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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61 在亲历英法联军之役并见识了洋人的厉害后,奕訢对洋务极其重视,他见京师同文馆经办数年未见成效,而当时又急缺洋务人才,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那就是将京师同文馆的职能由外语教学转换为语言与洋务并重,以更快培养出适合时代需要的新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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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63 皇族出身的奕訢对旗人子弟的素质习性素有了解,因而他的办法就是从生源中入手。在1866年底的奏折中,奕訢提出京师同文馆陆续增设天文算学馆、化学馆等新馆,学员将从正途人员中选取,范围是年龄30岁以下的举人、优贡及五品以下的京外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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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65 奏折公布后,立刻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御史张盛藻上疏抗议:“天文算法,宜令钦天监天文生习之;制造工作,宜责成工部督匠役习之。文儒近臣,不当崇尚技能,师法夷裔。”在士大夫们看来,让举人、优贡这些正途人员去学习天文算法、营造器械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简直是儒林奇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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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67 张盛藻的贸然上奏遭到朝廷的驳斥,为表示对天文算学馆的重视,清廷任命了三品京堂、太仆寺卿徐继畲充任总管大臣,而之前的官员都是低级官员,馆内的教习甚至只是月俸八两的八品以下官员。鉴于朝中的保守势力暗潮涌动,奕訢连续上了两个奏折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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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69 “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若不从根本上用着实功夫,即习学皮毛,仍无裨于实用……举凡推算、格致之理,制器、尚象之法……倘能专精务实,尽得其妙,则中国自强之道在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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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71 “若夫以师法西人为耻者,其说尤谬。夫天下之耻,莫耻于不若人……或谓制造乃工匠之事,儒者不屑为之,臣等尤有说焉……匠人习其事,儒者明其理,理明而用宏焉。今日之学,学其理也,乃儒者格物致知之事,并非强学士大夫以亲执艺事也,又何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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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73 奕訢之说并非没有道理,但他在奏折中犯了一个冒进的错误,那就是把天文算学馆的招生对象进一步扩大为“翰林院编修、检讨、庶吉士等官”,理由是这些人“学问素优”而“差使较简”,如果让他们参与学习势必事半功倍,但他的提议招来了保守势力更加激烈的反对浪潮,而这一次担当大旗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帝师倭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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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75 倭仁是道光朝的进士,曾历任大理寺卿、工部尚书等职,他思想保守固然不假,但他本人是真有学问,时有“理学大师”之名,颇受士林中人的景仰。《近代名人小传》中说,倭仁为人严谨简朴,最反对侈靡浪费,曾以古人咬菜根之意,创立“吃糠会”,以提倡节俭。老夫子以身作则不搞假道学,他冬天有件狐裘,皮革已破损外露,无钱购新,就用布在外面打上补丁。由此,倭仁在士人们中间的名声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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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77 倭仁对西学很不以为然,对那些主张洋务的官员也看不惯,譬如外国公使驻京后,朝廷的六部九卿堂官通常会到各国使馆去拜年,既是尽地主之谊,也是一种文化交流——但倭仁从来不去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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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79 一开始就跳出来反对天文算学馆的御史张盛藻,其实是倭仁门生,前一次上奏是否是出于倭仁的授意,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就观点而言,两人是一致的。这一次,倭仁亲自出马,他在上奏中针锋相对的提出:“天文算学为益甚微,西人教习正途,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倭仁的奏折披露后,立刻被守旧派们奉为经典,广为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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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81 不过,倭仁的奏折也不是没有纰漏,那就是这一句:“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求,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师事夷人”。奕訢抓住这句话,说倭仁既然认为不必师事夷人,想必有优秀的洋务人才推荐,于是他故意上奏慈禧太后,让倭仁保荐精于西学的中国教师,并请倭仁来主持同文馆。或许是一种有意的戏弄,慈禧太后颇为默契的批准了奕訢的建议,并让倭仁随即到总理衙门任职并主管京师同文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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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83 倭仁傻眼了,他哪里知道什么洋务,又哪有什么人才可以推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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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85 对于倭仁当时的窘迫与尴尬,同为帝师的翁同龢在日记里记述颇为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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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87 三月二十二日:倭仁辞职未获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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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89 二十四日:倭仁再辞职仍不批准,他和恭亲王谈了几句,几至拂衣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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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91 二十五日:倭仁无法辞职,只得受命而出,当时老泪横流,把同治弄得惊愕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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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93 二十九日:倭仁上马眩晕坠落,靠坐轿才得以回家,回去后痰迷心窍,几至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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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95 四月十八日:翁同龢去看倭仁,见其“颜色憔悴,饮食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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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97 五月十二日:倭仁请开缺,慈禧太后命“赏假一月,安心调理”,仍未批准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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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699 六月十二日:倭仁再请开缺,慈禧太后这才“准开一切差使,仍以大学士在弘德殿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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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701 翁同龢最后在日记中说,倭仁听到这个消息,“为之额手称庆”,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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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703 老夫子倭仁虽然被暂时击退,但这一场风波所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在守旧派士大夫的鼓噪下,很多有意投考同文馆的官员,最后都打了退堂鼓。结果,同文馆在九十八个报名者中只录取了三十人,而因被录取者的素质太低,很快又被淘汰了二十人,剩下的十人,最后也只有五人毕业。洋务派本希望通过同文馆培养一批精通西学的中高层官员,这个计划几同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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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705 自诩国内懂洋务惟“区区一人”的郭嵩焘在冷眼旁观了本次争论后一棍子把双方全部打死,在他看来,双方“用意不同而同一懵懂,如群盲相遇于道,一无所见”,特别是奕訢派,郭嵩焘的批评更加严厉,认为其原奏立言悖谬,“无一语不足喷饭”,而其所奏章程,“阅之不胜骇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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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707 郭的理由是,奕訢的办法流露出“取媚洋人”的倾向,“以洋人所授之业为升阶狎侮士大夫,流俗之所争趋,君子之所深耻”,而章程中的“拘禁之令,出入有制,而月一加考试,移督教童蒙之政以施之翰、詹事清贵人员,贱简士大夫以辱朝廷”。更为不智的是,折中称“欲严课程,必须优给廪饩;欲期鼓舞,必当量予升途”,这无异于以“奖叙利禄之名”诱导,为标榜“重气节而轻名利”的士人所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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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43709 同为帝师的翁同龢虽也保守,但对于这场风波的无厘头颇为不屑并讽之为“朝堂水火,专为口舌相争”。在他的日记里,翁同龢记录了这样一副嘲讽同文馆的对联:“鬼计本多端,使小朝廷设同文之馆;军机无远略,诱佳子弟拜异类为师。”有好事的士大夫们挖出“同文馆”的“同文”二字,说它“未同而言,斯文将丧”,更有人指责奕訢的创议引诱儒生为鬼子门徒,所谓“孔门弟子,鬼谷先生”;“胡闹!胡闹!教人都从了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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