹豫态度会影响陆奥宗光,断送好不容易到手的机会。如日本驻汉城二等领事内田定槌,就于6月26日直接致函陆奥宗光,坦言“难得派遣如此之重兵,请再进一步将其用于更为有益之目的。所谓进一步有益之目的,无非将朝鲜国变为我日本帝国之保护国”。他在全面分析了中朝关系,朝鲜糟糕的内政现状后,得出了和内阁高度一致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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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佐该国政府行此重大改革……使朝鲜国对以清国为首之其他各国,俨然保持其东洋之一独立国家之体面,乃我国最名誉、最安全之策,亦为使我帝国势力向朝鲜半岛扩张之唯一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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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此次我国向该地派遣如此大军,当勿失此良机,于保护帝国公使馆、领事馆及侨民外,应再进一步缔结使该朝鲜国受我日本帝国保护之条约,从此我帝国政府干预其内治外交,谋求其改良进步,使之导向富强之境域,一以强固我帝国之藩篱,一于该国执行扩张我帝国之势力,并增进帝国商民利益之政策。[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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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7日发给陆奥的函件中,内田更进一步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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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实行此计划时,我国与清国之冲突,无论如何亦将不可避免,因迟早有交战之必要,应定出交战之朝议。与其我军队常驻于该地,待之清兵陆续到来而有彼向我挑起战端时,始与之应战,莫如先于清兵入京,迅速要求朝鲜国缔结接受我日本帝国保护之条约。我政府可按此条约,是朝鲜政府要求撤出现驻屯与牙山及其他地方之清兵。若不撤退时,以其所为有害于该国之安全,由我进而袭击之。尔后,于途中阻击陆续来该地之全部清兵,以拒绝其入京。如其不然,徒俟清兵之到来而不决战,对该国政府亦不断然实行任何处置,则将数千军队先入该地并无价值。此次之事件,必使以清、韩两国为首之其他列国产生迅雷不及掩耳之感,甚为必要。[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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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内田的担忧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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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27日当天,携带陆奥宗光口头秘密训令的加藤抵达了汉城。据杉村浚回忆,当时加藤告诉大鸟等一线外交官:“如今的形势,从发展看,开战已不可避免。因此,只要在不负被人非难的责任这个前提下,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制造开战的口实。”[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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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份训令中,不难看出陆奥宗光急于开战的心情。站在日方立场上,此种心情非常容易理解,因为越早开战越有利于日本。所以他才会不顾法理限制,授权大鸟圭介“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制造开战的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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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鸟圭介在早日开战的问题上早已跟上了内阁与军部的步伐。他在6月28日发给陆奥的公函中说:“日清两国军队相距二十余里,远地驻屯,而其目的亦不一,虽经几日,两军无互相冲突之时机。然而我军如增加二、三倍于清军,不仅速战有利于我方,亦必有利于达到内政改革之目的。”[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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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大鸟再次强调:“今日的形势是日清冲突已不可避免,早日开战对我有利……清国虽然土地广阔,但近年来,从其陆海军备来看,表面上还可以,实际上极不完备,不足为惧。”[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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